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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见板垣(2)


  这天晚上,根据郑氏父子和上角的意见,我在大和旅馆里专为板垣举行了一个宴会。照他们的话说,这是为了联络感情。

  我在宴会上的心情颇为复杂。我所以敢于拒绝执政的名义,多少是受了胡嗣瑗、陈曾寿这些人的影响,即认为日本人把东北弄成目前这种局面,非我出来就不能收拾,因此,只要我坚持一下,日本人就会让步。但是,在我拒绝了板垣之后,郑孝胥就提醒我,无论如何不能和日本军方伤感情,伤了感情一定没有好处,张作霖的下场就是殷鉴。我一听这话,又害怕起来。我原来认为,土匪出身的张作霖和我这“自与常人殊”的“龙种”按理不能并列,现在我看出了,在日本人心里并不把我当做“龙种”看待,因此我不得不时时注意着板垣的那张青白脸。那张脸竟是个没有春夏秋冬的脸。他大口喝酒,对任何人的敬酒都表现十分豪爽,绝口不提白天的争论,就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似的。这天晚上犹如约定好了一样,宴会上的人除了风花雪月,烟酒饮食,没有人说别的。一直到晚上十点钟结束宴会,我还没看出板垣脸上的气候。

  可是用不着我再费多少时间去试探,第二天早晨,板垣把郑孝胥、罗振玉、万绳栻和郑垂都叫到大和旅馆,让他们向我传达了他的“气候”:“军部的要求再不能有所更改。如果不接受,只能被看做是敌对态度,只有用对待敌人的手段做答复。这是军部最后的话!”

  听到了这个回答,我怔住了。我的腿一软,跌坐在沙发上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  罗振玉垂头丧气,不发一言,万绳木式惊慌不安地立在一旁,别人也都不言语。静了一回,只听见郑孝胥说:“臣早说过,不可伤日本的感情……不过现在还来得及,臣已经在板垣面前极力担承,说皇上必能乾纲独断。”

  我没有作声。

  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?”郑垂走了过来,满面春风地说,“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咱君臣现在是在日本人掌心里,不能吃眼前亏,与其跟他们决裂,不如索性将计就计,以通权达变之方,谋来日之宏举。”

  昨晚在宴会上郑垂是最活跃的一个,池和板垣一再干杯,宴会后又拉着板垣喝酒。今天他的通权达变、将计就计论说得如此娓娓动听,我没把它和昨晚的特殊举动联系起来,只奇怪他和他老子去沈阳之前,还说过非大清复辟不干,怎么变的这么快呢?

  郑孝胥着我不作声,又换上了激昂的声调说:“日本人说得出做得出,眼前这个亏不能吃,何况日本人原是好意,让皇上当元首,这和做皇帝是一样。臣伺候皇上这些年,还不是为了今天?若是一定不肯,臣只有收拾铺盖回家。”听了他这话,我发了慌。他儿子接着说:“现在答应了日本军部,将来把实力培植起来,不愁没有办法按着咱的意思去办。”这时罗振玉垂头丧气地说:“事已如此,悔之不及,只有暂定以一年为期,如逾期仍不实行帝制,到时即行退位,看以此为条件,板垣还怎么说。”我再没有办法,叹一口气,便叫郑孝胥去和板垣说说看。

  过了不多时,郑孝胥头顶闪着光回来了,说板垣已经同意,并且今晚要“为未来的执政举行一个小规模的宴会!”

  我就是这样,一方面是浑身没有一根骨头是硬的,一方面还幻想着未来的“复位登极”,公开走上了这条卑鄙无耻的道路,确定了头号汉奸的身分,给血腥的统治者充当了遮羞布。在这块布底下,从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三日这天起,祖国的东北完全变成了殖民地,三千万同胞开始了染满血泪的苦难生活。同时,我也给本庄、板垣之流增添了信心,奠定了他们“发家”的基石。郑孝胥日记里这样记下了本庄、板垣等人的命运关头:

  上乃决,复命万绳栻往召板垣。遂改“暂为维持”四字。板垣退而大悦。昨日本庄两次电话来询情形,板坦今日十一时当去。暂许之议,十时乃定。危险之机,间不容发。盖此议不成,则本庄、板垣皆当引咎辞职,而日本陆军援立之策败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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