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诸葛亮出师(2)


  冬十一月,汉诸葛亮闻曹休败,魏兵东下,关中虚弱,欲出兵击魏,群臣多以为疑。亮上言于汉主曰:“先帝深虑以汉、贼不两立,王业不偏安,故托臣以讨贼。以先帝之明,量臣之才,固当知臣伐贼,才弱敌强。然不伐贼,王业亦亡,惟坐而待亡,孰与伐之。是故托臣而弗疑也。臣受命之日,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思惟北征,宜先入南,故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。臣非不自惜也,顾王业不可偏全于蜀都,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,而议者谓为非计。今贼适疲于西,又务于东,兵法乘劳,此进趋之时也,谨陈其事如左:高帝明并日月,谋臣渊深,然涉险被创,危然后安。今陛下未及高帝,谋臣不如良、平,而欲以长计取胜,坐定天下,此臣之未解一也。刘繇、王朗各据州郡,论安言计,动引圣人,群疑满腹,众难塞胸,今岁不战,明年不征,使孙策坐大,遂并江东,此臣之未解二也。曹操智计殊绝于人,其用兵也,仿佛孙、吴,然困于南阳,险于乌巢,危于祁连,逼于黎阳,几败伯山,殆死潼关,然后伪定一时耳。况臣才弱,而欲以不危而定之,此臣之未解三也。曹操五攻昌霸不下,四越巢湖不成,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,委夏侯渊而夏侯败亡。先帝每称操为能,犹有此失,况臣驽下,何能必胜。此臣之未解四也。自臣到汉中,中间期年耳,然丧赵云、阳群、马玉、阎芝、丁立、白寿、刘合、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,突将、无前、賨叟、青羌、散骑、武骑一千馀人,皆数十年之内,所纠合四方之精锐,非一州之所有。若复数年,则损三分之二,当何以图敌。此臣之未解五也。今民穷兵疲,而事不可息,事不可息,则住与行劳费正等,而不及虚图之,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支久,此臣之未解六也。夫难平者,事也。昔先帝败军于楚,当此时曹操拊手,谓天下已定。然后先帝东连吴、越,西取巴、蜀,举兵北征,夏侯授首,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。然后吴更违盟,关羽毁败,秭归蹉跌,曹丕称帝。凡事如是,难可逆见。臣鞠躬尽力,死而后已,至于成败利钝,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。”

  十二月,亮引兵出散关,围陈仓。陈仓已有备,亮不能克。亮使郝昭乡人靳详于城外遥说昭,昭于楼上应之曰:“魏家科法,卿所练也。我之为人,卿所知也。我受国恩多而门户重,卿无可言者,但有必死耳。卿还谢诸葛,便可攻也。”详以昭语告亮,亮又使详重说昭,言:“人兵不敌,无为空自破灭。”昭谓详曰:“前言已定矣,我识卿耳,箭不识也。”详乃去。亮自以有众数万,而昭兵才千馀人,又度东救未能便到,乃进兵攻昭,起云梯、冲车以临城。昭于是以火箭逆射其梯,梯然,梯上人皆烧死。昭又以绳连石磨压其冲车,冲车折。亮乃更为井阑百尺以射城中,以土丸填堑,欲直攀城,昭又于内筑重墙,亮又为地突欲踊出于城里,昭又于城内穿地横截之。昼夜相攻拒二十馀日。曹真遣将军费耀等救之。帝召张合于方城,使击亮。帝自幸河南城,置酒送合,问合曰:“迟将军到,亮得无已得陈仓乎?”合知亮深入无谷,屈指计曰:“比臣到,亮已走矣。”合晨夜进道,未至,亮粮尽引去。将军王双追之,亮击斩双。诏赐郝昭爵关内侯。

  三年春,汉诸葛亮遣其将陈戒攻武都、阴平二郡,雍州刺史郭淮引兵救之。亮自出至建威,淮退,亮遂拔二郡以归。汉主复策拜亮为丞相。

  十二月,汉丞相亮徙府营于南山下原上,筑汉城于沔阳,筑乐城于成固。

  四年秋七月,大司马曹真以“汉人数入寇,请由斜谷伐之,诸将数道并进,可以大克”,帝从之。诏大将军司马懿溯汉水由西城入,与真会汉中,诸将或由子午谷,或由武威入。司空陈群谏曰:“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,多收豆麦以益军粮,鲁未下而食犹乏。今既无所因,且斜谷阻险,难以进退,转运必见钞截,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,不可不熟虑也。”帝从群议。真复表从子午道,群又陈其不便,并言军事用度之计。诏以群议下真,真据之遂行。

  八月,汉丞相亮闻魏兵至,次于成固赤阪以待之。召李严使将二万人赴汉中,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,督军典严后事。会天大雨三十馀日,栈道断绝。太尉华歆上疏曰:“陛下以圣德当成、康之隆,愿先留心于治道,以征伐为后事。为国者以民为基,民以衣食为本。使中国无饥寒之患,百姓无离上之心,则二贼之衅可坐而待也。”帝报曰:“贼凭恃山川,二祖劳于前世,犹不克平,朕岂敢自多,谓必灭之哉。诸将以为不一探取,无由自敝,是以观兵以窥其衅。昔天时未至,周武还师,乃前事之鉴,朕敬不忘所戒。”

  少府杨阜上疏曰:“昔武王白鱼入舟,君臣变色。动得吉瑞,犹尚忧惧,况有灾异而不战竦者哉。今吴、蜀未平,而天屡降变,诸军始进,便有天雨之患,稽阂山险,已积日矣。转运之劳,担负之苦,所费已多,若有不继,必违本图。传曰见可而进,知难而退,军之善政也。徒使六军困于山谷之间,进无所略,退又不得,非王兵之道也。”

  散骑常侍王肃上疏曰:“前志有之,千里馈粮,士有饥色,樵苏后爨,师不宿饱,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。又况于深入阻险,凿路而前,则其为劳必相百也。今又加之以霖雨,山阪峻滑,众迫而不展,粮远而难继,实行军者之大忌也。闻曹真发巳逾月而行裁半谷,治道功夫,战士悉作,是贼偏得以逸待劳,乃兵家之所惮也。言之前代,则武王伐纣,出关而复还。论之近事,则武、文征权,临江而不济。非所谓顺天知时,通于权变者哉。兆民知上圣以水雨艰剧之故,休而息之,后日有衅,乘而用之,则所谓悦以犯难,民忘其死者矣。”肃,朗之子也。九月,诏曹真等班师。

  冬十二月,汉丞相亮以蒋琬为长史。亮数外出,琬常足食兵,以相供给。亮每言:“公琰托志忠雅,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。”

  五年春二月,汉丞相亮命李严以中都护署府事。严更名平。亮率诸军入寇,围祁山,以木牛运。于是大司马曹真有疾,帝命司马懿西屯长安,督将军张合、费曜、戴陵、郭淮等以御之。

  三月,邵陵元侯曹真卒。

  司马懿使费曜、戴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,馀众悉出,西救祁山。张合欲分兵驻雍、郿,懿曰:“料前军能独当之者,将军言是也。若不能当,而分为前后,此楚之三军,所以为黥布禽也。”遂进。亮分兵留攻祁山,自逆懿于上邽。郭淮、费曜等徼亮,亮破之,因大芟刈其麦,与懿遇于上邽之东。懿敛军依险,兵不得交,亮引还。

  懿等寻亮后至于卤城。张合曰:“彼远来逆我,请战不得,谓我利在不战,欲以长计制

  之也。且祁山知大军已在近,人情自固,可止屯于此,分为奇兵,示出其后,不宜进前而不敢逼,坐失民望也。今亮孤军食少,亦行去矣。”懿不从,故寻亮。既至,又登山掘营,不肯战。贾栩、魏平数请战,因曰:“公畏蜀如虎,奈天下笑何。”懿病之。诸将咸请战。夏五月辛巳,懿乃使张合攻无当监何平于南围,自按中道向亮。亮使魏延、高翔、吴班逆战,魏兵大败,汉人获甲首三千人,懿还保营。

  六月,亮以粮尽退军,司马懿遣张合追之。合进至木门,与亮战,蜀人乘高布伏,弓弩乱发,飞矢中合右膝而卒。

  丞相亮之攻祁山也,李平留后,主督运事。会天霖雨,平恐运粮不继,遣参军狐忠、督军成藩喻指,呼亮来还,亮承以退军。平闻军退,乃更阳惊,说“军粮饶足,何以便归?”。又欲杀督运岑述,以解已不办之责。又表汉主,说“军伪退,欲以诱贼与战”。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,本末违错。平辞穷情竭,首谢罪负。于是亮表平前后过恶,免官,削爵土,徙梓潼郡。复以平子丰为中郎将,参军事。

  青龙元年,诸葛亮劝农讲武,作木牛、流马,运米集斜谷口,治斜谷邸阁,息民休士,三年而后用之。

  二年春二月,亮悉大众十万由斜谷入寇,遣使约吴同时大举。夏四月,诸葛亮至郿,军于渭水之南。司马懿引军渡渭,背水为垒以拒之,谓诸将曰:“亮若出武功,依山而东,诚为可忧。若西上五丈原,诸将无事矣。”亮果屯五丈原。

  雍州刺史郭淮言于懿曰:“亮必争北原,宜先据之。”议者多谓不然,淮曰:“若亮跨渭登原,连兵北山,隔绝陇道,摇荡民夷,此非国之利也。”懿乃使淮屯北原,堑垒未成,汉兵大至,淮逆击,却之。

  亮以前者数出,皆以运粮不继,使已志不伸,乃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,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,而百姓安堵,军无私焉。

  六月,帝往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二万助司马懿御诸葛亮,敕懿“但坚壁拒守以挫其锋,彼进不得志,退无与战,久停则粮尽,虏略无所获,则必走。走而追之,全胜之道也。”

  秋八月,司马懿与诸葛亮相守百馀日,亮数挑战,懿不出,亮乃遗懿巾帼妇人之服。懿怒,上表请战,帝使卫尉辛毗杖节为军师以制之。护军姜维谓亮曰:“辛佐治杖节而到,贼不复出矣。”亮曰:“彼本无战情,所以固请战者,以示武于其众耳。将在军,君命有所不受,苟能制吾,岂千里而请战邪?”

  亮遣使者至懿军,懿问其寝食及事之烦简,不问戎事。使者对曰:“诸葛公夙兴夜寐,罚二十已上皆亲览焉。所啖食,不至数升。”懿告人曰:“诸葛孔明食少事烦,其能久乎?”

  亮病笃,汉主使尚书仆射李福省侍,因咨以国家大计。福至,与亮语已,别去,数日复还。亮曰:“孤知君还意,近日言语虽弥日,有所不尽,更来求决耳。公所问者,公琰其宜也。”福谢“前实失不咨请,如公百年后,谁可任大事者,故辄还耳。乞复请蒋琬之后,谁可任者。”亮曰:“文伟可以继之。”又问其次,亮不答。

  是月,亮卒于军中。长史杨仪整军而出,百姓奔告司马懿,懿追之。姜维令仪反旗鸣鼓,若将向懿者。懿敛军退,不敢逼。于是仪结陈而去,入谷然后发丧。百姓为之谚曰:“死诸葛走生仲达。”懿闻之,笑曰:“吾能料生,不能料死故也。”懿案行亮之营垒处所,叹曰:“天下奇才也。”追至赤岸,不及而还。

  初,汉前军师魏延勇猛过人,善养士卒。每随亮,出辄欲请兵万人,与亮异道会于潼关,如韩信故事,亮制而不许。延常谓亮为怯,叹恨已才用之不尽。杨仪为人干敏,亮每出军,仪常规画分部,筹度粮谷,不稽思虑,斯须便了,军戎节度,取办于仪。延性矜高,当时皆避下之,唯仪不假借延,延以为至忿,有如水火。亮深惜二人之才,不忍有所偏废也。

  费祎使吴,吴王醉,问祎曰:“杨仪、魏延,牧坚小人也,虽尝有鸣吠之益于时务,然既已任之,势不得轻,若一朝无诸葛亮,必为祸乱矣。诸君愦愦,不知防虑于此,岂所谓贻厥孙谋乎?”祎对曰:“仪、延之不协,起于私忿耳,而无黥、韩难御之心也。今方扫除强贼,混一函夏,功以才成,业由才广,若舍此不任,防其后患,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,非长计也。”

  亮病困,与仪及司马费祎、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,令延断后,姜维次之。若延或不从命,军便自发。亮卒,仪秘不发丧,令祎往揣延意指。延曰:“丞相虽亡,吾自见在。府亲官属,便可将丧还葬,吾自当率诸军击贼,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。且魏延何人,当为杨仪所部勒,作断后将乎?”自与祎共作行留部分,令祎手书与已连名,告于诸将。祎绐延曰:“当为君还解杨长史,长史文吏,稀更军事,必不违命也。”祎出门,奔马而去。延寻悔之,已不及矣。

  延遣人觇仪等,欲案亮成规,诸营相次引军还。延大怒,搀仪未发,率所领径先南归,所过烧绝阁道。延、仪各相表叛逆,一日之中,羽檄交至。汉主以问侍中董允、留府长史蒋琬,琬、允咸保仪而疑延。仪等令槎山通道,昼夜兼行,亦继延后。延先至,据南谷口,遣兵逆击仪等,仪等令将军何平于前御延。平叱先登曰:“公亡,身尚未寒,汝辈何敢乃尔。”延士众知曲在延,莫为用命,皆散。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,奔汉中。仪遣将马岱追斩之,遂夷延三族。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,行数十里,延死问至,乃还。始延欲杀仪等,冀时论以己代诸葛辅政,故不北降魏而南还击仪,实无反意也。

  诸军还成都,大赦,谥诸葛亮曰忠武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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