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契丹灭晋(3)


  二年春正月,诏赵在礼还屯澶州,马全节还邺都。又遣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屯黎阳,西京留守景延广自滑州引兵守胡梁渡。庚子,张从恩奏契丹逼邢州,诏滑州、邺都复进军拒之。义成节度使皇甫遇将兵趣邢州。契丹寇邢、洺、磁三州,杀掠殆尽,入邺都境。

  壬子,张从恩、马全节、安审琦悉以行营兵数万陈于相州安阳水之南。皇甫遇与濮州刺史慕容彦超将数千骑前觇契丹,至邺县,将渡漳水,遇契丹数万,遇等且战且却。至榆林店,契丹大至,二将谋曰:“吾属今走,死无遗矣。”乃止,布陈,自午至未,力战百馀合,相杀伤甚众。遇马毙,因步战。其仆杜知敏以所乘马授之,遇乘马复战。久之,稍解,顾知敏已为契丹所擒。遇曰:“知敏义士,不可弃也。”与彦超跃马入契丹陈,取知敏而还。俄而契丹继出新兵来战,二将曰:“吾属势不可走,以死报国耳。”

  日且暮,安阳诸将怪觇兵不还,安审琦曰:“皇甫太师寂无声问,必为虏所困。”语未卒,有一骑白遇等为虏数万所围。审琦即引骑兵出,将救之,张从恩曰:“此言未足信。必若虏众猥至,尽吾军,恐未足以当之,公往何益。”审琦曰:“成败,天也,万一不济,当共受之。借使虏不南来,坐失皇甫太师,吾属何颜以见天子。”遂逾水而进。契丹望见尘起,即解去。遇等乃得还,与诸将俱归相州,军中皆服二将之勇。彦超本吐谷浑也,与刘知远同母。契丹亦引军退,其众自相惊曰:“晋军悉至矣。”时契丹主在邯郸,闻之,实时北遁,不再宿,至鼓城。

  是夕,张从恩等议曰:“契丹倾国而来,吾兵不多,城中粮不支一旬,万一有奸人往告吾虚实,虏悉众围我,死无日矣。不若引军就黎阳仓,南倚大河以拒之,可以万全。”议未决,从恩引兵先发,诸军继之,扰乱失亡,复如发邢州城时。

  从恩等留步兵五百守安阳桥,夜四鼓,知相州事符彦伦谓将佐曰:“此夕纷纭,人无固志,五百弊卒,安能守桥。”即召入,弃城为备。至曙,望之,契丹数万骑已陈于安阳水北,彦伦命城上扬旌鼓噪约束,契丹不测。日加辰,赵延寿与契丹惕隐帅众逾水,环相州而南。诏右神武统军张彦泽将兵趋相州。延寿等至汤阴,闻之,甲寅,引还。马全节等拥大军在黎阳,不敢追。延寿悉陈甲骑于相州城下,若将攻城状,符彦伦曰:“此虏将走耳。”出甲卒五百,陈于城北以待之,契丹果引去。

  以天平节度使张从恩权东京留守。庚申,振武节度使折从远击契丹,围胜州,遂攻朔州。

  帝疾小愈,河北相继告急。帝曰:“此非安寝之时。”乃部分诸将为行计。

  北面副招讨使马全节等奏:“据降者言,敌众不多,宜乘其散归种落,大举径袭幽州。”帝以为然,征兵诸道。壬戌,下诏亲征。乙丑,帝发大梁。

  二月戊辰朔,帝至滑州。壬申,命安审琦屯邺都。甲戌,帝发滑州,乙亥,至潼州。己卯,马全节等诸军以次北上。刘知远闻之曰:“中国疲弊,自守恐不足。乃横挑强胡,胜之犹有后患,况不胜乎。”

  契丹自恒州还,以羸兵驱牛羊过祁州城下,刺史下邳沈斌出兵击之,契丹以精骑夺其门,州兵不得还。赵延寿知城中无馀兵,引契丹急攻之。斌在城上,延寿语之曰:“沈使君,吾之故人。择祸莫若轻,何不早降。”斌曰:“侍中父子失计陷身虏庭,忍帅犬羊以残父母之邦。不自愧耻,更有骄色,何哉。沈斌弓折矢尽,宁为国家死耳,终不效公所为。”明日,城陷,斌自杀。

  丙戌,诏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以本道兵会马全节等进军。

  端明殿学士、户部侍郎冯玉,宣徽北院使、权侍卫马步都虞候太原李彦韬皆挟恩用事,恶中书令桑维翰,数毁之。帝欲罢维翰政事,李嵩、刘昫固谏而止。维翰请以玉为枢密副使,玉殊不平。丙申,中旨以玉为户部尚书、枢密使,以分维翰之权。彦韬少事阎宝为仆夫,后隶高祖帐下。高祖自太原南下,留彦韬侍帝,为腹心,由是有宠。性纤巧,与嬖幸相结,以蔽帝耳目,帝委信之,至于升黜将相,亦得预议。常谓人曰:“吾不知朝廷设文官何所用,且欲澄汰,徐当尽去之。”

  初,高祖置德清军于故澶州城,及契丹入寇,澶州、邺都之间城戍俱陷。议者以澶州、邺都相去百五十里,宜于中涂筑城以应接南北,从之。三月戊戌,更筑德清军城,合德清、南乐之民以实之。

  乙巳,杜威等诸军会于定州,以供奉官萧处钧权知祁州事。庚戌,诸军攻契丹,泰州刺史晋廷谦举州降。甲寅,取蒲城,获契丹酋长没刺及其兵二千人。乙卯,取遂城。赵延寿部曲有降者,言契丹主还至虎北口,闻晋取泰州,复拥众南向,约八万馀骑,计来夕当至,宜速为备。杜威等惧,丙辰,退保泰州。

  戊午,契丹至泰州。己未,晋军南行,契丹踵之。晋军至阳城,庚申,契丹大至。晋军与战,逐北十馀里,契丹逾白沟而去。壬戌,晋军结陈而南,胡骑四合如山,诸军力战拒之。是日才行十馀里,人马饥乏。癸亥,晋军至白团卫村,埋鹿角为行寨。契丹围之数重,奇兵出寨后断粮道。是日,东北风大起,破屋折树。营中掘井,方及水辄崩,士卒取其泥,帛绞而饮之,人马俱渴。至曙,风尤甚。契丹主坐奚车中,令其众曰:“晋军止此耳,当尽擒之,然后南取大梁。”命铁鹞四面下马,拔鹿角而入,奋短兵以击晋军,又顺风纵火扬尘以助其势。

  军士皆愤怒,大呼曰:“都招讨使何不用兵。令士卒徒死。”诸将请出战,杜威曰:“俟风稍缓,徐观可否。”马步都监李守贞曰:“彼众我寡,风沙之内,莫测多少,惟力斗者胜,此风乃助我也。若俟风止,吾属无类矣。”即呼曰:“诸军齐击贼。”又谓威曰:“令公善守御,守贞以中军决死矣。”马军左厢都排陈使张彦泽召诸将问计,皆曰:“虏得风势,宜俟风回与战。”彦泽亦以为然。诸将退,马军右厢副排陈使太原药元福独留,谓彦泽曰:“今军中饥渴已甚,若俟风回,吾属已为虏矣。敌谓我不能逆风以战,宜若出其不意争击之,此兵之诡道也。”马步左右厢都排陈使符彦卿曰:“与其束手就擒,曷若以身徇国。“乃与彦泽、元福及左厢都排陈使皇甫遇引精骑出西门击之,诸将继至,契丹却数百步。彦卿等谓守贞曰:“且曳队往来乎。直前奋击,以胜为度乎。”守贞曰:“事势如此,安可回鞚,宜长驱取胜耳。”彦卿等跃马而去,风势愈甚,昏晦如夜。彦卿等拥万馀骑横击契丹,呼声动天地,契丹大败而走,势如崩山。李守贞亦令步兵尽拔鹿角出斗,步骑俱进,逐北二十馀里。铁鹞既下马,苍黄不能覆上,皆委弃马及铠仗蔽地。

  契丹散卒至阳城东南水上,稍复布列。杜威曰:“贼已破胆,不宜更令成列。”遣精骑击之,皆渡水去。契丹主乘奚车走十馀里,追兵急,获一橐驼,乘之而走。诸将请急追之,杜威扬言曰:“逢贼幸不死,更索衣囊邪。”李守贞曰:“两日人马渴甚,今得水饮皆足重,难以追寇,不若全军而还。”乃退保定州。

  契丹主至幽州,散兵稍集。以军失利,杖其酋长各数百,唯赵延寿得免。乙丑,诸军自定州引归。诏以泰州隶定州。夏四月辛巳,帝发澶州。甲申,还大梁。

  顺国节度使杜威久镇恒州,性贪残,自恃贵戚,多不法。每以备边为名,敛吏民钱帛以充私藏。富室有珍货或名姝骏马,皆夺取之。或诬以罪杀之,籍没其家。又畏懦过甚,每契丹数十骑入境,威已闭门登陴,或数骑驱所掠华人千百过城下,威但瞋目延颈望之,无意邀取。由是虏无所忌惮,属城多为所屠,威竟不出一卒救之。千里之间,暴骨如莽,村落殆尽。威见所部残弊,为众所怨,又畏契丹之强,累表请入朝,帝不许。威不俟报,遽委镇入朝,朝廷闻之,惊骇。桑维翰言于帝曰:“威固违朝命,擅离边镇。居常凭恃勋亲,邀求姑息,及疆场多事,曾无守御之意。宜因此时废之,庶无后患。”帝不悦。维翰曰:“陛下不忍废之,宜授以近京小镇,勿复委以雄藩。”帝曰:“威朕之密亲,必无异志。但宋国长公主切欲相见耳,公勿以为疑。”维翰自是不敢复言国事,以足疾辞位。五月丙辰,威至大梁。

  己未,杜威献部曲步骑合四千人,并铠仗。庚申,又献粟十万斛,刍二十万束,云皆在本道。帝以其所献骑兵隶扈圣,步兵隶护国。威复请以为牙队,而禀赐皆仰县官。威又令公主白帝,求天雄节钺,帝许之。六月癸酉,以杜威为天雄节度使。

  契丹连岁入寇,中国疲于奔命,边民涂地。契丹人畜亦多死,国人厌苦之。述律太后谓契丹主曰:“使汉人主胡主,可乎。”曰:“不可。”太后曰:“然则汝何故欲为汉主。”曰:“石氏负恩,不可容。”太后曰:“汝今虽得汉地,不能居也。万一蹉跌,悔何所及。”又谓其群下曰:“汉儿何得一向眠。自古但闻汉和蕃,不闻蕃和汉。汉儿果能回意,我亦何惜与和。”

  桑维翰屡劝帝复请和于契丹,以纾国患。帝假开封军将张晖供奉官,使奉表称臣诣契丹,卑辞谢过。契丹主曰:“使景延广、桑维翰自来,仍割镇、定两道隶我则可和。”朝廷以契丹语忿,谓其无和意,乃止。及契丹主入大梁,谓李嵩等曰:“向使晋使再来,则南北不战矣。”

  秋八月丙寅,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和凝罢守本官,加枢密使、户部尚书冯玉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,事无大小,悉以委之。帝自阳城之捷,谓天下无虞,骄侈益甚。四方贡献珍奇,皆归内府。多造器玩,广宫室,崇饰后庭,近朝莫之及。作织锦楼以织地衣,用织工数百,期年乃成。又赏赐优伶无度。桑维翰谏曰:“曏者陛下亲御胡寇,战士重伤者,赏不过帛数端。今优人一谈一笑称旨,往往赐束帛、万钱、锦袍、银带,彼战士见之,能不觖望,曰:我曹冒白刃,绝筋折骨,曾不如一谈一笑之功乎。如此,则士卒解体,陛下谁与卫社稷乎。”帝不听。冯玉每善承迎帝意,由是益有宠。尝有疾在家,帝谓诸宰相曰:“自刺史以上,俟冯玉出乃得除。”其倚任如此。玉乘势弄权,四方赂遗辐辏其门,由是朝政益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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