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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厥叛唐(2)


  神功元年正月,突厥默啜寇灵州,以许钦明自随。钦明至城下,大呼求美酱、梁米及墨,意欲城中选良将,引精兵,夜袭虏营,而城中无谕其意者。

  癸亥,突厥默啜寇胜州,平狄军副使安道买击破之。春三月,阎知微、田归道同使突厥,册默啜为可汗。知微中道遇默啜使者,辄与之绯袍、银带,且上言:“虏使至都,宜大为供张。”归道上言:“突厥背诞积年,今方悔过,宜待圣恩宽宥。今知微擅与之袍、带,使朝廷无以复加,宜令反初服以俟朝恩。又,小虏使臣,不足大为供张。”太后然之。知微见默啜,舞蹈,吮其靴鼻。归道长揖不拜。默啜囚归道,将杀之,归道辞色不挠,责其无厌,为陈祸福。阿波达干元珍曰:“大国使者,不可杀也。”默啜怒稍解,但拘留不遣。

  初,咸亨中,突厥有降者皆处之丰、胜、灵、夏、朔、代六州。至是默啜求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,并谷种、缯帛、农器、铁,太后不许。默啜怒,言辞悖慢。姚璹、杨再思以契丹未平,请依默啜所求给之。麟台少监、知凤阁侍郎赞皇李峤曰:“戎狄贪而无信,此所谓藉寇兵资盗粮也,不如治兵以备之。”璹、再思固请与之,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千帐以与默啜,并给谷种四万斛,杂彩五万段,农器三千事,铁数万斤,并许其婚。默啜由是益强。田归道始得还,与阎知微争论于太后前。归道以为默啜必负约,不可恃和亲,宜为之备。知微以为和亲必可保。

  冬闰十月甲寅,以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、同平章事。仁杰上疏,以为“天生四夷,皆在先王封略之外,故东拒沧海,西阻流沙,北横大漠,南阻五岭,此天所以限夷狄而隔中外也。自典籍所记,声教所及,三代不能至者,国家尽兼之矣。诗人矜薄伐于太原,美化行于江、汉,则三代之远裔,皆国家之域中也。若乃用武荒外,邀功绝域,竭府库之实,以争不毛之地,得其人不足增赋,获其土不可耕织,苟求冠带远夷之称,不务固本安人之术,此秦皇、汉武之所行,非五帝、三王之事业也。始皇穷兵极武,务求广地,死者如麻,致天下溃叛。汉武征伐四夷,百姓困穷,盗贼蜂起。末年悔悟,息征罢役,故能为天所祐。近者国家频岁出师,所费滋广,西戍四镇,东戍安东,调发日加,百姓虚弊。今关东饥馑,蜀、汉逃亡,江、淮已南,征求不息,人不复业,相率为盗,本根一摇,忧患不浅。其所以然者,皆以争蛮貊不毛之地,乖子养苍生之道也。昔汉元纳贾捐之之谋而罢朱崖郡,宣帝用魏相之策而弃车师之田,岂不欲慕尚虚名,盖惮劳人力也。近贞观年中克平九姓,立李摩为可汗,使统诸部者,盖以夷狄叛则伐之,降则抚之,得推亡固存之义,无远戍劳人之役,此近日之令典,经边之故事也。窃谓宜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,委之四镇,继高氏绝国,使守安东。省军费于远方,并甲兵于塞上,使夷狄无侵侮之患则可矣,何必穷其窟穴,与蝼蚁校长短哉。但当敕边兵,谨守备,远斥候,聚资粮,待其自致,然后击之。以逸待劳则战士力倍,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,坚壁清野则寇无所得。自然贼深入则有颠踬之虑,浅入必无虏获之益。如此数年,可使二虏不击而服矣。”事虽不行,识者是之。

  圣历元年夏六月甲午,命淮阳王武延秀入突厥,纳默啜女为妃。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摄春官尚书,右武卫郎将杨齐庄摄司宾卿,赍金帛巨亿以送之。延秀,承嗣之子也。凤阁舍人襄阳张柬之谏曰:“自古未有中国亲王娶狄夷女者。”由是忤旨,出为合州刺史。

  秋八月戊子,武延秀至黑沙南庭。突厥默啜谓阎知微等曰:“我欲以女嫁李氏,安用武氏儿邪。此岂天子之子乎。我突厥世受李氏恩,闻李氏尽灭,唯两儿在,我今将兵辅立之。”乃拘延秀于别所,以知微为南面可汗,言欲使之主唐民也。遂发兵袭静难、平狄、清夷等军。静难军使慕容玄崱以兵五千降之。虏势大振,进寇妫、檀等州。前从阎知微入突厥者,默啜皆赐之五品、三品之服,太后悉夺之。

  默啜移书数朝廷曰:“与我蒸谷种,种之不生,一也。金银器皆行滥,非真物,二也。我与使者绯紫,皆夺之,三也。缯帛皆疏恶,四也。我可汗女当嫁天子儿,武氏小姓,门户不敌,罔冒为婚,五也。我为此起兵,欲取河北耳。”

  监察御史裴怀古从阎知微入突厥,默啜欲官之,不受,囚,将杀之,逃归抵晋阳,形容羸瘁。突骑噪聚,以为间谍,欲取其首以求功。有果毅尝为人所枉,怀古按直之,大呼曰:“裴御史也。”救之,得全。至都,引见,迁祠部员外郎。

  时诸州闻突厥入寇,方秋,争发民修城。卫州刺史太平敬晖谓僚属曰:“吾闻金汤非粟不守,奈何舍收获而事城郭乎。”悉罢之,使归田,百姓大悦。

  以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,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,幽州都督下邽张仁愿为天兵东道总管,将兵三十万以讨突厥默啜。又以左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,将兵十五万为后援。癸丑,默啜寇飞狐。乙卯,陷定州,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。

  九月,改突厥默啜为斩啜。默啜使阎知微招谕赵州,知微与虏连手蹋《万岁乐》于城下。将军陈令英在城上谓曰:“尚书位任非轻,乃为虏蹋歌,独无惭乎。”知微微吟曰:“不得已,《万岁乐》。”戊辰,默啜围赵州,长史唐般若翻城应之。刺史高睿与妻秦氏仰药诈死,虏舆之诣默啜。默啜以金师子带紫袍示之曰:“降则拜官,不降则死。”睿顾其妻,妻曰:“酬报国恩,正在今日。”遂俱闭目不言。经再宿,虏知不可屈,乃杀之。虏退,唐般若族诛,赠睿冬官尚书,谥曰节。睿,颎之孙也。

  甲戌,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,以讨突厥。先是,募人月馀不满千人,及闻太子为帅,应募者云集,未几,数盈五万。戊寅,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,右丞宋玄爽为长史,右台中丞崔献为司马,左台中丞吉顼为监军使。时太子不行,命仁杰知元帅事,太后亲送之。

  癸未,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、定等州男女万馀人,自五回道去,所过杀掠,不可胜纪。沙吒忠义等但引兵蹑之,不敢逼。狄仁杰将兵一万追之,无所及。默啜还漠北,拥兵四十万,据地万里,西北诸夷皆附之,甚有轻中国之心。

  冬十月癸卯,以狄仁杰为河北道安抚大使。时河北人为突厥所驱逼者,虏退惧诛,往往亡匿。仁杰上疏,以为“朝廷议者皆罪契丹、突厥所胁从之人,言其迹虽不同,心则无别。诚以山东近缘军机调发伤重,家道悉破,或至逃亡。重以官典侵渔,因事而起,枷杖之下,痛切肌肤。事迫情危,不循礼义,愁苦之地,不乐其生,有利则归,且图賖死,此乃君子之愧辱,小人之常行也。又诸城入伪,或待天兵,将士求功,皆云攻得,臣忧滥赏,亦恐非辜。以经与贼同,是为恶地,至有污辱妻子,劫掠货财,兵士信知不仁,簪笏未能以免,乃是贼平之后,为恶更深。且贼务招携,秋毫不犯,今之归正,即是平人,翻被破伤,岂不悲痛。夫人犹水也,壅之则为泉,疏之则为川,通塞随流,岂有常性。今负罪之伍,必不在家,露宿草行,潜窜山泽,赦之则出,不赦则狂,山东群盗,缘兹聚结。臣以边尘暂起,不足为忧,中土不安,此为大事。罪之则众情恐惧,恕之则反侧自安。伏愿曲赦河北诸州,一无所问。”制从之。仁杰于是抚慰百姓,得突厥所驱掠者悉还本贯,散粮运以赈贫乏,修邮驿以济旋师。恐诸将所及使者妄求供顿,乃自食疏粝,禁其下无得侵扰百姓,犯者必斩。河北遂安。

  突厥默啜离赵州,乃纵阎知微使还。太后命磔于天津桥南,使百官共射之山,既乃剐其肉,锉其骨,夷其三族,疏亲有先未相识而同死者。褒公段瓒,志玄之子也,先没于突厥。突厥在赵州,瓒邀杨齐庄与之俱逃,齐庄畏怯,不敢发。瓒先归,太后赏之。齐庄寻至,敕河内王武懿宗鞫之。懿宗以为齐庄意怀犹豫,遂与阎知微同诛。既射之如猬,气殜殜未死,乃决其腹,割心投于地,犹趌々然跃不止。擢田归道为夏官侍郎,甚见亲委。

  二年腊月,河南北置武骑团,以备突厥。春二月壬辰,以魏元忠检校并州长史,充天兵军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是岁,突厥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,骨笃禄子默矩为右厢察,各主兵二万馀人。其子匐俱为小可汗,位在两察上,主处木昆等十姓兵四万馀人,又号为拓西可汗。

  久视元年冬十月辛亥,以魏元忠为萧关道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十二月甲寅,突厥掠陇右诸监马万馀匹而去。

  长安元年夏五月,以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秋八月,突厥默啜寇边,命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元帅统,诸军击之,未行而虏退。

  二年春正月,突厥寇盐、夏二州。三月庚寅,突厥破石岭,寇并州。以雍州长史薛季昶摄右台大夫,充山东防御军大使,沧、瀛、幽、易、恒、定等州诸军皆受季昶节度。夏四月,以幽州刺史张仁愿专知幽、平、妫、檀防御,仍与季昶相知,以拒突厥。秋七月甲午,突厥寇代州。九月壬申,突厥寇忻州。

  三年夏六月辛酉,突厥默啜遣其臣莫贺干来,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。冬十一月己丑,突厥遣使谢许婚。丙申,宴于宿羽台,太子预焉。四年。突厥默啜既和亲,秋八月戊寅,始遣淮阳王武延秀还。

  中宗神龙元年夏六月壬子,以左骁卫大将军裴思说充灵武军大总管,以备突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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