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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高宗绍兴十一年(3)


  十一月丙申,提举江州太平观李迨知洪州。上览除目曰:“迨能吏,肯以身任怨,不恤人毁誉,朕深知之。但此州寄居多有造谤者,不可不察也。治道无他,但不以毁誉为贤否,常核实以行赏罚,则治道成矣。齐威王封即墨而烹阿,齐国大治。盖知核实以为政,而不徇毁誉空言也。”

  丁酉,上曰:“唐太宗除乱比汤武,致治几成康,可谓贤君矣。然夸大而好名,虽听言纳谏,然不若汉文帝之至诚也。人君至诚临下。何患治道之不成哉?”

  戊戌,言者请补试州县小吏,仍许告吏罪,使补其阙,以惩吏强官弱之弊。上谓宰执曰:“此说若用,则相告讦,而州县扰矣。治天下当以清静镇之,若妄作生事,乃乱天下,非治天下也。昔人有言:省官不如省事,省事不如清心。朕常躬行此语。”新通判利州程敦厚召试馆职,以其上书言事故也。敦厚又遗秦桧书,言桧见几似颜子,任重似伊尹。桧大善之,令赴都堂审察,遂召试,以为秘书省校书郎。

  己亥,参知政事范同罢。同始赞和议,为秦桧所引。及在政府,或自奏事,桧忌之,右谏议大夫万俟卨因论:近朝廷收下兵柄归之宥密,而同辄于稠人之中,贪天之功,以为已有,望罢其机务。诏同以本官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。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李光责授建宁军节度副使、藤州安置。言者论:乃者二使之还,敌示欲和之意,于国体无损。而光乃阴怀怨望,鼓唱万端,乘时诽讪,罪不可赦。秦桧进呈,上曰:“司马光言:政之大本,在于刑赏。朕于光辈,闻其虚名而用之,见其不才而罢之,逮其有罪而责之,皆彼自取,朕未尝有心也。若用虚名而不治其罪,则有赏无刑,政何以成?譬之四时,有阳无阴,岂能成岁乎?”金国都元帅宗弼遣魏良臣等还,许以淮水为界,岁币银、帛各二十五万匹、两,又欲割唐、邓二州。因遣其行台户部侍郎萧毅、翰林待制邢具瞻审定可否。

  乙巳,诏吏部侍郎魏良臣就充接伴使,以中书言金使萧毅已过界也。毅等过江,揭旗于舟,大书“江南抚谕”。知镇江府刘子羽见之怒,夜以他旗易之。翌日,良臣见旗有异,大惧,力索之,且以语胁子羽。子羽曰:“吾为守臣,朝论无所预。然欲揭此于吾之境,则吾有死而已!”出境乃还之。

  丁未,判大宗正事士㒟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。士㒟数言事,秦桧患之。岳飞之下吏也,士㒟草奏欲救之,语泄,桧乃使言者论之,故有是命。

  壬子,金国审议使萧毅、邢具瞻等入见。

  乙卯,御史中丞何铸签书枢密院事,充大金报谢使。

  戊午,萧毅等辞行。时朝廷许割唐、邓二州,余以淮水中流为界。毅辞,上谕曰:“若今岁太后果还,自当谨守誓约。如今岁未也,则誓文为虚设。”

  辛酉,福建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张浚为检校少傅、崇信军节度使,充万寿观使。秦桧将议和,遣工部员外郎盖谅因事至闽中,风浚使附其议,当引为枢密使。浚答书言:虏不可纵,和不可成。桧不悦。会浚以母老乞祠,乃有是命。先是,责授清远军节度副使赵鼎在会稽,尝语其客方畴曰:“张德远建炎复辟之功岂可忘也?上待臣下有恩,想必讲求矣。”畴曰:“今日担子极重,秦相欲独负之,恐难也,不知故相中谁可办者?”时李纲、朱胜非皆在,鼎曰:“伯纪、藏一皆不济事,惟德远可尔。第恐不容复来。”至是,卒如所料。

  ◇

  十二月乙丑朔,上谓秦桧曰:“和议已成,军备尤不可弛。宜于沿江筑堡驻兵,令军中自为营田,则敛不及民,而军食常足,可以久也。”仍修建康为定都之计,先宗庙,次太学而后宫室。

  丙寅,上谓大臣曰:“三代之世,士大夫尽心礼法,鲜有异端之惑。自汉明帝金人之梦,佛法流入中国,士大夫靡然从之。其上者惑于清静之说,而下者惑于祸福之报。殊不知六经广大,靡不周尽,如《易》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,与《礼》正心诚意者,佛氏清静之说,果有以胜之乎?至若‘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’,与夫‘作善降之百祥,作不善降之百殃’者,即佛氏祸福之报也。士大夫不师六经而尽心佛法,殊为可笑。”

  壬申,上谓宰执曰:“晋平吴之后,天下混一,武帝又勤于政事,宜若可见太平而旋致祸乱,天下分裂,何也?”秦桧等方思所以对,上曰:“礼可以立国,君臣上下,如天地定位,不可少乱。武帝字呼群臣,又以珊瑚株助臣下,以侈靡相胜。废礼如此,其能国乎?”

  癸酉,秦桧言:“考之经传,人君莫难于听纳。”上曰:“朕观自古人君不肯听纳者,皆因有心,或好大喜功,或穷奢极欲。一实其衷,则凡拂心之言,皆不能入矣。若清心寡欲,岂有不听纳乎?朕于宫中,观书写字之外,并无嗜好,凡事无心,故群臣之言,是则从,非则否,未尝惑也。”已亥,何铸等至军前。宗弼以书来索北人之在南者,因趣割陕西余地。

  癸巳,岳飞赐死于大理寺。飞既属吏何铸以中执法与大理卿周三畏同鞠之,飞久不伏,因不食求死。至是,万俟卨入台月余,狱遂上,于是飞以众证,坐尝自言己与太祖俱以三十岁除节度使为指斥乘舆,情理切害,及金犯淮西,前后受亲札十三次,不即策应,为拥兵逗遛,当斩。御前前军统制张宪坐收飞子云书,谋以襄阳叛,当绞。飞长子云坐与宪书称,可与得心腹兵官商议为传报朝廷机密事,当追一官罚金。诏飞赐死,命杨沂中莅其刑;诛宪、云于都市;参议官于鹏除名,送万安军;孙堇送浔州,并编管,仍籍其赀,流家属于岭南,天下冤之。飞死年三十九。初,狱之成也,太傅、醴泉观使韩世忠不能平,以问秦桧,桧曰:“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,其事体莫须有。”世忠怫然曰:“相公莫须有三字,何以服天下乎!”飞知书而待士且济人之贫,用兵秋毫无犯,民皆安堵,不知有军,至今号为贤将。

  《龟鉴》曰:岳飞之将略,亦尝闻其大略乎。飞起于效用者也,平居忧国,无所不为。征讨出师,慷慨勇往。隆冬按边,上有“非我忠臣,莫翊大趾”之谕,盛夏出师,上有“暑行劳勤,朕念之不忘”之语;东下赴援,而上有“委身徇国,竭节事君”之叹,力疾先驰,而上有“国尔亡身,谁如卿者”之褒。帅襄阳而克复襄阳,镇湖北而坐制湖湘,焚蔡州之积,夺虢州之粮,而又倡率三军,指授方略。自李宝曹州之战,以至张宪临颖之战,凡十五战,每战必捷。金帅相告,谓“撼山易,撼岳飞兵难”。吁!当时有如飞者数十辈布置边面,是真所谓万里长城者。而桧乃屏弃之,曾不甚惜,何耶?纶音趣觐,彼之所以逗遛不进者,盖亦以事机垂成为可闵也。“莫须有”三字,强以傅会,欲加之罪,其无辞乎?千载而下,每念岳武穆之冤,直欲吁天而无从也!“鸷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”。此为不能保全功臣者说也,况鸷鸟犹未尽而狡兔犹未死者也!

  《大事纪》曰:飞之死尤不厌众心。飞忠孝出于天性,自结发从戎,凡历数百战,内平剧盗,外抗强胡。其用兵也,尤善以寡胜众。其从杜充也,以八百人破群盗五十万众于南薰门外;其攻曹成也,以八千人破其十万众于桂岭;其战乌珠也,于颍昌则以背嵬八百,于朱仙镇则以背嵬五百,皆破其众十余万。金人所畏服,不敢以名称,至以父呼之。自乌珠有“必杀飞而后可和”之言,桧之心与金合,而张俊之心又与桧合,媒孽横生,不置之死地不止。万俟卨以愿备锻炼,自谏议而得中丞;王俊以希旨诬告,自御防而得辅车;姚政、庞术、傅选之徒,亦以阿附,井沐累迁之宠,附会其事,无所不至,而“莫须有”三字,世忠终以为无以服天下。飞死,世忠罢,中外大权尽归于桧,于是尽逐君子,尽用小人矣!


  徽猷阁待制洪皓在燕山,是冬,密奏:“金已厌兵,势不能久,异时以妇随军,今不敢携矣。朝廷不知虚实,卑词厚币。未有成约,不若乘胜进击,再造犹反掌耳。所取投附人只欲守江南,归之可也,独不监侯景之祸乎?若欲复故疆,报世雠,则不宜与。胡铨封事,此或有之,彼知中国有人,益生惧心。张浚名动殊方,可惜置之散地。”并问李纲、赵鼎安否。广西买马增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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