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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英宗治平四年


  丁未治平四年

  春正月庚戌朔,大风霾。

  丁巳,上崩于福宁殿。神宗即位。

  ◇

  二月,龙图阁直学士韩维陈三事,其末又曰:“天下大事不可猝为,人君施设自身有先后。惟加意谨重。”上嘉纳焉。

  吕中曰:宽仁之主常失之不为,刚果之君常过于有为。是时安石未召也,而维之言及此矣。观仲淹在庆历之时,独以为事有先后,革弊于久安,非朝夕可能,况当神宗有锐然必为之志乎!

  壬辰,手诏曰:“朕尝侍先帝,恭闻德音,以旧制,尚帝女者辄皆升行,以避舅姑之尊,岂可以富贵之故,屈人伦长幼之序也?可诏有司革之。朕恭承遗旨,敢不遵行?下中书门下议,降诏有司,以发扬先帝盛德。”于是令陈国长公主行见舅姑之礼,王师约更不升行。公主行见舅姑之礼自此始。


  ◇

  三月,枢密直学士、礼部郎中王陶为右谏议大夫、权御史中丞。陶入对便殿,上引《书·咸有一德》谕陶曰:“朕与卿一心,不可转也。”问以时事,陶请谨听纳、明赏罚、斥佞人、任正士。复转对以通下情,省民力以勤农桑,先俭素以风天下,限年艺以汰冗兵。权知贡举司马光等上言:“所考试合格进士许安世以下三百五人,分四等;明经、诸科二百一十一人,分三等。”诏进士第一、第二、第三等赐及第,第四等同出身,明经、诸科第一、第二等并赐及第,第三等赐同出身。敕下贡院放榜。

  壬申,参知政事欧阳修为观文殿学士、刑部郎中、知亳州。初,英宗以疾未亲政,太皇太后垂帘。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,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同,修未尝不力争,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请,前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,至修必一二数之曰:某事可行,某事不可行。用是怨诽者益多。英宗尝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,修亦尝诵王曾之言曰:“恩欲归己,怨使谁当?”既出守,遂连六表乞致仕,不从。修年才六十也。

  癸酉,枢密使、礼部侍郎吴奎参知政事。奎入谢日,上尝语以追尊濮王事与汉宣帝异。奎对曰:“然。宣帝大臣所立,岂同仁宗能以义立?先帝追尊事诚牵私恩。”上深然之。又言:“此为欧阳修所误。”奎对曰:“韩琦于此事亦失众心。”他日,奎进言:“帝王所职,惟在别判忠邪,自余庶务,各有司存,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,君子常居要近,则自治矣。”

  ◇

  闰三月甲申,夏国主谅祚遣使来献方物,谢罪。诏自今馆职试论一首、策一道。

  庚子,诏布告内外文武群臣:“若朕知见思虑之所不及,至于朝之缺政,国之要务,边防戎事之得失,郡县民情之利害,各宜直言,抗疏以闻,无有所隐。”工部郎中、知制诰王安石既除丧,诏安石赴阙。安石屡引疾乞分司,上语辅臣曰:“安石历先帝一朝,召不起,或为不恭。今召又不起,果病耶?”曾公亮对曰:“安石文学器业,宜膺大用。不敢欺罔。”吴奎曰:“臣尝与安石同领群牧,备见其临事迂阔且护局,万一用之,必紊乱纲纪。公亮荧惑圣听。”

  癸卯,诏王安石知江宁府。众谓安石必辞,及诏到,即诣府视事。或曰:公亮力荐安石,盖欲以倾韩琦也。庆历中,尝诏宰臣贾昌朝:凡军国机务及沿边兵马事,知州、钤辖宜同枢密使陈执中参议。自后寝废,至是复之。龙图阁直学士司马光、吕公著并为翰林学士。光累奏固辞曰:“臣不能为四六。”上曰:“如两汉制诏可也。”光曰:“本朝故事不可。”上遣内侍强光受诰,光拜而不受。诏趣光入谢。光入,诏以诰置光怀中。光不得已,乃受。它日,上问王陶曰:“公著及光为学士当否?”陶曰:“二人者,臣尝论荐矣。用人如此,天下何忧不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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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夏四月,殿中丞唐淑问为监察御史里行。上谕曰:“朕以家世用卿,卿当谨家法。人臣病外交阴附,卿宜自结主知。比言者尚抉剔细故,以为能浊乱人聪明,无益也。论事必务大体,乃为称职。”淑问,介子也。先是,诏陕西沿边宣抚使郭逵赴阙。御史中丞王陶斥逵乃文彦博之走吏,范仲淹之弄儿。上初许罢逵,寻复止之。以手札谕陶等曰:“先朝用逵,今遽罢之,是先帝有任人之失也。朕为人子,必不可彰父之过。朕宁负暗于知人之责耳。”

  辛酉,诏内外官所上封事,委翰林学士丞旨张方平、学士司马光详定利害以闻。先是,御史台以状申中书云:“检会《皇祐编敕》,常朝日,轮宰臣一员押班,寻常多据。引替官称宰臣更不过来,窃虑上项编敕仪制别有冲替。伏乞明降指挥。”中书不报。中丞王陶因以状白宰相,又不报。陶遂劾奏韩琦、曾公亮不臣,至引霍光、梁冀专恣等事为谕,其略曰:“忽千官瞻视之庭,蔑如房闼;艰再拜表仪之礼,重若丘山。”

  吕中曰:有权臣,有重臣,二者其迹相似,其心实弄。天下之人恶权臣之专,重臣亦不容其间。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有;重臣者,天下不可一日无。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,见其皆侵天子之权,而不察其所为不类,亦过矣。国家置台谏以察政府,固所以防权臣。然韩琦之在当时,乃重臣,非权臣也。宰相不押班,其事久矣,王陶遽劾其专权,何哉?

  甲子,韩琦、曾公亮再上表待罪,屡请罢,不许。遂在告不出。上命翰林学士司马光为御史中丞,与王陶两易其职。

  丁卯,光入对曰:“言职人所惮,臣不敢辞。但王陶言宰相不押班,竟不赴,而陶遽罢言职,则中丞不可复为。臣请俟宰相押班然后受诏。”上许之。时光中丞诰已进入,而陶学士之命,中书独持之不下。

  戊辰,参知政事吴奎、赵概坚请绌陶于外,上不许。请复授群牧使,许之。既而上直批送中书,以陶为翰林学士。时宰相去位,奎即具奏曰:“闰月以来,寒暄不节,暴风屡作。今兹时雨愆亢,螟螣孽生,过不在他,止一王陶而已。今乃挟持旧恩,排抑端良,如韩琦、曾公亮不押班事,盖以久来相承,非是始于二臣。今若又行内批指挥陶翰林学士,乃是由其过恶,更获美迁,天下待陛下为何如主哉?王陶不黜,陛下无以责内外大臣典布四体。臣辄违制旨,亦乞必行典刑。”

  己巳,奎遂称疾乞罢。上封奎札子以示陶,陶复劾奎附宰相、欺天子六罪。侍御史吴申奏:“故事,御史中丞因言事待罪,朝廷降旨不允,或宣召入台。王陶今日上章,明日除代,未有罢免遄速如此之甚也。乞留陶依旧供职,并劾奎有无君之心。”数其五罪。上以手札赐知制诰、知谏院邵亢,趣进入陶学士诰,亢遂言:“御史中丞职在弹劾,阴阳不和,咎由执政。奎所言颠倒。”

  庚午,上批付中书:王陶、吴申、吴景过毁大臣。王陶知陈州,吴申、吴景各罚铜二十斤。吴奎位在执政而弹劾中丞,以手诏为内批,三日不下,除知青州。司马光权御史中丞。光复奏:“外议皆以为奎不当去,所以然者,盖由奎之名望素重于陶。臣愚欲陛下且留奎在政府。”上不怿。先是,上封陶疏以示琦,琦奏曰:“臣非跋扈者,陛下遣一小黄门至,则可缚臣以去矣。”上为之动。

  辛未,公亮入对,恳请留奎,上许之,使复为参知政事。奎既复位,邵亢更以为言。上手札谕亢曰:“此无他,欲起坚卧者耳。”坚卧者,盖指琦也。初建东宫,英宗命以蔡抗为詹事,琦固荐陶。文彦博私谓琦:“盍止用抗?”琦不从。及琦为陶所攻,彦博谓琦曰:“颇记除詹事时否?”琦大愧,曰:“见事之晚,真宜受挞。”

  癸酉,司马光始受御史中丞诰。奏疏曰:“臣蒙陛下委以风宪,敢先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言。修心之要有三,一曰仁,二曰明,三曰武。治国之要亦有三,一曰官人,二曰信赏,三曰必罚。仁宗时,臣初为谏官,首曾敷奏此语。先皇帝时,臣曾进历年图,又以此语载之后序。今陛下始初清明之政,虚心下问之际,臣复以此语为先者,诚以臣平生力学所得,至精至要,尽在于是。愿陛下勿以为迂阔,试加审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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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五月甲辰,屯田员外郎张唐英为殿中侍御史里行,从翰林学士王珪、范镇之荐也。英宗初立,唐英上《谨始书》言:“为人后者谓之子,恐他日有引定陶故事公惑圣听者,愿杜其渐。”既而台谏官相次黜逐,珪、镇谓唐英有先见之明,故荐之。

  乙巳,置宝文阁学士、直学士、待制,以翰林学士吕公著兼宝文阁学士,右司郎中邵必为宝文阁直学士。先是,公著与必同编集仁宗御集藏宝文阁,故因授以此职。御史吴申言:“乞自今内外官并令久任,非经三载,不得迁移,以合尧舜考绩之法。”

  ◇

  六月己未,遣官于永泰、景阳、通天、安肃四门赈济河北流民米。司马光言:“如此处置,欲为恤人之名则可矣,其实恐有损无益。”监察御史里行唐淑问亦以为言。乃诏四门给米尽六月止,仍晓谕以河北近得雨,令归本贯,不愿归者勿强。又令河北转运司约束州县,倍加存恤。同知谏院傅卞为宝文阁待制兼侍讲,龙图阁直学士赵抃知谏院,既见,上谓曰:“卿匹马入川,以一龟一琴自随,为政简易称是耶?”人言抃独处室中,惟有一龟对之,效其服气故也。前此自蜀还者多历省府官,大臣以为言,上曰:“用抃为谏官,赖其言尔。傥欲大用,何必省府乎?”抃献疏言任道德、委辅弼、别邪正、去侈心、信号令、平赏罚、谨机密、备不虞、勿数赦、容谏诤十事,又言:“吕诲、傅尧俞、范纯仁、吕大防、赵鼎、马默皆骨鲠敢言,久谴不复,无以慰缙绅之望。”复论五费,谓宫掖、宗室、官滥、兵冗、土木之费,多见纳用。

  辛未,诏逐路转运司遍牒辖下州军:“如官吏有知差役利害可以宽减者,实封条析以闻。”先是,三司使韩绛言:“害农之弊无甚,差役之法向闻。京东有父子二丁,将为衙前役者。其父告其子云:‘吾当求死,使汝曹免冻馁也。’遂自经死。又闻江南有嫁母及与母析居以避役者,又有鬻田产于官户者。田归不役之家,而役并增于本等户。欲望下哀痛之诏,令中外臣庶悉具差役利害以闻,委侍从、台省官集议,使力役无偏重之害。”役法之议始乎此。陕西转运使薛向言:“知青涧城种谔招西人朱令陵,最为横山得力酋长。已给田十顷、宅一区。乞除一班行使,夸示诸羌,诱降横山之众。”诏增给田五顷。向在英宗时,尝献《西陲利害》十五篇。去冬,又上疏陈御边五利,一曰任将帅以制其冲,二曰亟攻代以罢其敌,三曰省戍兵以实其力,四曰绝利源以弊其国,五曰惜经费以固其本。疏奏,英宗称善,尝置诸左右。上见而奇之。会边臣多言横山族帐可招纳者,是日召向入对,凡向所陈计策,上皆令勿语两府,自以手诏指挥。知汀州周约进桐板二片,其木成文,有“天下太平”四字。赐奖谕,付史馆。

  乙亥,御史张纪言:“近岁以来,百司庶务,多禀决于中书。臣谓政府不当侵有司之职,有司亦不当以细务汨政府。”诏中书、枢密院应细务合归有司者条析以闻。后中书具三十一事,枢密院具六十二事,皆归之有司。

  ◇

  秋七月戊寅,御史张唐英言:“河北安抚使陈荐乞留知磁州程珦再任。夫进能退否,使者之职。然不加考察则贤否混淆,臣愿下荐具珦治状而任之,庶不失实。”中书言:“荐曾言珦廉勤而刑狱详平,此为实效。”遂如荐请,令珦再任。

  庚辰,翰林承旨张方平等言:“本朝典礼循唐之旧,真宗、仁宗皆祀于明堂,以配上帝。今季秋大享明堂,伏请以英宗配。”诏恭依。上初即位,内臣以覃恩升朝者皆罢内职,独勾当御药院高居简等四人留如故。司马光疏言:“居简性资奸回,工谗善佞。久处近职,罪恶甚多。”上曰:“祔庙毕,自当去。”光曰:“闺闼小臣,何系山陵先后?舜去四凶,不为不忠;仁宗贬丁谓,不为不孝。”上从之。

  癸巳,高居简为供备库使,罢御药。司马光累劾居简,言与居简难两留,求外郡。请对,时光立殿下,上指之曰:“已来矣。”吕公弼曰:“陛下欲留居简,必逐光;欲留光,必逐居简。居简内臣,光中丞,愿择其重者。”光因曰:“凡左右之臣,不须才智,但令谨朴小心不为过,斯可矣。”

  乙未,三司检法官吕惠卿编校集贤院书籍。惠卿与王安石雅相好,安石荐其才于曾公亮,公亮遂举惠卿馆职。

  丙午,文州曲水县令宇文之邵上书。之邵为曲水令,岁饥,转运使以轻薄绢高其贾,使县配卖。之邵言:“县有户九千六百,而役于公者二千五百,可耕之田无几,不可以重困之。”拂转运使意。及上书,不报。之邵曰:“吾不可仕宦。”乃以太子中允致仕,退居十五年,卒,年五十五。司马光曰:“吾闻志不行,顾禄位如锱铢;道不同,视富贵如土芥。今于之邵见之。”

  ◇

  八月丁未朔,太白昼见。

  辛亥,司马光言:“臣窃闻陛下好令内臣采访外事,及问以群臣能否。臣愚,切以为非宜。陛下内有两府、两制、台谏,外有提转、牧守,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。陛下诚能精择其人,使之各举其职,则天下之事犹一堂之上,陛下何患于不知哉?今深处九重之内,询于近习之臣,采道听途说之言,纳曲躬附耳之奏,不验虚实,即行赏罚。臣恐谗邪得以逞其爱憎,而陛下为之受其讥谤也。”初,张方平、司马光等受诏详定内外所上封事。既奏,上又令中书参议。光对延和殿言:“封事善者,在陛下决行之。”上曰:“大臣多不欲行。”光曰:“陛下询刍尧以广聪明,斯乃社稷之福,而非大臣之利也。”上曰:“如有言无行何?”光曰:“然不知言无以知人,要面询,仍试以事,则真伪自辨矣。”

  癸亥,诏:“详定封事所奏,如其中有商量不同或难行者,可召详定官赴中书问难,令述利害以进。”

  己巳,京师地震。上谓辅臣曰:“地震何祥也?”曾公亮对曰:“天裂阳不足,地震阴有余。”上曰:“谁为阴?”公亮曰:“臣者君之阴,子者父之阴,妇者夫之阴,夷狄者中国之阴,皆宜戒之。”吴奎曰:“但为小人党盛耳。”上不怿。

  吕中曰:国家自建隆以至治平,犹一阳之复而渐进于正阳之月也。自熙宁以至靖康,犹一阴之姤而渐进于纯阴之月也。熙宁之初,其阴阳升降之会欤?曾公亮因地震之变而进阴阳之说,愚以为小人之阴、夷狄之阴,皆胚胎于此矣。

  癸酉,葬英宗于永厚陵。是月,判河阳富弼上疏曰:“帝王都无职事,惟别君子小人。然千官百职,岂尽烦帝王辨之乎?但精求任天下之事所谓大臣者,不使小人参用于其间,则千官百职,莫不得人矣。陛下勿谓所采既广,便望所得必多。其间当防奸诈小人惑乱圣听。奸谋似正,诈乱似忠,疑似之间,不可不早辨也。”

  ◇

  九月乙酉,祔英宗神主于太庙,庙乐曰《大英之舞》。知制诰、知江宁府王安石为翰林学士。上尝谓吴奎曰:“安石真翰林学士也。”奎曰:“安石文行实高出于人。”上曰:“当事如何?”奎曰:“恐迂阔。”上弗信,于是卒召用之。韩琦数因入对,恳求罢相。

  辛丑,特授琦守司徒兼侍中、镇安武胜军节度使、判相州。上谕琦曰:“侍中必欲去,今日已降制矣。”上遂泣下,琦亦感激,垂涕称谢。擢琦子忠彦秘阁校理,端彦为光禄寺丞。琦乞令忠彦赴试而命之。吕公弼为枢密使,张方平为参知政事。方平在翰林,上所草诏,上手诏褒之曰:“卿文章典雅,焕然有三代之风,而又善以多为少,意博辞寡,虽《书》训诰,无以加也。”赵抃为参知政事。抃尝密奏:“臣僚有被谤于外,始疑而终释者;有诡说于前,初惑而卒明者。愿陛下察其言,观其行。敢有挟情论奏,怀谖罔上,屏之远方,罪在不赦。”手诏曰:“卿政事之余,能时以经义启沃,苟非博达治理,诚节内固,何以臻此指意?泛远罔究,所谓药非瞑眩,厥疾弗瘳,宜不惮烦,悉陈覼缕。”抃复具奏,上嘉纳之。三司使韩绛、权知开封府邵亢并枢密副使。先是,薛向、种谔言蕃部嵬名山有归附意。

  壬寅,司马光对延和殿,言:“赵谅祚称臣奉贡,不当诱其叛臣,以兴边事。”上曰:“此外人妄传耳。”光曰:“陛下知薛向之为人否?”上曰:“固非端方士也。但以其知钱谷及边事耳。”光曰:“钱谷诚知之,边事则未知也。”又言张方平文章之外,奸邪贪猥。上曰:“有何实状?”光曰:“请言臣所目见者。”上作色曰:“朝廷每有除拜,众言辄纷纷,非朝廷好事。”光曰:“此乃朝廷好事也。知人,帝尧难之,况陛下新即位。万一用一奸邪,若台谏循默不言,陛下从何知之?”上曰:“吴奎附宰相否?”光曰:“不知也。”上曰:“结宰相与结人主执为贤?”光曰:“结宰相为奸邪,然希意迎合、观人主趣向而顺之者,亦奸邪也。”上曰:“两府孰可留,孰可用?”光曰:“此乃陛下威权所当采择,小臣岂敢与闻?然居易以俟命者,君子也;由迳求进者,小人也。陛下用人当用君子,不当用小人也。”

  癸卯,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,滕甫权御史中丞。光言:“臣昨论张方平参知政事不协众望。臣识浅材下,其言不足采。向者仁宗时,包拯最名公直,与台谏官共言方平奸邪贪猥。乞尽令检取言方平章奏及开封府陈升之两处推勘刘保衡公案,即知臣所言,非一人私论也。所有新命,臣未敢祗受。”光等告敕下通进银台司,吕公著具奏封驳。上手诏谕光曰:“适得卿奏,换卿禁林,复兼劝讲。朕以卿经术行义为世所推,今将开延英之席,得卿朝夕讨论,敷陈治道,以箴遗缺,故命进读《资治通鉴》,此朕之意。吕公著所以封还者,盖不知此意耳。”于是取告敕直付阁门,趣光等令受。公著亦具奏:“朝廷既以臣言不当,当显行黜责。其所降敕告,亦须经由本司。盖臣虽可罪,而此职终不可废。”他日登对,上独留公著,谓曰:“朕以司马光道德学问,欲常在左右,非以其言事也。”又尝谓公著曰:“光方直如迂阔何?”公著曰:“孔子上圣,子路犹谓之迂;孟轲大贤,时人亦谓之迂,况光岂免此名?大抵虑事深远,则近于迂矣。愿陛下更察之。”

  ◇

  冬十月甲寅,司马光初读《资治通鉴》。上亲制序,面赐光,令候书成日写入。又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。先是,种谔奏:“谅祚累年用兵,人心离贰。尝欲发横山族帐尽过兴州,族帐皆怀土重迁。以故首领嵬名山者结绥、银州人数万,共谋归顺。”

  庚申,入绥州。

  壬戌,入银州。嵬名山所部族帐悉降,谔寻得罪去。权发遣秦州李师中言:“夏人方入贡,徒起衅端,无益于事。”

  ◇

  十一月丁丑,文彦博等曰:“诸路帅臣、转运使职任至重,一道惨舒系焉,所宜审择其人,久于其任。”又曰:“两府堂陛之重,亦当久任,使其下不能倾危,乃可立事。”韩绛曰:“汉王嘉以为二千石尊重,难危乃可使下,况堂陛之势也。”

  戊寅,诏令御史台每遇起居日,令百僚转对。

  丙戌,手诏曰:“故事,二府初拜,各举所知者三人。自今宜各言其人才业所长,堪任何事,以副朕为官择人之意。”韩琦判相州。上谕以嵬名山事,欲令琦暂往相州,却来永兴经抚西边。

  丙戌,改命琦判永兴军,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,赐手札,趣令治装。琦即奏曰:“薛向始议招诱横山一带蕃族,已而种谔擅取绥州,环庆李肃之领众七千破荡族帐,泾原蔡挺又欲合环庆兵直赴兴灵。帅臣肆意妄作,取怨戎狄。臣朝夕引道非难,但须禀朝廷成算,愿召二府大臣早决之。”

  丁亥,诏:“宜令天下州军各上所辖县令治状优劣,其条约令考课院详定以闻。”

  乙未,诏令内外两府、两制、文臣三司副使、武臣正任以上、台谏、诸路监司于京朝官、使臣、幕职、州县官内各举所知二人,见任两府三人。或耻于自媒,久淹下位;或偶因微累,遂废周行者,咸以名闻。”

  己亥,新知澶州向传范改知郓州。谏官杨绘言:“传范后族,不当领安抚使,无以杜外戚侥求之源。”上曰:“谏官如此言甚善,可以止他日妄干请也。”绘又尝言:“宰相不当用其子判鼓院。”上谓滕甫曰:“鼓院传达而已,何与干事?”甫曰:“人有诉宰相者,使其子传达,可乎?且天下见宰相子在是,岂敢复诉事?”上悟,为罢之。上谕枢密院曰:“近有投匦者言:知永宁军魏康用公使钱兴贩收利。”因咨嗟久之,曰:“何以使官尽得人?”文彦博曰:“朝廷择转运使,转运使检察州县吏,则庶几得人也。”邵亢曰:“政治之本,在于得人。若官得人,虽无法,事亦自举;苟非其人,虽法密,无补于事。”上曰:“将帅最难得人。唐三百年中,惟一郭子仪耳。”又曰:“汉元好儒,而史称孝元之业衰焉,何也?”亢曰:“汉元之患,在优游不断,不在好儒也。”

  ◇

  十二月丙寅,手诏曰:“狱者民命之所系也。比闻有司岁考天下之奏,而瘐死者多。其具为令:提点刑狱岁终会死者之数以闻,委中书检察,或死者过多,官吏虽已行罚,当更黜责。”是月,韩琦至长安。初,薛向、贾逵等议欲留绥州,诏琦度其可弃可守以闻。已而西人诱杀杨定等,琦即奏:“贼今若此,绥州不可弃也。”谅祚战数败,国中饥困,将求和而谅祚病死。其子秉常嗣立。琦因奏:“当此变故,尤非弃州之时。”枢密使文彦博、吕公弼耻于中变,督促弃州如初,琦亦条陈不已。上遣入内押班王昭明赍手诏访琦利害,琦复具奏,乃诏绥州如琦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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