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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灭齐(1)


  陈文帝天嘉三年。齐主之为长广王也,清都和士开以善握槊、弹琵琶有宠,辟为开府行参军,及即位,累迁给事黄门侍郎。

  四年。齐侍中、开府仪同三司和士开有宠于齐主,齐主外朝视事,或在内宴赏,须臾之间,不得不与士开相见,或累日不归,一日数入,或放还之后,俄倾即追,未至之间,连骑督趣。奸谄百端,宠爱日隆,前后赏赐,不可胜纪。每侍左右,言辞容止,极诸鄙亵,以夜继昼,无复君臣之礼。常谓帝曰:“自古帝王,尽为灰土,尧舜、桀纣,竟复何异。陛下宜及少壮,极意为乐,纵横行之,一日取快,可敌千年。国事尽付大臣,何虑不办,无为自勤约也。”帝大悦。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,元文遥掌财用,唐邕掌外、骑兵,信都冯子琮、胡长粲掌东宫。帝三四日一视朝,书数字而已,略无所言,须臾罢入。长粲,僧敬之子也。

  帝使士开与胡后握槊,河南康献王孝瑜谏曰:“皇后天下之母,岂可与臣下接手。”孝瑜又言:“赵郡王睿,其父死于非命,不可亲近。”由是睿及士开共谮之。士开言:“孝瑜奢僭”,睿言:“山东唯闻河南王,不闻有陛下”。帝由是忌之。孝瑜窃与尔朱御女言,帝闻之,大怒。夏六月庚申,顿饮孝瑜酒三十七杯。孝瑜体肥大,腰带十围,帝使左右娄子彦载以出,鸩之于车,至西华门,烦躁投水而绝。赠太尉、录尚书事。诸侯在宫中者,莫敢举声,唯河间王孝琬大哭而出。

  六年。齐著作郎祖珽有文学,多技艺,而疏率无行。尝为高祖中外府功曹,因宴失金叵罗,于珽髻上得之。又坐诈盗官粟三千石,鞭二百,配甲坊。显祖时,珽为秘书丞,盗《华林遍略》,及有他藏,当绞,除名为民。显祖虽憎其数犯法,而爱其才技,令直中书省。世祖为长广王,珽为胡桃油献之,因言:“殿下有非常骨法,孝征梦殿下乘龙上天”。王曰:“若然,当使兄大富贵。”及即位,擢拜中书侍郎,迁散骑常侍。与和士开共为奸谄。

  珽私说士开曰:“君之宠幸,振古无比,宫车一日晚驾,欲何以克终。”士开因从问计,珽曰:“宜说主上,云文襄、文宣、孝昭之子俱不得立,今宜令皇太子早践大位,以定君臣之分。若事成,中宫、少主必皆德君,此万全计也。请君微说主上令粗解,珽当自外上表论之。”士开许诺。会有彗星见,太史奏云:“彗,除旧布新之象,当有易主”。珽于是上书言:“陛下虽为天子,未为极贵,宜传位东宫,且以上应天道。”并上魏显祖禅子故事。齐主从之,丙子,使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,传位于太子纬。太子即皇帝位于晋阳宫,大赦,改元天统。又诏以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。于是群公上世祖尊号为太上皇帝,军国大事咸以闻。使黄门侍郎冯子琮、尚书左丞胡长粲辅导少主,出入禁中,专典敷奏。子琮,胡后之妹夫也。祖珽拜秘书监,加仪同三司,大被亲宠,见重二宫。

  齐世祖之为长广王也,数为显祖所捶,心常衔之。显祖每见祖珽,常呼为贼,故珽亦怨之。且欲求媚于世祖,乃说世祖曰:“文宣狂暴,何得称文。既非创业,何得称祖。若文宣为祖,陛下万岁后当何所称。”帝从之。己丑,改谥太祖献武皇帝为神武皇帝,庙号高祖,献明皇后为武明皇后。令有司更议文宣谥号。十二月庚午,齐改谥文宣皇帝为景烈皇帝,庙号威宗。

  天康元年冬十二月,齐河间王孝琬怨执政,为草人而射之。和士开、祖珽谮之于上皇曰:“草人以拟圣躬也。又前突厥至并州,孝琬脱兜鍪抵地,云:我岂老妪,须着此物。此言属大家也。又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,白杨树端金鸡鸣。河南、北者,河间也。孝琬将建金鸡大赦耳。”上皇颇惑之。会孝琬得佛牙,置第内,夜有光。上皇闻之,使搜之,得填库槊幡数百。上皇以为反具,收讯。诸姫有陈氏者,无宠,诬孝琬,云:“孝琬常画陛下像而哭之”,其实世宗像也。上皇怒,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。孝琬呼叔。上皇曰:“何敢呼我为叔。”孝琬曰:“臣神武皇帝嫡孙,又襄皇帝嫡子,魏孝静皇帝之甥,何为不得呼叔。”上皇愈怒,折其两胫而死。安德王延宗哭之,泪赤。又为草人鞭而讯之,曰:“何故杀我兄。”奴告之,上皇覆延宗于地,马鞭鞭之二百,几死。

  临海王光大元年。齐秘书监祖珽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,珽欲求宰相,乃疏赵彦深、元文遥、和士开罪状,令逖奏之,逖不敢通。彦深等闻之,先诣上皇自陈。上皇大怒,执珽,诘之,珽固陈士开,文遥、彦深等朋党弄权、卖官、鬻狱事。上皇曰:“尔乃诽谤我。”珽曰:“臣不敢诽谤陛下取人女。”上皇曰:“我以其饥馑,收养之耳。”珽曰:“何不开仓振给,乃买入后宫乎。”上皇益怒,以刀镮筑其口,鞭杖乱下,将扑杀之。珽呼曰:“陛下勿杀臣,臣为陛下合金丹。”遂得少宽。珽曰:“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。”上皇又怒,曰:“尔自比范增以我为项羽邪。”珽曰:“项羽布衣,帅乌合之众,五年而成霸业。陛下藉父兄之资,才得至此,臣以为项羽未易可轻。”上皇愈怒,令以土塞其口。珽且吐且言,乃鞭二百,配甲坊,寻徙光州,敕令牢掌。别驾张奉福曰:“牢者,地牢也。”乃置地牢中,桎梏不离身,夜以芜菁子为烛,眼为所薰,由是失明。

  二年。齐尚书左仆射徐之才善医,上皇有疾,之才疗之,既愈,中书监和士开欲得次迁,乃出之才为兖州刺史。夏五月癸卯,以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,和士开为右仆射。长仁,太上皇后之兄也。冬十月辛巳,齐以和士开为左仆射,中书监唐邕为右仆射。

  十一月,齐上皇疾作,驿追徐之才,未至。辛未,疾亟,以后事属和士开,握其手曰:“勿负我也。”遂殂于士开之手。明日,之才至,复遣还州。士开秘丧,三日不发。黄门侍郎冯子琮问其故,士开曰:“神武、文襄之丧,皆秘不发。今至尊年少,恐王公有贰心者,意欲尽追集于凉风堂,然后与公议之。”士开素忌太尉、录尚书事赵郡王睿及领军娄定远,子琮恐其矫遗诏出睿于外,夺定远禁兵,乃说之曰:“大行先已传位于今上,群臣富贵者,皆至尊父子之恩,但令在内贵臣一无改易,王公必无异志。世异事殊,岂得与霸朝相比。且公不出宫门已数日,升遐之事,行路皆传,久而不举,恐有他变。”士开乃发丧。丙子,大赦。戊寅,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。

  侍中、尚书左仆射元文遥,以冯子琮胡太后之妹夫,恐其赞太后干预朝政,与赵郡王睿、和士开谋,出子琮为郑州刺史。

  宣帝太建元年春二月,齐以司空徐显秀为太尉,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。初,侍中、尚书右仆射和士开为世祖所亲狎,出入卧内,无复期度,遂得幸于胡后。及世祖殂,齐主以士开受顾托,深委任之,威权益盛,与娄定远及录尚书事赵彦深、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、开府仪同三司唐邕、领军綦连猛、高阿那肱、度支尚书胡长粲俱用事,时号“八贵”。太尉赵郡王睿、大司马冯翊王润、安德王延宗与娄定远、元文遥皆言于齐主,请出士开为外任。会胡太后觞朝贵于前殿,睿面陈士开罪失,云:“士开先帝弄臣,城狐社鼠,受纳货赂,秽乱宫掖。臣等义无杜口,冒死陈之。”太后曰:“先帝在时,王等何不言。今日欲欺孤寡邪。且饮酒,勿多言。”睿等词色愈厉。仪同三司安吐根曰:“臣本商胡,得在诸贵行末,既受厚恩,岂敢惜死。不出士开,朝野不定。”太后曰:“异日论之,王等且散。”睿等或投冠于地,或拂衣而起。明日,睿等复诣云龙门,令文遥入奏之,三返,太后不听。左丞相段韶使胡长粲传太后言曰:“梓宫在殡,事太匆匆,欲王等更思之。”睿等遂皆拜谢。长粲覆命,太后曰:“成妹母子家者,兄之力也。”厚赐睿等,罢之。

  太后及齐主召问士开,对曰:“先帝于群臣之中,待臣最厚。陛下谅暗始尔,大臣皆有觊觎,今若出臣,正是翦陛下羽翼。宜谓睿等,云文遥与臣,并为先帝任用,岂可一去一留。并可用为州,且出纳如旧。待过山陵,然后遣之。睿等谓臣真出,心必喜之。”帝及太后然之,告睿等如其言。乃以士开为兖州刺史,文遥为西兖州刺史。葬毕,睿等促士开就路。太后欲留士开过百日,睿不许。数日之内,太后数以为言。有中人知太后密旨者,谓睿曰:“太后意既如此,殿下何宜苦违。”睿曰:“吾受委不轻。今嗣主幼冲,岂可使邪臣在侧。不守之以死,何面戴天。”遂更见太后,苦言之。太后令酌酒赐睿,睿正色曰:“今论国家大事,非为卮酒。”言讫,遽出。

  士开载美女、珠帘诣娄定远,谢曰:“诸贵欲杀士开,蒙王力,特全其命,用为方伯。今当奉别,谨上二女子,一珠帘。”定远喜,谓士开曰:“欲还入不。”士开曰:“在内久不自安,今得出,实遂本志,不愿更入。但乞王保护,长为大州刺史足矣。”定远信之。送至门,士开曰:“今当远出,愿得一辞觐二宫。”定远许之。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帝,进说曰:“先帝一旦登遐,臣愧不能自死。观朝贵意势,欲以陛下为干明。臣出之后,必有大变,臣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。”因恸哭。帝、太后皆泣。问:“计安出。”士开曰:“臣已得入,复何所虑,正须数行诏书耳。”于是诏出定远为青州刺史,责赵郡王睿以不臣之罪。

  旦日,睿将复入谏,妻、子咸止之。睿曰:“社稷事重,吾宁死事先皇,不忍见朝廷颠沛。”至殿门,又有人谓曰:“殿下勿入,恐有变。”睿曰:“吾上不负天,死亦无恨。”入见太后,太后复以为言,睿执之弥固。出至永巷,遇兵,执送华林园雀离佛院,令刘桃枝拉杀之。睿久典朝政,清正自守,朝野冤惜之。复以士开为侍中、尚书左仆射。定远归士开所遗,加以馀珍赂之。

  齐主年少,多嬖宠。武卫将军高阿那肱,素以谄佞为世祖及和士开所厚,世祖多令在东宫侍齐主,由是有宠,累迁并省尚书,令封淮阴王。

  世祖简都督二十人使侍卫东宫,昌黎韩长鸾预焉。齐主独亲爱长鸾。长鸾名凤,以字行,累迁侍中、领军,总知内省机密。

  宫婢陆令萱者,其夫汉阳骆超坐谋叛诛,令萱配掖庭,子提婆亦没为奴。齐主之在襁褓,令萱保养之。令萱巧黠,善取媚,有宠于胡太后,宫掖之中,独擅威福,封为郡君,和士开、高阿那肱皆为之养子。齐主以令萱为女侍中。令萱引提婆入侍齐主,朝夕戏狎,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、武卫大将军。宫人穆舍利者,斛律后之从婢也,有宠于齐主。令萱欲附之,乃为之养母,荐为弘德夫人,因令提婆冒姓穆氏。然和士开用事最久,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宠。

  齐王思祖珽,就囚流中除海州刺史。珽乃遗陆媪弟仪同三司悉达书曰:“赵彦深心腹阴沈,欲行伊、霍事,仪同姊弟岂得平安。何不早用智士邪。”和士开亦以珽有胆略,欲引为谋主,乃弃旧怨,虚心待之,与陆媪言于帝曰:“襄、宣、昭三帝之子,皆不得立。今至尊独在帝位者,祖孝征之力也。人有功,不可不报。孝征心行虽薄,奇略出人,缓急可使。且其人已盲,必无反心,请呼取,问以筹策。”齐主从之,召入,为秘书监,加开府仪同三司。士开谮尚书令陇东王胡长仁骄恣,出为齐州刺史。长仁怨愤,谋遣刺客杀士开。事觉,士开与珽谋之,珽引汉文帝诛薄昭故事,遂遣使就州赐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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