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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光废立(1)


  汉武帝后元元年。钩弋夫人之子弗陵,年数岁,形体壮大,多知,上奇爱之,心欲立焉。以其年稚,母少,犹与久之。欲以大臣辅之,察群臣,唯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,忠厚可任大事。上乃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。后数日,帝谴责钩弋夫人,夫人脱簪珥,叩头。帝曰:“引持去,送掖庭狱。”夫人还顾,帝曰:“趣行,汝不得活。”卒赐死。顷之,帝闲居,问左右曰:“外人言云何。”左右对曰:“人言且立其子,何去其母乎?”帝曰:“然。是非儿曹愚人之所知也。往古国家所以乱,由主少、母壮也。女主独居骄蹇,淫乱自恣,莫能禁也。汝不闻吕后邪。故不得不先去之也。”

  二年春二月,上病笃,霍光涕泣问曰:“如有不讳,谁当嗣者。”上曰:“君未谕前画意邪。立少子,君行周公之事。”光顿首让曰:“臣不如金日磾。”日磾亦曰:“臣外国人,不如光,且使匈奴轻汉矣。”乙丑,诏立弗陵为皇太子,时年八岁。丙寅,以光为大司马、大将军,日磾为车骑将军,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,受遗诏辅少主。又以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。皆拜卧内床下。丁卯,帝崩于五柞宫。戊辰,太子即皇帝位。

  帝姊鄂邑公主共养省中,霍光、金日磾、上官桀共领尚书事。光辅幼主,政自已出,天下想闻其风采。殿中尝有怪,一夜,群臣相惊,光召尚符玺郎,欲收取玺。郎不肯授,光欲夺之。郎按剑曰:“臣头可得,玺不可得也。”光甚谊之,明日,诏增此郎秩二等。众庶莫不多光。

  昭帝始元二年春正月,封大将军光为博陆侯。

  或说霍光曰:“将军不见诸吕之事乎。处伊尹、周公之位,摄政擅权,而背宗室,不与共职,是以天下不信,卒至于灭亡。今将军当盛位,帝春秋富,且纳宗室,又多与大臣共事,反诸吕道,如是则可以免患。”光然之。

  元凤元年冬十月,大将军光以朝无旧臣,光禄勋张安世自先帝时为尚书令,志行纯笃,乃白用安世为右将军,兼光禄勋,以自副焉。安世,故御史大夫汤之子也。光又以杜延年有忠节,擢为太仆、右曹、给事中。

  三年春正月,泰山有大石自起立。上林有柳树枯僵自起生,有虫食其叶成文,曰:“公孙病已立”。符节令鲁国眭弘上书言:“大石自立,僵柳复起,当有匹庶为天子者。枯树复生,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乎。汉家承尧之后,有传国之运,当求贤人禅帝位,退自封百里,以顺天命。”弘坐设妖言惑众,伏诛。

  元平元年夏四月癸未,帝崩于未央宫,无嗣。时武帝子独有广陵王胥,大将军光与群臣议所立,咸持广陵王。王本以行失道,先帝所不用。光内不自安。郎有上书言:“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,王舍伯邑考立武王,唯在所宜,虽废长立少可也。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。”言合光意,光以其书示丞相敞等,擢郎为九江太守。即日承皇后诏,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、宗正德、光禄大夫吉、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,乘七乘传诣长安邸。光又白皇后,徙右将军安世为车骑将军。

  贺,昌邑哀王之子也,在国素狂纵,动作无节。武帝之丧,贺游猎不止。尝游方舆,不半日驰二百里。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谏曰:“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,冯式撙衔,驰骋不止,口倦乎叱吒,手苦于棰辔,身劳乎车舆,朝则冒雾露,昼则被尘埃,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,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。数以耎脆之玉体,犯勤劳之烦毒,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,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。夫广厦之下,细旃之上,明师居前,劝诵在后,上论唐、虞之际,下及殷、周之盛,考仁圣之风,习治国之道,欣欣焉发愤忘食,日新厥德,其乐岂街橛之间哉!休则俛仰屈伸以利形,进退步趋以实下,吸新吐故以练臧,专意积精以适神,于以养生,岂不长哉。大王诚留意如此,则心有尧、舜之志,体有乔、松之寿,美声广誉,登而上闻,则福禄其臻而社稷安矣。皇帝仁圣,至今思慕未怠,于宫馆、囿池、弋猎之乐未有所幸。大王宜夙夜念此,以承圣意。诸侯骨肉,莫亲大王。大王于属则子也,于位则臣也,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。恩爱行义,孅介有不具者,于以上闻,非飨国之福也。”王乃下令曰:“寡人造行,不能无惰,中尉甚忠,数辅吾过。”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,酒五石,脯五束。其后复放纵自若。

  郎中令山阳龚遂,忠厚刚毅,有大节。内谏争于王,外责傅相,引经义,陈祸福,至于涕泣。蹇蹇亡已,面刺王过。王至掩耳起走,曰:“郎中令善愧人。”王尝久与驺奴、宰人游戏,饮食赏赐无度,遂入见王,涕泣膝行,左右侍御皆出涕。王曰:“郎中令何为哭。”遂曰:“臣痛社稷危也。愿赐清闲,竭愚”王辟左右,遂曰:“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?”王曰:“不知也。”曰:“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,王所为儗于桀、纣也,得以为尧、舜也。王说其謟谀,常与寝处,唯得所言,以至于是。今大王亲近群小,渐渍邪恶,所习,存亡之机,不可不慎也。臣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王起居,坐则诵《诗》、《书》,立则习礼容,宜有益。”王许之。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。居数日,王皆逐去安等。

  王尝见大白犬,颈以下似人,冠方山冠而无尾,以问龚遂。遂曰:“此天戒,言在侧者尽冠狗也。去之则存,不去则亡矣。”后又闻人声曰:“熊”。视而见大熊,左右莫见,以问遂。遂曰:“熊。山野之兽,而来入宫室,王独见之,此天戒大王,恐宫室将空,危亡象也。”王仰天叹曰:“不祥何为数来。”遂叩头曰:“臣不敢隐忠,数言危亡之戒,大王不说。夫国之存亡,岂在臣言哉。愿王内自揆度。大王诵《诗》三百五篇,人事浃,王道备。王之所行,中《诗》一篇何等也。大王位为诸侯王,行污于庶人,以存难,以亡易,宜深察之。”后又血污王坐席,王问遂。遂叫然号曰:“宫空不久,妖祥数至。血者,阴忧象也,宜畏慎自省。”王终不改节。

  及征书至,夜漏未尽一刻,以火发书。其日中,王发。脯时,至定陶,行百三十五里,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。王吉奏书戒王曰:“臣闻高宗谅暗,三年不言。今大王以丧事征,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,慎毋有所发。大将军仁爱勇智,忠信之德,天下莫不闻。事孝武皇帝二十馀年,未尝有过。先帝弃群臣,属以天下,寄幼孤焉。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,布政施教,海内晏然,虽周公、伊尹无以加也。今帝崩无嗣,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,攀援而立大王,其仁厚岂有量哉。臣愿大王事之,敬之,政事壹听之,大王垂拱南面而已。愿留意,常以为念。”

  王至济阳,求长鸣鸡,道买积竹杖。过弘农,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。至湖,使者以让相安乐,安乐告龚遂。遂入问王,王曰:“无有”遂曰:“即无有,何爱一善以毁行义。请收属吏,以湔洒大王。”即捽善属卫士长行法。

  王到霸上,大鸿胪郊迎,驺奉乘舆车。王使寿成御,郎中令遂参乘。旦至广明、东都门,遂曰:“礼,奔丧望见国都哭。此长安东郭门也。”王曰:“我嗌痛,不能哭。”至城门,遂复言。王曰:“城门与郭门等耳。”且至未央宫东阙,遂曰:“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,未至帐所,有南北行道,马足未至数步。大王宜下车,乡阙西面伏哭,尽哀止。”王曰:“诺”到,哭如仪。六月丙寅,王受皇帝玺绶,袭尊号,尊皇后曰皇太后。

  壬申,葬孝昭皇帝于平陵。

  昌邑王既位,淫戏无度。昌邑官属皆征至长安,往往超擢拜官。相安乐迁长乐卫尉,龚遂见安乐,流涕谓曰:“王立为天子,日益骄溢,谏之不复听。今哀痛未尽,日与近臣饮食作乐,斗虎豹,召皮轩车九旒,驱驰东西,所为悖道。古制宽,大臣有隐退。今去不得,阳狂恐知,身死为世戮,奈何。君陛下故相,宜极谏争。”

  王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,可五六石,以屋版瓦覆之,以问遂。遂曰:“陛下之《诗》不云乎:营营青蝇,止于藩。恺悌君子,毋信谗言。陛下左侧谗人众多,如是青蝇恶矣。宜进先帝大臣子孙、亲近,以为左右。如不忍昌邑故人,信用谗谀,必有凶咎。愿诡祸为福,皆放逐之,臣当先逐矣。”王不听。

  太仆丞河东张敞上书谏曰:“孝昭皇帝蚤崩无嗣,大臣忧惧,选贤圣承宗庙,东迎之日,唯恐属车之行迟。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,天下莫不拭目倾耳,观化听风。国辅大臣未褒,而昌邑小辈先迁,此过之大者也。”王不听。

  大将军光忧懑,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。延年曰:“将军为国柱石,审此人不可,何不建白太后,更选贤而立之。”光曰:“今欲如是,于古尝有此不。”延年曰:“伊尹相殷,废太甲以安宗庙,后世称其忠。将军若能行此,亦汉之伊尹也。”光乃引延年给事中,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。

  王出游,光禄大夫鲁国夏侯胜当乘舆前谏曰:“天久阴而不雨,臣下有谋上者。陛下出,欲何之。”王怒,谓胜为妖言,缚以属吏。吏白霍光,光不举法。光让安世,以为泄语。安世实不言,乃召问胜。胜对言:“在《鸿范传》,曰皇之不极,厥罚常阴,时则下人有伐上者。恶察察言,故云臣下有谋。”光、安世大惊,以此益重经术士,侍中傅嘉数进谏,王亦缚嘉系狱。

  光、安世既定议,乃使田延年报丞相杨敞。敞惊惧,不知所言,汗出洽背,徒唯唯而已。延年起,至更衣。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敞曰:“此国大事,今大将军议已定,使九卿来报君侯。君侯不疾应,与大将军同心,犹与无决,先事诛矣。”延年从更衣还,敞、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,请奉大将军教令。

  癸巳,光召丞相、御史、将军、列侯、中二千石、大夫、博士会议未央宫。光曰:“昌邑王行昏乱,恐危社稷,如何”群臣皆惊鄂失色,莫敢发言,但唯唯而已。田延年前,离席按剑曰:“先帝属将军以幼孤,寄将军以天下,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。今群下鼎沸,社稷将倾,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,以长有天下,令宗庙血食也。如汉家绝祀,将军虽死,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。今日之议,不得旋踵,群臣后应者,臣请剑斩之。”光谢曰:“九卿责光是也。天下匈匈不安,光当受难。”于是议者皆叩头曰:“万姓之命,在于将军,唯大将军令。”

  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,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。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宫明殿,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。王入朝太后还,乘辇欲归温室,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,王入,门闭,昌邑群臣不得入。王曰:“何为”大将军跪曰:“有皇太后诏,毋内昌邑群臣。”王曰:“徐之,何乃惊人如是。”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,置金门马外。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馀人,皆送廷尉诏狱。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。光敕左右“谨宿卫,卒有故物自裁,令我负天下,有杀主名。”王尚未自知当废,谓左右“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,而大将军尽系之乎?”

  顷之,有太后诏召王。王闻召,意恐,乃曰:“我安得罪而召我哉。”太后被珠襦,盛服坐武帐中,侍御数百人皆持兵,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,群臣以次上殿,召昌邑王伏前听诏。光与群臣连名奏王,尚书令读奏曰:“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:孝昭皇帝早弃天下,遣使征昌邑王典丧,服斩衰,无悲哀之心,废礼谊,居道上不素食,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,内所居传舍。始至谒见,立为皇太子,常私买鸡豚以食。受皇帝信玺、行玺大行前,就次,发玺不封。从官更持节引内昌邑从官、驺宰、官奴二百馀人,常与居禁闼内敖戏。为书曰:皇帝问侍中君卿: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,赐君卿取十妻。大行在前殿,发乐府乐器,引内昌邑乐人击鼓,歌吹,作俳倡。召内泰壹、宗庙乐人,悉奏众乐。驾法驾,驱驰北宫、桂宫,弄彘,斗虎。召皇大后御小马车,使官奴骑乘,游戏掖庭中。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,诏掖庭令:敢泄言,要斩。”太后曰:“止。为人臣子,当悖乱如是邪?”王离席伏,尚书令复读曰:“取诸侯王、列侯、二千石绶及墨绶、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。发御府金钱、刀剑、玉器、采缯,赏赐所与游戏者。与从官、官奴夜饮,湛沔于酒。独夜设九宾温室,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。祖宗庙祠未举,为玺书,使使者持节,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,称嗣子皇帝。受玺以来二十七日,使者旁午,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。荒淫迷惑,失帝王礼谊,乱汉制度。臣敞等数进谏,不变更,日以益甚。恐危社稷,天下不安。臣敞等谨与博士议,皆曰: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,行淫辟不轨。“五辟之属,莫大不孝”。周襄王不能事母,《春秋》曰:“天王出居于郑”,由不孝出之,绝之于天下也。宗庙重于君,陛下不可以承天序,奉祖宗庙,子万姓,当废。臣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。”皇太后诏曰:“可”光令王起,拜受诏。王曰:“闻天子有争臣七人,虽亡道不失天下。”光曰:“皇太后诏废,安得称天子。”乃即持其手,解脱其玺组,奉上太后。扶王下殿,出金马门,群臣随送。王西面拜曰:“愚戆,不任汉事。”起就乘舆副车,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。光谢曰:“王行自绝于天,臣宁负王,不敢负社稷。愿王自爱,臣长不复左右。”光涕泣而去。

  群臣奏言:“古者废放之人,屏于远方,不及以政。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。”太后诏归贺昌邑,赐汤沐邑二千户,故王家财物皆与贺。及哀王女四人,各赐汤沐邑千户。国除,为山阳郡。

  昌邑群臣坐在国时不举奏上罪过,令汉朝不闻知,又不能辅道,陷王大恶,皆下狱,诛杀二百馀人。唯中尉吉、郎中令遂,以忠直数谏正,得减死,髡为城旦。师王式系狱,当死,治事使者责问曰:“师何以无谏书?”式对曰:“臣以《诗》三百五篇朝夕授王,至于忠臣、孝子之篇,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。至于危亡失道之君,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。臣以三百五篇谏,是以无谏书。”使者以闻,亦得减死论。

  霍光以群臣奏事东宫,太后省政,宜知经术。白令夏侯胜用《尚书》授太后,迁胜长信少府,赐爵关内侯。

  初,卫太子纳鲁国史良娣,生子进,号史皇孙。皇孙纳涿郡王夫人,生子病已,号皇曾孙皇曾孙生数月,遭巫蛊事,太子三男、一女及诸妻妾皆遇害,独皇曾孙在,亦坐收系郡邸狱。故廷尉监鲁国丙吉受诏治巫蛊狱,吉心知太子无事实,重哀皇曾孙无辜,择谨厚女徒渭城胡组、淮阳郭征卿,令乳养曾孙,置间燥处。吉日再省视。

  巫蛊事连岁不决,武帝疾,往来长杨、五柞宫。望气者言:“长安狱中有天子气。”于是武帝遣使者分条中都官诏狱系者,无轻重一切皆杀之。内谒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狱,吉闭门拒使者不纳,曰:“皇曾孙在。他人无辜死者犹不可,况亲曾孙乎?”相守至天明,不得入。穰还以闻,因劾奏吉。武帝亦寤,曰:“天使之也。”因赦天下。郡邸狱系者,独赖吉得生。

  既而吉谓守丞谁如“皇孙不当在官”,使谁如移书京兆尹,遣与胡组俱送。京兆尹不受,复还。及组日满当去,皇孙思慕,吉以私钱雇组,令留,与郭征卿并养,数月,乃遣组去。后少内啬夫白吉曰:“食皇孙无诏令。”时吉得食米、肉,月月以给皇曾孙。曾孙病,几不全者数焉,吉数敕保养乳母加致医药,视遇甚有恩惠。吉闻史良娣有母贞君及兄恭,乃载皇曾孙以付之。贞君年老,见孙孤,甚哀之,自养视焉。

  后有诏掖庭养视,上属籍宗正。时掖庭令张贺,尝事戾太子,思顾旧恩,哀曾孙,奉养甚谨,以私钱供给,教书。既壮,贺欲以女孙妻之。是时昭帝始冠,长八尺二寸,贺弟安世为右将军,辅政,闻贺称誉皇曾孙,欲妻以女,怒曰:“曾孙乃卫太子后也,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,勿复言予女事。”于是贺止。时暴室啬夫许广汉有女,贺乃置酒请广汉,酒酣,为言:“曾孙体近,下乃关内侯,可妻也”。广汉许诺。明日,妪闻之,怒。广汉重令人为介,遂与曾孙。贺以家财聘之。曾孙因依倚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史氏,受《诗》于东海澓中翁,高材好学,然亦喜游侠,斗鸡、走马,以是具知闾里奸邪,吏治得失。数上下诸陵,周遍三辅,尝困于莲勺卤中。尤乐杜、鄠之闲,率常在下杜。时会朝请,舍长安尚冠里。

  及昌邑王废,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,未定。丙吉奏记光曰:“将军事孝武皇帝,受襁褓之属,任天下之寄。孝昭皇帝早崩,无嗣,海内忧惧,欲亟闻嗣主。发丧之日,以大谊立后。所立非其人,复以大谊废之,天下莫不服焉。方今社稷、宗庙、群生之命,在将军之壹举。窃伏听于众庶,察其所言诸侯、宗室在列位者,未有所闻于民间也。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,吉前使居郡邸时,见其幼少。至今十八九矣,通经术,有美材,行安而节和。愿将军详大义,参以蓍龟岂宜,褒显先使入侍,令天下昭然知之,然后决定大策,天下幸甚。”杜延年亦知曾孙德美,劝光、安世立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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