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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氏据闽中(4)


  二年春正月,闽之故臣共迎殷主延政,请归福州,改国号曰闽。延政以方有唐兵,未暇徙都,以从子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继昌都督南都内外诸军事,镇福州。以飞捷指挥使黄仁讽为镇遏使,将兵卫之。

  林仁翰至福州,闽主赏之甚薄,仁翰未尝自言其功。发南都侍卫及两军甲士万五千人诣建州以拒唐。

  二月,唐查文徽表求益兵,唐主以天威都虞候何敬洙为建州行营招讨马步都指挥使,将军祖全恩为应援使,姚凤为都监,将兵数千会攻建州,自崇安进屯赤岭。闽主延政遣仆射杨思恭、统军使陈望将兵万人拒之,列栅水南,旬馀不战,唐人不敢逼。思恭以延政之命督望战,望曰:“江、淮兵精,其将习武事。国之安危,系此一举,不可不万全而后动。”思恭怒曰:“唐兵深侵,陛下寝不交睫,委之将军。今唐兵不出数千,将军拥众万馀,不乘其未定而击之,有如唐兵惧而自退,将军何面目见陛下乎。”望不得已,引兵涉水与唐战,全恩等以大军当其前,使奇兵出其后,大破之。望死,思恭仅以身免。延政大惧,婴城自守,召董思安、王忠顺使将泉州兵五千诣建州,分守要害。

  初,光州人李仁达仕闽为元从指挥使,十五年不迁职。闽主曦之世,叛奔建州,闽主延政以为将。及朱文进弑曦,复叛奔福州,陈取建州之策。文进恶其反复,黜居福清。浦城人陈继珣亦叛闽主延政奔福州,为曦画策取建州,曦以为著作郎。及延政得福州,二人皆不自安。

  王继昌暗弱嗜酒,不恤将士,将士多怨。仁达潜入福州,与继珣说黄仁讽曰:“今唐兵乘胜,建州孤危。富沙王不能保建州,安能保福州。昔王潮兄弟,光山布衣耳,取福建如反掌。况吾辈乘此机会,自图富贵,何患不如彼乎。”仁讽然之。是夕,仁达等引甲士突入府舍,杀继昌及吴成义。

  仁达欲自立,恐众心未服,以雪峰寺僧卓岩明素为众所重,乃言:“此僧目重瞳子,手垂过膝,真天子也。”相与迎之。三月己亥,立以为帝,解去衲衣,被以衮冕,帅将吏北面拜之。然犹称天福十年,遣使奉表称藩于晋。

  延政闻之,族黄仁讽家,命统军使张汉真将水军五千,会漳、泉兵讨岩明。

  夏四月,闽张汉真至福州,攻其东关。黄仁讽闻其家夷灭,开门力战,大破闽兵,执汉真,入城,斩之。

  卓岩明无他方略,但于殿上噀水散豆,作诸法事而已。又遣使迎其父于莆田,尊为太上皇。

  李仁达既立岩明,自判六军诸卫事,使黄仁讽屯西门,陈继珣屯北门。仁讽从容谓继珣曰:“人之所以为人,以有忠信仁义也。吾顷尝有功于富沙,中间叛之,非忠也。人以从子托我,而与人杀之,非信也。属者与建兵战,所杀皆乡曲故人,非仁也。弃妻子,使人鱼肉之,非义也。此身十沈九浮,死有馀愧。”因拊膺恸哭。继珣曰:“大丈夫徇功名,何顾妻子。宜置此事,勿以取祸。”仁达闻之,使人告仁讽、继珣谋反,皆杀之。由是兵权尽归仁达。

  五月丁巳,李仁达大阅战士,请卓岩明临视,仁达阴教军士突前登阶,刺杀岩明。仁达阳惊,狼狈而走,军士共执仁达,使居岩明之坐。仁达乃自称威武留后,用保大年号,奏表称藩于唐,亦遣使入贡于晋。并杀岩明之父。唐以仁达为威武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赐名弘义,编之属籍。弘义又遣使修好于吴越。

  唐兵围建州,屡破泉州兵。许文稹败唐兵于汀州,执其将时厚卿。

  秋七月,闽人或告福州援兵谋叛,闽主延政收其铠仗,遣还,伏兵于隘,尽杀之,死者八千馀人,脯其肉以归为食。

  唐边镐拔镡州,查文徽之党魏岑、冯延已,延鲁以师出有功,皆踊跃赞成之。征求供亿,府库为之耗竭,洪、饶、抚、信之民尤苦之。延政遣使奉表称臣于吴越,请为附庸以求救。

  八月,唐兵围建州既久,建人离心。或谓董思安“盍早择去就”。思安曰:“吾世事王氏,危而叛之,天下其谁容我。”众感其言,无叛者。丁亥,唐先锋桥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,遂克建州,闽主延政降。王忠顺战死,董思安整众奔泉州。

  初,唐兵之来,建人苦王氏之乱与杨思恭之重敛,争伐木开道以迎之。及破建州,纵兵大掠,焚宫室、庐舍俱尽。是夕寒雨,冻死者相枕,建人失望。唐主以其有功,皆不问。

  九月,许文稹以汀州,王继勋以泉州,王继成以漳州皆降于唐。唐置永安军于建州。

  冬十月,王延政至金陵,唐主以为羽林大将军,斩杨思恭以谢建人。以百胜节度使王崇文为永安节度使。崇文治以宽简,建人遂安。

  三年春三月,唐泉州刺史王继勋致书修好于威武节度使李弘义。弘义以泉州故隶威武军,怒其抗礼,夏四月,遣弟弘通将兵万人伐之。

  泉州郡指挥使留从效谓刺史王继勋曰:“李弘通兵势甚盛,士卒以使君赏罚不当,莫肯力战,使君宜避位自省。”乃废继勋归私第,代领军府事,勒兵击李弘通,大破之。表闻于唐,唐主以从效为泉州刺史,召继勋还金陵,遣将将兵戍泉州。徙漳州刺史王继成为和州刺史,汀州刺史许文稹为蕲州刺史。

  初,唐人既克建州,欲乘胜取福州,唐主不许。枢密使陈觉请自往说李弘义,必令入朝。宋齐丘荐觉才辩,可不烦寸刃,坐致弘义。唐主乃拜弘义母、妻皆为国夫人,四弟皆迁官,以觉为福州宣谕使,厚赐弘义金帛。弘义知其谋,见觉,辞色甚倨,待之疏薄。觉不敢言入朝事而还。

  秋八月,唐陈觉自福州还,至剑州,耻无功,矫诏使侍卫官顾忠召弘义入朝,自称权福州军府事,擅发汀、建、抚、信州兵及戍卒,命建州监军使冯延鲁将之趣福州迎弘义。延鲁先遗弘义书,谕以祸福。弘义复书请战,遣楼船指挥使杨崇保将州师拒之。觉以剑州刺史陈诲为缘江战棹指挥使,表“福州孤危,旦夕可克。”唐主以觉专命,甚怒。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,不可中止,当发兵助之。丁丑,觉、延鲁败杨崇保于候官,戊寅,乘胜进攻福州西关。弘义出击,大破之,执唐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邺。唐主以永安节度使王崇文为东南面都招讨使,以漳、泉安抚使、谏议大夫魏岑为东面监军使,延鲁为南面监军使,会兵攻福州,克其外郭。弘义固守第二城。

  九月,李弘义自称威武留后,权知闽国事,更名弘达,奉表请命于晋。甲午,以弘达为威武节度使、同平章事,知闽国事。

  辛丑,福州排阵使马捷引唐兵自马牧山拔寨而入,至善化门桥,都指挥使丁彦贞以兵百人拒之。弘达退保善化门,外城再重皆唐兵所据。弘达更名达,遣使奉表称臣,乞师于吴越。

  冬十月,唐漳州将林赞尧作乱,杀监军使周承义、剑州刺史陈诲。泉州刺史留从效举兵逐赞尧,以泉州裨将董思安权知漳州。唐主以思安为漳州刺史,思安辞以父名章,唐主改漳州为南州。命思安及留从效将州兵会攻福州,庚辰,围之。

  福州使者至钱塘,吴越王弘佐召诸将谋之,皆曰:“道险远,难救。”惟内都监使临安水丘昭券以为当救。弘佐曰:“唇亡齿寒,吾为天下元帅,曾不能救邻道,将安用之。诸君但乐饱食安坐邪。”壬午,遣统军使张筠、赵承泰将兵三万水陆救福州。先是,募兵久无应者,弘佐命纠之,曰:“纠而为兵者,粮赐减半。”明日,应募者云集。弘佐命昭券专掌用兵,昭券惮程昭悦,以用兵事让之。弘佐命昭悦掌应援馈运事,而以军谋委元德昭。德昭,元仔倡之子也。

  弘佐议铸铁钱以益将士禄赐,其弟牙内都虞候弘亿谏曰:“铸铁钱有八害:新钱既行,旧钱皆流入邻国,一也。可用于吾国,而不可用于他国,则商贾不行,百货不通,二也。铜禁至严,民犹盗铸,况家有铛釜,野有铧犁,犯法必多,三也。闽人铸铁钱而乱亡,不足为法,四也。国用幸丰,而自示空乏,五也。禄赐有常,而无故益之,以启无厌之心,六也。法变而弊,不可遽复,七也。钱者国姓,易之不祥,八也。”弘佐乃止。

  十一月己酉,吴越兵至福州,自罾浦南潜入州城。唐兵进据东武门,李达与吴越兵共御之,不利。自是内外断绝,城中益危。

 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。时王崇文虽为元帅,而陈觉、冯延鲁、魏岑争用事,留从效、王建封倔强不用命,各争功,进退不相应。由是将士皆解体,故攻城不克。

  唐主以江州观察使杜昌业为吏部尚书,判省事。先是,昌业自兵部尚书判省事,出江州,及还,阅簿籍,抚案叹曰:“未数年而府库所耗者半,其能久乎。”

  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春三月,吴越复发水军,遣其将馀安将之,自海道救福州。己亥,至白虾浦。海岸泥淖,须布竹箦乃可行,唐之诸军在城南者聚而射之,箦不得施。冯延鲁曰:“城所以不降,恃此救也。今相持不战,徒老我师,不若纵其登岸,尽杀之,则城不攻自降矣。”裨将孟坚曰:“浙兵至此已久,不能进退,求一战而死不可得,若听其登岸,彼必致死于我,其锋不可当,安能尽杀乎。”延鲁不听,曰:“吾自击之。”吴越兵既登岸,大呼奋击,延鲁不能御,弃众而走,孟坚战死。吴越兵乘胜而进,城中兵亦出,夹击唐兵,大破之。唐城南诸军皆遁,吴越兵追之。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,诸军陈於崇文之后,追者乃还。

  或言:“浙兵欲弃福州,拔李达之众归钱塘”。东南守将刘洪进等白王建封,请纵其尽出而取其城。留从效不欲福州之平,建封亦忿陈觉等专横,乃曰:“吾军败矣,安能与人争城。”是夕,烧营而遁,城北诸军亦相顾而溃。冯延鲁引佩刀自刺,亲吏救之,不死。唐兵死者二万馀人,委弃军资、器械数十万,府库为之耗竭。

  馀安引兵入福州,李达举所部授之。

  留从效引兵还泉州,谓唐戍将曰:“泉州与福州世为仇敌,南接岭海瘴疠之乡,地险土瘠,比年军旅屡兴,农桑废业,冬征夏敛,仅能自赡,岂劳大军久戍于此。”置酒饯之,戍将不得已,引兵归。唐主不能制,加从效检校太傅。

  张筠、馀安皆还钱塘,吴越王弘佐遣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将兵戍福州。

  唐主以矫诏败军皆陈觉、冯延鲁之罪,夏四月壬申,诏赦诸将,议斩二人以谢中外。御史中丞江文蔚对仗弹冯延已、魏岑曰:“陛下践阼以来,所信任者延已、延鲁、岑、觉四人而已,皆阴狡弄权,壅蔽聪明,排斥忠良,引进群小,谏争者逐,窃议者刑,上下相蒙,道路以目。今觉、延鲁虽伏辜,而延已、岑犹在。本根未殄,枝干复生,同罪异诛,人心疑惑。”又曰:“上之视听,惟在数人,虽日接群臣,终成孤立。”又曰:“在外者握兵,居中者当国。”又曰:“岑、觉、延鲁更相违戾,彼前则我却,彼东则我西。天生五材,国之利器,一旦为小人忿争妄动之具。”又曰:“征讨之柄,在岑折简,帑藏取与,系岑一言。”唐主以文蔚所言为太过,怒,贬江州司士参军。械送觉、延鲁至金陵。宋齐丘以尝荐觉使福州,上表待罪。

  诏流觉于蕲州,延鲁于舒州。知制诰会稽徐铉、史馆修撰韩熙载土疏曰:“觉、延鲁罪不容诛,但齐丘、延已为之陈请,故陛下赦之。擅兴者不罪,则疆场有生事者矣。丧师者获存,则行陈无效死者矣。请行显戮,以重军威。”不从。

  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冯延已罢为太弟少保,贬魏岑为太子洗马。

  韩熙载屡言宋齐丘党与必为祸乱。齐丘奏熙载嗜酒猖狂,贬和州司士参军。

  秋七月,李达以其弟通知福州留后,自诣钱塘见吴越王弘倧,弘倧承制加达兼侍中,更其名曰孺赟。既而孺赟悔惧,以金笋二十株及杂宝赂内牙统军使胡进思,求归福州。进思为之请,弘倧从之。

  冬十二月,威武节度使李孺赟与吴越戍将鲍修让不协,谋袭杀修让,复以福州降唐。修让觉之,引兵攻府第,是日杀孺赟,夷其族。

  己酉,鲍修让传李孺赟首至钱塘,吴越王弘倧以丞相山阴吴程知威武节度事。

  是岁,唐主以羽林大将军王延政为安化节度使、鄱阳王,镇饶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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