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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南谋反


  汉文帝前三年。初,赵王敖献美人于高祖,得幸,有娠。及贯高事发,美人以坐系河内。美人母弟赵兼,因辟阳侯审食其言吕后,吕后妒,弗肯白。美人已生子,恚,即自杀。吏奉其子诣上,上悔,名之曰长,令吕后母之,而葬其母真定。后封长为淮南王。

  淮南王蚤失母,常附吕后,故孝惠、吕后时无患。而常心怨辟阳侯,以为不强争之于吕后,使其母恨而死也。及帝即位,淮南王自以最亲,骄蹇,数不奉法,上常宽假之。是岁入朝,从上入苑囿猎,与上同车,常谓上“大兄”。王有材力,能扛鼎,乃往见辟阳侯,自袖铁椎椎辟阳侯,令从者魏敬刭之,驰走阙下,肉袒谢罪。帝伤其志为亲故,赦弗治。当是时,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淮南王,淮南王以此归国益骄恣,出入称警跸,称制,拟于天子。袁盎谏曰:“诸侯太骄,必生患。”上不听。

  六年。淮南王长自作法令行于其国,逐汉所置吏,请自置相、二千石,帝曲意从之。又擅刑杀不辜及爵人至关内侯。数上书,不逊顺。帝重自切责之,乃令薄昭与书风谕之,引管、蔡及代顷王、济北王兴居以为儆戒。

  王不说,令大夫但、士伍开章等七十人,与棘蒲侯柴武、太子奇谋,以辇车四十乘反谷口,令人使闽越、匈奴。

  事觉,有司治之,使使召淮南王。王至长安,丞相张苍、典客冯敬、行御史大夫事与宗正、廷尉奏长罪当弃市。制曰:“其赦长死罪,废勿王,徙处蜀郡严道邛邮。”尽诛所与谋者。载长以辎车,令县以次传之。

  袁盎谏曰:“上素骄淮南王,弗为置严传、相,以故至此。淮南王为人刚,今暴摧折之,臣恐卒逢雾露病死,陛下有杀弟之名,奈何?”上曰:“吾特苦之耳,令复之。”淮南王果愤恚,不食死。县传至雍,雍令发封,以死闻。上哭甚悲,谓袁盎曰:“吾不听公言,卒亡淮南王。今为奈何?”盎曰:“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,乃可”上即令丞相、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馈侍者,皆弃市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,置守冢三十户。

  七年。民有歌淮南王曰:“一尺布,尚可缝。一斗粟,尚可舂。兄弟二人不相容。”帝闻而病之。

  八年夏,封淮南厉王子安等四人为列侯。贾谊知上必将复王之也,上疏谏曰:“淮南王之悖逆无道,天下孰不知其罪。陛下幸而赦迁之,自疾而死,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。今奉尊罪人之子,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。此人少壮,岂能忘其父哉。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,大父与叔父也。白公为乱,非欲取国代主,发忿快志,剡手以冲仇人之匈,固为俱靡而已。淮南虽小,黥布尝用之矣。汉存,特幸耳。夫擅仇人足以危汉之资,于策不便。予之众积之财,此非有子胥、白公报于广都之中,即疑有剸诸、荆轲起于两柱之间,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,愿陛下少留计。”上弗听。

  十一年夏六月,徙城阳王喜为淮南王。

  十六年夏四月,徙淮南王喜复为城阳王,立淮南厉王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。

  景帝前四年。初,七国反,淮南王欲发兵应之,其相将兵城守,不听王而为汉,淮南以故得完。事见《七国之叛》。

  武帝建元二年冬十月,淮南王安来朝。上以安属为诸父而材高,甚尊重之,每宴见谈语,昏暮然后罢。安雅善武安侯田鼢,其入朝,武安侯迎之霸上,与语曰:“上无太子,王亲高皇帝孙,行仁义,天下莫不闻。宫车一日宴驾,非王尚谁立者。”安大喜,厚遗鼢金钱财物。

  元朔二年冬,赐淮南王几杖,毋朝。

  五年。初,淮南王安好读书属文,喜立名誉,招致宾客、方术之士数千人。其群臣、宾客多江、淮间轻薄士,常以厉王迁死感激安。建元六年,彗星见,或说王曰:“先吴军时,彗星出长数尺,然尚流血千里。今彗星竟天,天下兵当大起。”王心以为然,乃益治攻战具,积金钱。

  郎中雷被获罪于太子迁。时有诏,欲从军者辄诣长安,被即愿奋击匈奴。太子恶被于王,斥免之,欲以禁后。是岁,被亡之长安,上书自明。事下廷尉治,踪迹连王,公卿请逮捕治王。太子迁谋令人衣卫士衣,持戟居王旁,汉使有非是者即刺杀之。因发兵反。天子使中尉宏即讯王,王视中尉颜色和,遂不发。公卿奏“安壅阏奋击匈奴者,格明诏,当弃市。”诏削二县。既而安自伤曰:“吾行仁义,反见削地,耻之”于是为反谋益甚。

  安与衡山王赐相责望,礼节间不相能。衡山王闻淮南王有反谋,恐为所并,亦结宾客为反具。以为淮南已西,欲发兵定江、淮之间而有之。衡山王后徐来讃太子爽于王,欲废之而立其弟孝。王囚太子而佩孝以王印,令招致宾客。宾客来者微知淮南、衡山有逆计,日夜从容劝之。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、陈喜作輣车锻矢,刻天子玺、将相军吏印。秋,衡山王当入朝,过淮南,淮南王乃昆弟语,除前隙,约束反具。衡山王即上书谢病,上赐书不朝。

  元狩元年。淮南王安与宾客左吴等日夜为反谋,案舆地图,部署兵所从入。诸使者道长安来,为妄言,言:“上无男,汉不治”,即喜。即言:“汉廷治,有男”,王怒,以为妄言,非也。王召中郎伍被与谋反事,被曰:“王安得此亡国之语乎。臣见宫中生荆棘,露沾衣也。”王怒,系伍被父母,囚之。三月,复召问之,被曰:“昔秦为无道,穷奢极虐,百姓思乱者十家而六七。高皇帝起于行陈之中,立为天子,此所谓蹈瑕候间,因秦之亡而动者也。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,独不观近世之吴、楚乎。夫吴王王四郡,国富民众,计定谋成,举兵而西,然破于大梁,奔走而东,身死祀绝者何。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。方今大王之兵,众不能十分吴、楚之一。天下安宁,万倍吴、楚之时。大王不从臣之计,今见大王弃千乘之君,赐绝命之书,为群臣先死于东宫也。”王涕泣而起。

  王有孽子不害,最长,王弗爱,王后、太子皆不以为子、兄数。不害有子建,材高有气,常怨望太子,阴使人告太子谋杀汉中尉事,下廷尉治。王患之,欲发,复问伍被曰:“公以为吴兴兵是邪。非邪?”被曰:“非也。臣闻吴王悔之甚,愿王无为吴王之所悔。”王曰:“吴何知反。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,今我绝成皋之口,据三川之险,招山东之兵,举事如此,左吴、赵贤、朱骄如皆以为什事九成,公独以为有祸无福,何也。必如公言,不可徼幸邪?”被曰:“必不得已,被有愚计。当今诸侯无异心,百姓无怨气,可伪为丞相、御史请书,徙郡国豪桀、高赀于朔方,益发甲卒,急其会日。又伪为诏狱书,逮诸侯、太子、幸臣。如此,则民怨、诸侯惧,即使辩士随而说之,傥可徼幸什得一乎?”王曰:“此可也。虽然,吾以为不至若此。”

  于是王乃作皇帝玺,丞相、御史大夫、将军、军吏、中二千石及旁近郡太守、都尉印,汉使节。欲使人伪得罪而西,事大将军,一日发兵,即刺杀大将军。且曰:“汉廷大臣,独汲黯好直谏,守节死义,难惑以非,至如说丞相弘等,如发蒙振落耳。”王欲发国中兵,恐其相、二千石不听,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、二千石。又欲令人衣求盗衣,持羽檄从东方来,呼曰:“南越兵入界。”欲因以发兵。

  会廷尉逮捕淮南太子,淮南王闻之,与太子谋,召相、二千石,欲杀而发兵。召相,相至,内史、中尉皆不至。王念独杀相无益也,即罢相。王犹预,计未决。太子即自刭,不殊。

  伍被自诣吏,告与淮南王谋反,踪迹如此。吏因捕太子、王后,围王宫,尽求捕王所与谋反宾客在国中者,索得反具,以闻。上下公卿治其党与,使宗正以符节治王。未至,十一月,淮南王安自刭,杀王后荼、太子迁,诸所与谋反者皆族。天子以伍被雅辞多引汉之美,欲勿诛。廷尉汤曰:“被首为王画反计,罪不可赦。”乃诛被。侍中庄助素与淮南王相结交,私论议,王厚赂遗助。上薄其罪,欲勿诛。张汤争,以为“助出入禁门,腹心之臣,而外与诸侯交私如此,不诛,后不可治”。助竟弃市。

  衡山王上书请废太子爽,立其弟孝为太子。爽闻,即遣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,言孝作輣车锻矢,与王御者奸,欲以败孝。会有司捕所与淮南谋反者,得陈喜于衡山王子孝家。吏劾孝首匿喜,孝闻律“先自告除其罪”,即先自告所与谋反者枚赫、陈喜等。公卿请逮捕衡山王治之,王自刭死。王后徐来、太子爽及孝皆弃市,所与谋反者皆族。凡淮南、衡山二狱,所连引列侯、二千石、豪桀等死者数万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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