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竟陵王之叛


  宋孝武帝孝建二年春二月辛巳,以尚书右仆射刘延孙为南兖州刺史。冬十月壬午,以竟陵王诞为司空,领南徐州刺史。

  大明元年秋八月甲辰,徙司空、南徐州刺史竟陵王诞为南兖州刺史,以太子詹事刘延孙为南徐州刺史。初,高祖遗诏,以京口要地,去建康密迩,自非宗室近亲不得居之。延孙之先虽与高祖同源,而高祖属彭城,延孙为莒县,从来不序昭穆。上既命延孙镇京口,仍诏与延孙合族,使诸王皆序长幼。

  上闺门无礼,不择亲疏、尊卑,流闻民间,无所不至。诞宽而有礼,又诛太子劭、丞相义宣,皆有大功,人心窃向之。诞多聚才力之士,蓄精甲利兵,上由是畏而忌之,不欲诞居中,使出镇京口。犹嫌其逼,更徙广陵。以延孙腹心之臣,故使镇京口以防之。

  三年夏四月,竟陵王诞知上意忌之,亦潜为之备,因魏人入寇,修城浚隍,聚粮治仗。诞记室参军江智渊知诞有异志,请假先还建康,上以为中书侍郎。智渊,夷之弟子也,少有操行,沈怀文每称之曰:“人所应有尽有,人所应无尽无者,其唯江智渊乎。”

  是时,道路皆云诞反。会吴郡民刘成上书称“息道龙昔事诞,见诞在石头城修乘舆法物,习唱警跸。道龙忧惧,私与伴侣言之,诞杀道龙。”又豫章民陈谈之上书称“弟咏之在诞左右,见诞疏陛下年纪、姓讳,往巫郑师怜家祝诅。咏之密以启闻,诞诬咏之乘酒骂詈,杀之。”上乃令有司奏诞罪恶,请收付廷尉治罪。乙卯,诏贬诞爵为侯,遣之国。诏书未下,先以羽林禁兵配兖州刺史垣阆,使以之镇为名,与给事中戴明宝袭诞。

  阆至广陵,诞未悟也。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,使明晨开门为内应。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,宗之入告诞。诞惊起,呼左右及素所蓄养数百人执蒋成,勒兵自卫。天将晓,明宝与阆帅精兵数百人猝至,而门不开。诞已列兵登陴,自在门上斩蒋成,赦作徒、系囚,开门击阆,杀之。明宝从间道逃还。诏内外纂严。以始兴公沈庆之为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南兖州刺史,将兵讨诞。甲子,上亲总禁兵顿宣武堂。

  司州刺史刘季之,诞故将也,素与都督宗悫有隙,闻诞反,恐为悫所害,委官,间道欲赴朝廷。至盱眙,盱眙太守郑瑗疑季之与诞同谋,邀杀之。

  沈庆之至欧阳,诞遣庆之宗人沈道愍赍书说庆之,饷以玉环刀。庆之遣道愍返,数以罪恶。诞焚郭邑,驱居民悉使入城,闭门自守,分遣书檄,邀结远近。时山阳内史梁旷家在广陵,诞执其妻子,遣使邀旷,旷斩使拒之。诞怒,灭其家。

  诞奉表投之城外,曰:“陛下信用谗言,遂令无名小人来相掩袭,不任枉酷,即加诛翦。雀鼠贪生,仰违诏敕。今亲勒部曲,镇捍徐、兖。先经何福,同生皇家。今有何愆,便成胡、越。陵锋奋戈,万没岂顾,戡定之期,冀在旦夕。”又曰:“陛下宫帷之丑,岂可三缄。”上大怒,凡诞左右、腹心、同籍、期亲在建康者,并诛之,死者以千数,或有家人已死,方自城内出奔者。

  庆之至城下,诞登楼谓之曰:“沈公垂白之年,何苦来此。”庆之曰:“朝廷以君狂愚,不足劳少壮故耳。”

  上虑诞奔魏,使庆之断其走路。庆之移营白土,去城十八里,又进军新亭。豫州刺史宗悫、徐州刺史刘道隆并帅众来会。兖州刺史沈僧明,庆之兄子也,亦遣兵助庆之。先是,诞诳其众,云:“宗悫助我”,悫至,绕城跃马呼曰:“我宗悫也。”

  诞见众军大集,欲弃城北走,留中兵参军申灵赐守广陵,自将步骑数百人,亲信并自随,声云出战,邪趋海陵道,庆之遣龙骧将军武念追之。诞行十馀里,众皆不欲去,互请诞还城。诞曰:“我还易耳,卿能为我尽力乎。”众皆许诺。诞乃复还,筑坛歃血以誓众,凡府州文武皆加秩。以主簿刘琨之为中兵参军。琨之,遵考之子也。辞曰:“忠孝不得并。琨之老父在,不敢承命。”诞囚之十馀日,终不受,乃杀之。

  右卫将军垣护之、虎贲中郎将殷孝祖等击魏还,至广陵,上并使受庆之节度。庆之进营,逼广陵城。诞饷庆之食,提挈者百馀人,出自北门,庆之不开视,悉焚之。诞于城上授函表,请庆之为送。庆之曰:“我受诏讨贼,不得为汝送表。汝必欲归死朝廷,自应开门遣使,吾为汝护送。”

  六月,上命沈庆之为三烽于桑里,若克外城举一烽,克内城举两烽,擒到诞举三烽。玺书督趣,前后相继。庆之焚其东门,塞堑,造攻道,立行楼、土山并诸攻具,值久雨,不得攻城。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庆之官,诏勿问,以激之。自四月至于秋七月,雨止,城犹未拔。上怒,命太史择日,将自济江讨诞,太宰义恭固谏,乃止。

  诞初闭城拒使者,记室参军山阴贺弼固谏,诞怒,抽刀向之,乃止。诞遣兵出战屡败,将佐多逾城出降。或劝弼宜早出,弼曰:“公举兵向朝廷,此事既不可从,荷公厚恩,又义无违背,唯当以死明心耳。”乃饮药自杀。参军何康之等谋开门纳官军,不果,斩关出降。诞为高楼,置康之母于其上,暴露之,不为食。母呼康之,数日而死。诞以中军长史济阳范义为左司马。义母妻子皆在城内,或谓义曰:“事必不振,子其行乎。”义曰:“吾,人吏也。子不可以弃母,吏不可以叛君。必若何康之而活,吾弗为也。。”

  沈庆之帅众攻城,身先士卒,亲犯矢石,乙巳,克其外城,乘胜而进,又克小城。诞闻兵入,走趋后园,队主沈胤之等追及之,击伤诞,坠水,引出斩之。诞母、妻皆自杀。

  上闻广陵平,出宣阳门,敕左右皆呼万岁。侍中蔡兴宗陪辇,上顾曰:“卿何独不呼?”兴宗正色曰:“陛下今日正应出涕泣行诛,岂得皆称万岁。”上不悦。诏贬诞姓留氏。广陵城中士民,无小大悉命杀之。沈庆之请自五尺以下全之,其馀男子皆死,女子以为军赏,犹杀三千馀口。长水校尉宗越临决,皆先刳肠抉眼,或笞面鞭腹,苦酒灌创,然后斩之,越对之,欣欣若有所得。上聚其首于石头南岸为京观,侍中沈怀文谏,不听。

  初,诞自知将败,使黄门吕昙济与左右素所信者,将世子景粹匿于民间,谓曰:“事若不济,思相全脱。如其不免,可深埋之。”各分以金宝赍送。既出门,并散走,唯昙济不去,携负景粹十馀日,捕得,斩之。临川内史杨璇坐与诞素善,下狱死。擢梁旷为后将军,赠刘琨之给事黄门侍郎。

  蔡兴宗奉旨慰劳广陵。兴宗与范义素善,收敛其尸,送丧归豫章。上谓曰:“卿何敢故触王宪?”兴宗抗言对曰:“陛下自杀贼,臣自葬故交,何不可之有?”上有惭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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