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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平三年(1)


  咸平三年辽统和十八年

  春,正月,己卯朔,驻驆大名府,诏并代都部署高琼等分屯冀州、邢州。

  益州戍卒赵延顺等为乱,击杀钤辖符昭寿,据甲仗库取兵器。是日,益州官吏方贺正旦,闻变,皆奔窜,知州牛冕及转运使张适缒城出奔,惟都巡检使刘绍荣冒刃格斗。延顺等即欲奉绍荣为帅,绍荣摄弓大骂曰:“我燕人也,比归大朝,肯与汝同逆邪?亟杀我!”延顺等亦不敢加害。都监王泽闻变,召王均谓曰:“汝所部兵乱,盍自往抚之!”延顺见均至,即率众踊跃,奉均为主。指挥使孙进不从,杀之;绍荣缢死。均僣号大蜀,改元化顺,署置官称,以小校张锴为谋主。辛巳,率众陷汉州。牛冕等奔东川。

  辽师至瀛州,范廷召自中山分兵御敌,结方阵以出,辽梁王隆庆问诸将谁敢当者,萧柳曰:“若得骏马,则愿为之先。”隆庆授以中骑,柳揽辔谓诸将曰:“阵若动,诸君急攻。”遂驰而前。阵少移,隆庆乘势攻之,廷召军遂乱。柳中流矢,裹创而战,众皆披靡。

  先是廷召乞援于高阳关,都部署洛阳康保裔即选精锐赴之。壬午,至瀛州西南裴村,廷召约以诘朝合战。及夕,廷召潜师遁,保裔不之觉。迟明,辽师围之数重。左右请易甲突围出,保裔曰:“临难无苟免,此吾效死之日矣!”遂大呼决战,凡数十合,兵尽矢穷,士卒以劲弩击敌,杀伤甚众,而援兵不至,与部将宋顺俱被执。高阳关钤辖张凝,高阳关副部署李重贵,率援兵从后至,亦为辽师所围,力战,乃得出。辽师遂自德、棣济河,掠淄、齐而去。

  帝初闻保裔被擒,密诏走马承受太原夏守赟廉问,守赟遽言保裔定死。于是优诏赠侍中,以其子继英为六宅使、顺州刺史,馀子孙悉加秩,又遣使存问其母。继英奉告命,泣谢曰:“臣父不能决胜而死,免罪及孥,幸矣,顾蒙非常之恩!”帝慰劳之。

  乙酉,镇、定、高阳关路行营都部署傅潜、都钤辖张昭允并削夺官爵,潜流房州,昭允通州。潜子内殿崇班从政、从范亦除名,随父流所,仍籍其家。钱若水等议潜等罪当斩,诏特贷其死,中外无不愤惋。

  辽师退,帝使贝、冀行营副部署王荣以五千骑追蹑之。荣受命恇怯,数日不敢行,伺辽师渡河而后发。辽师剽淄、齐者数千骑,尚屯泥洁,荣不欲见敌,遂以其骑略河南岸而还。

  庚寅,范廷召遣使告捷,言大破契丹于莫州,夺还所掠老幼及鞍马兵仗无算。帝作《喜捷诗》,群臣称贺。廷召以功加检校太傅,馀将校恩赐有差。李重贵叹曰:“大将陷殁而吾辈计功,何面目也!”

  王均自汉州引众攻绵州,不能克,直趋剑门。先是知剑州李士衡,闻寇作,以城难守,即焚仓库,运金帛,东保剑门。是日均至,士衡与剑门都监裴臻逆击,败之,斩首数十级,揭榜招降胁从者,得千馀人,悉置麾下。均众乏食疲弊,不敢由故道,径由阴平还成都。

  壬辰,枢密副使宋湜卒于师。

  辽主还,次南京,赏有功将士,罚不用命者,命诸军各还本道。

  甲午,驾发大名府。是日,次德清军,帝始闻王均反,即以户部使、工部侍郎雷有终知益州,兼提举川、陕两路军马,并命御厨使李惠、洛苑使石普、供备库副使李守伦并为川、峡两路捉贼招安使,帅步骑八千往讨之。

  初,知蜀州杨怀忠闻成都乱,即调乡丁会诸州巡检兵刻期进讨。丙申,攻成都,先锋自北门入,遂烧子城。时王均从剑门还,犹未至,怀忠与贼将崔照、鲁麻胡等阵于江渎庙前,自晨至夕,战数合,怀忠兵势不敌,引众退保江原。

  庚子,至自大名府。李沆为东京留守,不戮一人而辇下清肃。

  癸卯,翰林侍读学士、兵部侍郎兼秘书监杨徽之卒。赠兵部尚书,谥文庄,赐其家钱绢,遣中使护丧事,录其外孙宋绶为太常寺太祝。绶,平棘人也。徽之无子,而宋氏妇贤明知书,有礼法,子绶能自立于时。

  乙巳,王均复入成都。

  二月,辛亥,翰林学士王旦等三人权知贡举。

  杨怀忠檄嘉、眉七州调军士民丁再攻成都。时王均方遣赵延顺攻邛、蜀州,怀忠逆击之,贼稍却。怀忠与转运使陈纬退军筰桥,背水列阵,寨于槠木桥南,以扞邛、蜀之路。贼党三道来攻,出官军后,焚江原神祠,断邛、蜀援路。怀忠三道分兵以抗之,斩首五百馀级,驱其众入皂江,获甲弩甚众,乘胜逐贼至成都南十五里,寨于鸡鸣原以俟王师。均亦闭成都东门以自固。

  己未,命宰相李沆为元德皇太后园陵使。始议立陵名,礼官引汉、唐故事,言“帝、后同陵谓之合葬,同茔兆谓之祔葬,今园陵鹊台在永熙陵封地之内,恐不须别建陵号。”从之。

  绵、汉、龙、剑都巡检使张思钧引兵克复汉州,雷有终等与思钧帅大军进讨,列寨升仙桥;壬戌,贼众来袭,有终击走之。

  癸亥,枢密使王显罢。以周莹为宣徽南院使,王继英为北院使,并知枢密院事;翰林学士、中书舍人王旦为给事中,同知枢密院事。

  甲子,诸军校以次迁补,多自陈其劳绩者,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呼延赞独进曰:“臣月俸百千,所用不及半,忝幸多矣。自念无以报国,不敢更望升擢,正恐福过灾生。”拜谢而退,众嘉其知分。赞初从太宗征太原,左右言:“自此取幽州,犹热鏊翻饼耳!”赞独曰:“此饼难翻,言者不足信也。”太宗不从,卒无功而还。

  丁卯,王均开益州城,伪为遁状,雷有终与上官正、石普等率兵径入;李继昌疑有备,亟止之,不听,因独还。官军多分剽民财,部伍不肃,贼闭关发伏,布状榻于路口,官军不得出,颇为贼所杀,李惠死之。有终等缘堞而坠,获免,遂退保汉州。益州民人迸走村落,贼皆遣骑追杀,或囚系入城,支解族诛以恐众。均又胁士民、僧道之少壮者为兵,先刺手背,次髡首,次黥面,给军装,令乘城,与旧贼党相间。有终乃揭榜招胁从者,至则于其衣袂署字释之,日数百计。杨怀忠度贼众复南出,引所部屯于合水尾、浣花等处,树机石、设篦篱以拒之。有终等复入汉州,遣军列寨弥牟镇;贼党来攻,有终击败之,斩首千馀级。

  丙子,曲宴近臣于后苑,帝作《中春赏花钓鱼》七言诗,儒臣皆赋,遂射于水亭,尽欢而罢。自是著为定制。

  是月,辽主如延芳淀。

  三月,戊寅朔,日有食之。

  帝之在大名也,有诏调丁夫十五万修黄、汴河。盐铁判官、监察御史王济以为劳民,请徐图之;乃命济驰往经度,还奏减其十之七。

  宰相张齐贤以河决为忧,因对,并召济入见。齐贤请令济署状保河不决,济曰:“河决亦阴阳灾沴所致,宰相若能和阴阳,弭灾沴,为国家致太平,河之不决,臣亦可保。”齐贤曰:“若是,则今非太平邪?”济曰:“北有契丹,西有继迁,两河、关右岁被侵扰。以陛下神武英略,苟用得其人,可以驯致,今则未也。”帝动容,独留济,问以边事。济曰:“陛下承二圣之基,拥万方之众,蠢兹小丑,敢尔冯陵,盖谋谟当位之臣,未有如昔人者,众皆谓国家所恃独一洪河耳。此诚急贤之秋,不然,臣惧敌人将饮马于河渚矣!”退而著备边策十五条以献。于是选官判大理寺,帝曰:“法寺宜择当官不回者。王济有特操,可试之。”甲申,以济权判大理寺。

  礼部上合格举人,甲午,帝御崇政殿亲试,赐陈尧咨以下二百七十一人进士及第,一百四十三人同本科及《三传》、学究出身。尧咨,尧叟之弟也。又命侍读学士邢昺等考校诸科,得四百三十二人,赐及第、同出身。又试进士五举、诸科八举及尝经廷试而不录者,得九十七人,赐同出身。赐宴日,出御诗褒宠之。帝连日临轩,初无倦怠之色。所擢凡千百馀人,其中有自晋天福中随计者,推恩之广,近代所未有。

  是春,帝以手诏访知开封府钱若水备御边之策。若水上言曰:“臣闻唐室三百馀祀,魏博一镇,戎兵少于今时,而无边患者,何也?盖当日幽蓟为唐北门,命帅屯兵,阨其险阻,是以边马不敢南牧。自晋祖割地之后,朝廷自定州西山东至沧海,千里之地,皆须应敌,是以设三关,分重兵以镇之。少失堤防,则戎人内侵,晋末直渡长河,汉初屡侵边徼,周祖在位,复扰中山,世宗临朝,来寇上党,此皆见于史氏,陛下之所明知也。臣愚以为不得幽州城,敌不可灭。今之急务,一曰择郡守,二曰募乡兵,三曰积刍粟,四曰革将帅,五曰明赏罚。略陈大纲,如可施行,则当详具,条奏。”

  夏,四月,以梁鼎制置陕西青白盐事。初,解州池盐通商贩易,鼎请官自鬻,朝廷是其议,故用之。鼎至解池,禁止商贩,官运赴鄜、延、环、庆等州,公私大扰。

  知雄州何承矩上言曰:“臣闻兵家有三阵:日月风云,天阵也;山陵水泉,地阵也;兵车士卒,人阵也。今用地阵而设险,以水泉而作固,建设陂塘,亘连沧海,纵有边骑,何惧奔冲!昨者契丹入边,高阳一路,东负海,西抵顺安,士庶安居,即屯田之利也。今顺安至西山,地虽数军,路才百里,纵有丘陵冈阜,亦多川渎泉源。傥因而广之,制为塘埭,则可戢敌骑、息边患矣。

  “今缘边守将,多非其才,伏望遴择疆吏,出牧边民,厚之以俸禄,使悦其心,借之以威权,使严其令。然后深沟高垒,秣马厉兵,为战守之备;修仁立德,布政行惠,广安辑之道;训士卒,开田畴,劝农耕,蓄刍粟,以备凶年;完长戟,修劲弩,谨烽燧,缮堡戍,以防外患。来则御之,去则备之。如此,则边地安堵矣。

  “且边鄙之人,多负壮勇,识外蕃之情伪,知山川之形势,望于边郡置营召募,不须等其人才,止求少壮武力,令及万人,俟契丹有警,任知勇将统而用之,乃中国之长策也。”

  庚戌,太子太保吕端卒,赠司空,谥正惠。端有器量,虽屡经滨退,未尝以得丧介怀,平居不蓄资产。及为相,持重识大体,以清净简易为务。太宗时,欲相端,左右或曰:“端为人糊涂。”太宗曰:“端小事糊涂,大事不糊涂。”遂决意相之。赵普在中书,端时为参政,普尝谓人曰:“吾观吕公奏事,得嘉赏未尝喜,遇抑挫未偿俱,真台辅器也!”端两使绝域,其国叹重之,后有使往者,每问端为宰相否,其名显如此。

  乙卯,改葬元德皇太后。

  丙辰,王均自升仙桥分路来袭官军,雷有终率军逆击,大败之,杀千馀人,均单骑还城。

  初,供备库副使李允则知潭州,将行,帝召谓曰:“朕在南衙,毕士安道卿家世,今以湖南属卿。”

  允则始至,州大火,民无居舍,多冻死。允则亟取官竹假民为屋,及春而偿,民无流徙,官用亦不乏。马氏暴敛州人,岁出绢,谓之地税;及潘美定湖南,计屋每间输绢三尺,谓之屋税;营田户给牛,岁输米四斛,牛死犹输,谓之枯骨税;民输茶,初以九斤为一大斤,后益至三十五斤。允则请除之,税茶则以十三斤半为定制。又,山田可以莳禾而民惰不耕,乃下令,月给马刍,皆输本色,由是山田悉垦。会岁饥,欲发官廪,先赈而后奏,转运使以为不可,允则曰:“须报必逾月,则饥者无及矣!”不听。明年,又饥,复欲先赈,转运使固执不可,允则请以家资为质,乃得发廪贱粜。因募饥民堪征役者隶军籍,得万人。转运使请发所募兵御邵州蛮,允则曰:“今蛮不扰,无名益戍,是长边患也。且兵皆新募,饥瘠未任出戍。”遂奏罢之。

  至是民列允则治状,诣安抚使者请留,使者以闻;诏书嘉奖。及召还,连对三日,帝曰:“毕士安不谬知人矣!”

  壬戌,赐应制举人林陶同进士出身。陶就试学士院,不及格,帝方欲求俊茂,特奖之。

  壬申,知益州牛冕,削籍流儋州;西川转运使张适,削籍授连州参军。初,张咏自蜀还,闻冕代己,曰:“冕非抚众才。”既而果然。

  五月,丁丑朔,诏:天下死罪减一等,流以下释之。益州军民为王均胁从者,如能归顺,并释之。”

  先是宰相张齐贤上言:“今之所患,钱货未多。望择使臣往,逐处相度添价,及招诱人户淘采铅锡,仍按行铜山易得薪炭处,置监铸钱,如此,二年间可得百五十万贯。”即遣虞部员外郎冯亮、内供奉官白承睿往干其事。庚辰,亮等言:“饶、池、江、建州岁铸钱百三十五万贯,铜铅皆有馀羡。”乃以亮为江南转运副使兼提点江南、福建路铸钱事,承睿同提点。

  六月,户部判官、右司谏孙何,出为京东转运副使。

  可上疏曰:“国家共治之任,牧守为本;亲民之官,令长为急。前代刺史入为三公,郎官出宰百里,其遴选可知也。今则兼隋、唐取士之法,参周、汉考绩之制;然而资荫登朝,居千骑之长,胥徙祗役,分百里之封,目不知书,心惟黩货。望令审官院、吏部铨,凡京朝官藉荫入仕者,非灼然绩状,勿与知州、州县官。流外出身者,非有履行殊常,不拟县令。庶为流品,用劝士民。又,三司掌钱刀,笼天下货财,古之李悝、耿寿昌、刘晏、第五琦之流,虽名聚敛之臣,颇负经通之略,皆民不加赋,兵有羡粮。厥后三建使额,分其利权,胥吏千馀,官僚兼倍,各为刑狱,迭下符移,行之于外,滋章颇甚。臣权莅计局,尝与丁谓、朱台符共酌,三部文移之类,可以减半。望择近臣识治体干敏者,与三部众官减省。又,法官之任,人命所悬,今吏部拟授之际,但问资历相当,精律令者或令捕盗,懵章程者或使详刑,动致纷拏,即议停替,小则民黎负屈,大则旱延灾。欲望自今司理、司法,并择明法出身者授之,不足,即于见任司户、簿、尉内选充,又不足,则选娴书判、练格法者考满无私过,越资拟授。庶臻治古之化,用开太平之基。”未几,徙两浙转运使。何性卞急,不容物,为使者,专任峻刻,所至州郡,刺察苛细,胥吏日有捶楚,官属多罹谴罚,人不称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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