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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高宗绍兴八年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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戊午绍兴八年 春正月戊子朔,上在建康。 癸巳,言者请今后从官作守,不许冲见任人。赵鼎曰:“祖宗以来如此。”上曰:“若遇从官无异庶官,宰执无异从官,则非朝廷之体。” 丙申,御史中丞常同言:“自大臣用事以来,沮抑言路,喜怒好恶,一出私意,台谏章疏,多不报行,或加节贴,文理不通,殆非所以明是非、公赏罚、肃纪纲、广言路也。道揆法守,不宜分彼此之嫌;进贤黜奸,当共守至公之道。言章若实,使天下知朝廷议罪之当;若其不实,亦使被罪者异时得以自明。欲望特降处分,随事札下报行,以称陛下无偏无党之意。”从之。 戊戌,参知政事张守知婺州。初,上将还临安,而守谓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,江流险阔,气象雄伟,且据会要以经理中原,依险阻以捍御强敌,可为别都,以图恢复。每对,必为上言之。及将下诏东归,守与赵鼎议于都省不合,又谋诸朝。上顾守曰:“何如?”守曰:“昨日都省已与赵鼎言之,陛下至建康席未及缓,今又巡幸,百司、六军有勤动之苦,民力邦用有烦费之忧。愿少安于此,以系中原民心。”鼎不可,守引疾求去,故有是命。 乙巳,赵鼎言:“士大夫多谓中原有可复之势。宜便进兵。乞召诸大将问计。”上曰:“不须恤此。今日梓宫、太后、渊圣皇帝皆未还,不和则无可还之理。” 丙午,左正言辛次膺提点荊湖南路刑狱公事。次膺尝论王仲薿不当复官。二人,枢密使秦桧妻党也。桧力营救,次膺乃并劾之曰:“是将有蔽朝之渐。”时桧议复遣王伦使北请和,次膺力言国耻未雪,义难请好,面陈及上疏者六七,不从,乃以母疾求去,故有是命。 丁未,召新知眉州邵溥赴行在。上谓赵鼎曰:“朕于知名士大夫皆欲识之,独未识溥。”宰执大阅张俊军马于城西。翌日,赵鼎奏:“器甲精明,照耀广川。军马之盛,至于如此,皆陛下留意所致。”上曰:“前日俊来奏事,具言近来军中制造兵器已无遗功,朕因谕之:国家之力,亦尽于此矣,但欠一事尔。俊曰:不知欠何事?朕曰:所欠力战而已。俊悚息对曰:他日若遇敌,臣当尽死以报国家。” 戊申,尚书兵部侍郎胡世将为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。 ◇ 二月戊午,知庐州、主管淮西安抚司公事刘锜对于内殿。锜言:“淮北兵归正者不绝,今岁合淝度可得四五万众。”翌日,上谓赵鼎等曰:“朕每虑江上诸将控扼之势未备,若上流有警,岳飞不可下,则江、池数百里边面空虚。得锜一军,遂可补此门矣!”鼎曰:“更须措置荆南事。若就绪,则沿流上下形势相接,不同前日。”上曰:“如此经营,人事既成。若功有不成,则天也。”夔州教授李昌言应诏撰成《中兴要鉴》十篇。诏本州取索,实封投进。 壬戌,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乞增兵。上曰:“上流地分诚阔远,宁与减地分,不可添兵。今日诸将之兵,已患难于分合。与其添与大将,不若别置数项军马,庶几缓急之际,易为分合也。”飞又奏为湖北转运判官夏珙等升职进官。上曰:“可作直旨行下监司、守臣,朝廷所用不当,令尽归大将。”上召淮西宣抚使张俊至宫中,从容与论边事。俊曰:“臣当与岳飞、杨沂中大合军势,期于破敌,以报国家。”上谕之曰:“卿能如此,甚副朕意。朕更有一二事戒卿:卿在此,毋与民争利,勿兴土木之功。”俊悚息承命。俊见地无砖面,再三叹息。上曰:“朕为人主,虽以金玉为饰,亦无不可。若如此,非特一时士大夫之论不以力然,后世以朕为何如人主也?” 癸亥,上发建康府。 甲子,殿中侍御史张绚乞车驾所过州县量免租税,上曰:“自古人主所过皆有蠲复,当议使实惠及之。”绚又乞疏决,上曰:“此事则不须。父老望幸之意,不可不有以慰之。若罪人有罪,无可恤也。” 丙寅,提举江州太平观胡安国充宝文阁直学士,赐银帛三百匹两。安国以衰疾乞致仕,上将许之,乃诏以安国解释《春秋》成书,进职加赐。翌日,诏安国进一官致仕。命未下而安国卒矣。安国风度凝远,言必有教,动必有法。燕居独处,未尝有怠慢,而与人谈论,气恬词简,若中无所有。性本刚急,晚更冲澹。年浸高,加以疾病,而谨礼无异乎平时。家居食不过兼味,病中值岁大旱,所居岑寂,膳羞不可致,子弟或请稍近城郭便药饵,安国曰:“死生有命,岂以口体移不赀之躯哉?”虽转徙屡空,取舍一介,必度于义。少从游酢、谢良佐、邹浩游,与向子韶、曾开、唐恕、朱震情义最笃。震被命召问出处之宜,安国曰:“世间惟讲学论政,则当切切询究。若夫行己,大致去就语默之机,必自斟酌,不可决诸人,亦非人所能决也。”由中兴以来,诸儒之进退最合于谊者,安国与尹焞而已。 乙亥,四川都转运使李迨罢,用宣抚副使吴玠奏也。时宣抚司参议官陈远猷已兼转运副使,乃命主管茶马张深兼权副使,与远猷共事。 戊寅,上至临安府。 壬午,秘书郎尹焞试秘书少监,仍兼崇政殿说书。 ◇ 三月己丑,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林季仲主管洪州玉隆观,以御史中丞常同言其贪琳邪佞故也。季仲尝因对上奏曰:“臣闻古语有曰:“乳彘搏虎,伏鸡搏狸。”夫彘非虎之敌,鸡非狸之敌,其能搏之者,发于感愤之诚也。金人肆为贪虐,以吞噬中夏,自今观之,诚强矣。然中原之地尚数千里,带甲之士无虑百万,亦何至如是之弱哉?尝试号于众曰:“金人杀而父兄,系而妻子,燔而庐舍,夺而财宝,是为不共戴天之雠,必思有以报之。”则俯仰之间,气必百倍。以此众战,谁能御之?今世之说者不然,曰天命如此,其如彼何?而释老报应之说又从而蛊之,缙绅士大夫率以为然,往往束手受囚,引颈待刃,为之甘心焉。呜呼!能洗是耻,犹有余耻;能雪是冤,犹有余冤。若归之命而听其自尔,可谓善自宽矣。且人事尽而后可以言命,四夷交侵,必因小雅之废,小雅之废,命耶?人耶?外攘夷狄,必由政事之修,政事之修,命耶?人耶?如以命而已矣,则贤才不必求,政刑不必用,将帅士卒不必选练,车马器械不必修备,以待命之将兴斯可也。故李泌以谓君相不可言命,惟当修人事而已矣。区区吴越,激于感愤,犹能以危为安,以亡为存,况以天下之大,亿兆之众,乘其怒心而为之,何遽不为福乎?克复宗社,取旧物以还中原,夫亦何难之有?”既而同又请黜季仲职名,以戒作伪之士,季仲坐夺职。 庚寅,礼部尚书刘大中参知政事。兵部尚书王庶充枢密副使。庶为尚书时,尝论:“制夷狄之道,在于爱民。兵书无不本于爱民者。今缙绅无一言及民,何也?古之已衰而兴者,未有不由于威令行、纪纲立;既盛而衰者,未有不由于威令不行、纪纲不立。群臣有言,虑合圣心者,愿略烦文为简易,与反复图成败。”上叹曰:“大臣才也!”遂有是除。庶私念军不可专,专则难制;兵不可骄,骄则不用命。赏罚不可不公,不公则人不服。今世可为乎?我于爵赏不滥,人多以我为吝;于罪无所贷,人多以我为刻。今此可行乎?辞其位者三,不听。遂论:“江西、淮南、广东盗发四十余辈,出于冻饥。宜蠲平赋役,治部使者、守令贪虐,以慰安其心。”且曰:“负陛下恩德、坏陛下天下者,彼则去矣,陛下为宗庙社稷主,何所之乎?”其言激切类此。 壬辰,枢密使秦桧守尚书右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。前一日,赵鼎留身奏事。上曰:“秦桧久在枢府,得无怨望否?”鼎曰:“桧大臣,必不尔,然用之在陛下尔。”是夕锁院。制下,朝士皆相贺,惟吏部侍郎晏敦复退而有忧色,曰:“奸人相矣!”给事中张致远、秘阁修撰闻之,皆以敦复言为过,其后乃服。 甲午,参知政事陈与义知湖州。 己亥,制授故南平王李阳焕嗣子天祚静海军节度使、安南都护,封交趾郡王,如阳焕初封故事。 壬寅,诏故相韩忠彦配享徽宗皇帝庙庭,用从官议也。 丙午,赵鼎奏:“近积雨恐伤蚕麦,欲诣天竺寺祈晴。”上曰:“朕于宫中亦养蚕一箔,要知农桑之候。久雨叶湿,岂有不损也?” 戊申,王次翁为吏部员外郎,秦桧所引也。 ◇ 四月庚申,初置户部和籴场于临安,其后又增于平江,岁籴米六十万石。 壬戌,命枢密副使王庶暂往松江及淮南等处措置边防。上戒以“张浚待诸将多用数,且狎昵,自取轻侮。吕祉以傲肆自大取败,皆可为戒。”上因论:“王伯之道,不可兼行,当以三王为法。今之诸将不能恢复疆守,他日朕须亲行,不杀一人,庶几天下可定。”自郦琼叛,张俊擅弃盱眙而归,诸将稍肆。庶素有威严,临发,劳师于都教场,军容严整。庶便服坐坛上,白杨沂中而下,悉以戎服,步由辕门,庭趋受命,拜赐而出,莫敢仰视。自多事以来所未有。 庚午,徽州布衣工悱献《孝经解义》。诏赐帛三十匹。 壬申,秘书少监兼崇政殿说书尹焞留身求去。时已诏焞免兼史事。四月甲子,上曰:“待与卿在京宫观。”焞力辞,且云:“士人若不理会进退,安用所学?”翌日,上以谕辅臣。参知政事刘大中曰:“焞未问所学渊源,足为后进矜式。班列中若得老成人为之领袖,亦是朝廷气象。”乃以焞直徽猷阁、主管万寿观,留侍经筵。 戊寅,诏尹焞解《论语》书成,特赐六品服。 壬午,命翰林学士朱震知贡举。是岁,增参详官二员。是日,王伦见金左副元帅昌于祁州。 ◇ 五月丙戌,何铸行秘书郎,秦桧荐之也。 戊子,监察御史张戒入对,因言诸将权太重。上曰:“若言跋扈则无迹。兵虽多,然聚则强,分则弱,虽欲分,未可也。”戒曰:“去岁罢刘光世,致淮西之变。今虽有善为计者,陛下必不信。然要须有术。”上曰:“朕今有术,惟抚循偏裨耳。”戒曰:“陛下得之矣。得偏裨心,则大将之势分。”上曰:“一二年间自可了。”戒曰:“陛下既留意,臣言赘矣。” 庚寅,诏衢州布衣柴宗愈与免文解一次。宗愈献《中兴圣统》,大略谓夏少康、汉光武可为标准;周宣王、汉宣帝、唐玄宗、宪宗可为鉴戒。故有是命。 丙申,诏:“韩愈《昌黎集》中有佐佑六经,不抵牾于圣人之道者,许依《白虎通》、《说文》例出题以取士。”用翰林学士、知贡举朱震等请也。 丁酉,御史中丞常同言刘子羽十罪,诏落职。 戊戌,知庐州刘锜奏:“使臣张括等三人自言在西京关师古手下,师古遣来申奏朝廷。乞赦其罪,自效来归。”上曰:“昨背叛从伪之人,若能束身自归,无功者,朕以不死待之;若能立功自效,即随高下推赏。”赵鼎、秦桧退而叹曰:“大哉王言,此汉光武之略也。” 庚子,诏州县乡村五等、坊郭七等以下贫乏之家生男女而不能养赡者,每人支免役宽剩钱四千。守令满替,并以生处增减为殿最之首。用刘大中请也。 辛丑,提举江州太平观胡安国上遗表,谥文定。后数月,诏曰:“安国所进《春秋解义》,著王之大法,朕朝夕省览,以考治道。方欲擢用,遽闻沦亡。可拨赐银帛三百匹两,令湖南监司应副葬事。赐田十顷,以给其孤。” 壬寅,提举台州崇道观张焘试尚书兵部侍郎。焘召还,引对,上慰劳久之,因问:“朕图治一纪于兹,而收效蔑然,其弊安在?”焘曰:“自昔有为之君,未有不先定其规模而能收效者。臣绍兴初始蒙召对,首以治道当先定其规模为言。臣窃观方今朝廷施设之言,朝令夕改,其事大体重,不可轻举者,莫如六飞之顺动。往者前临大江,继又退守吴会,曾未期月而或进或却,岂不为骁敌所窥乎?此无他,规模不素定故也。陛下之所朝夕相与断国论者,二三大臣而已,而一纪之间,命相之制凡十有四下,执政递迁者亦无虑二十余人,非规模不定、任之不一、责之不专致此纷纷乎?日月逝矣,大计不容复误。愿陛下以先定规模为急,规模既定,未有治效不著。”上叹息曰:“此诚方今急务,朕非不欲立定规模,缘宰辅数易,未有定论尔。”提举江州太平观刘子羽责授单州团练副使、漳州安置。御史中丞常同以十事论子羽故也。 丁未,先是,王伦既见鲁国王昌,昌遣使偕伦见金主亶,首谢废豫,然后致上旨,金主始密与群臣定议许和。至是遣伦还,且命乌凌阿思谋、石庆充来议事。枢密副使王庶条上淮南耕种等事。上曰:“淮南利源甚博,平时一路上供内藏细绢九十余万,其他可知。以此知淮甸不可不措置茸理。”湖北、京西宣抚使岳飞闻庶行边,遗庶书曰:“今岁若不出师,当纳节请闲。”庶称其壮节。 戊申,命刑部员外郎李弥逊驰劳北使于平江。翌日,上谓辅臣曰:“馆待之体,宜稍优厚。若事有商量,早遂休兵,得免赤子肝脑涂地,此朕之本意也。”赵鼎曰:“若用兵,不知所费多少。比之馆待之费,殊不侔矣。”上慨然叹曰:“当时若元军旅之事,使朕专意保民,十数年间,岂不见效?”鼎与秦桧同对曰:“陛下为此言,神明感格,必有平定之期矣!” 辛亥,改命王伦充馆伴使。初命权吏部侍郎魏矼馆伴,顷言:“顷任御史,尝论和议之非,今难以专对。”秦桧招矼至都堂,问其所以不主和议之意。矼具陈敌情难保。桧谓之曰:“公以智料敌,桧以诚待敌。”矼曰:“相公固以诚待敌,第恐敌人不以诚待相公耳。”桧不能屈,乃改命焉。既而又辞,遂命给事中吴表臣,而伦、充来馆中计事。时左宣议郎王之道亦遗矼书言:“国家自靖康以来失于议和,致两宫北狩,万乘东巡,百姓堕于涂炭,迨今十有四年,尚未觉误,复纵王伦卖国,引贼人家。顷年章谊、孙近使敌,余人尽留南京,惟谊与近得至军前禀议。今敌使之来,自合用此例,留余人于韩世忠军中,令其使、副造朝,不惟有以褫鸟兽之魄而夺之气,亦足计示朝廷之尊。乃若和议,则有九不可而一可。所谓一可者,今敌诚欲还二帝、六宫与祖宗之故地,为德于我而无所事贿,夫谁曰不可?为今日计,当以此明告使者而俾复命焉。苟惟不从,是敌无意于盟,我何罪也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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