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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仁宗明道二年


  癸酉明道二年春二月戊戌,司天监言:“含誉星见东北方,其色黄白,上有光芒长二尺。”然观者皆以为彗云。

  庚子,诏淮南、江南民被灾伤而死者,官为瘗埋。

  甲辰,皇太后宿斋垂拱殿。

  乙巳,服祎衣,花钗冠,乘玉辂以赴太庙,改兖衣、仪天冠。内侍赞导,享七室。皇太妃亚献,皇后终献。帝赴东郊。

  丁未,祀先农,行藉田礼。礼仪使张士逊奏皇帝三推而止,帝既躬耕,不以古礼为式,愿推终亩。士逊固请,乃耕十二步而止。

  辛亥,上作《藉田》诗赐近臣。

  ◇

  三月庚寅,以皇太后不豫,大赦。

  丁谓特许致仕。

  吕中曰:古之赦者赦无罪,后之赦者赦有罪。祖宗郊恩虽厚,赃吏有赦不原,奸臣如丁谓亦不原,赦则非赦有罪也。至崇、观,奸臣反其锋而用之,而元祐、元符之党不以故原矣。

  甲午,皇太后崩,遗诏尊太妃为皇太后,军国大事与太后内中裁处。

  乙未,帝号恸见辅臣曰:“太后疾不能言,而犹数引其衣,若有所属。何也?”奎曰:“其在衮冕也,然服之何以见先帝乎?”帝悟,以后服敛。既宣遗诰阁门,趣百官贺太后,御史中丞蔡齐正色谓台吏毋追班,入白执政曰:“上春秋长,习天下情伪。今始亲政,岂宜使女后相继称制乎?”

  ◇

  夏四月,诏删去遗诰之语。太后既崩,左右以宸妃事闻,上号恸累日,追尊为皇太后。

  庚戌,以流人林献可为三班奉职。明道初,献可抗言请太后还政,太后怒,窜于岭南,至是特录之。

  壬子,群臣上表请御正殿。表三上,乃从之。诏内外毋得进献以祈恩泽,及缘亲戚通章表。若传宣,有司实封覆奏。内降除官,辅臣审取处分。帝始亲揽庶政,裁抑侥幸,中外大悦。召知应天府宋绶、通判陈州范仲淹赴阙。

  己未,门下侍郎吕夷简罢为武胜节度使、判澶州,枢密使张耆罢为左仆射、判许州,寻改陈州,枢密副使夏竦罢为礼部尚书、知襄州,寻改颍州,参知政事陈尧佐罢为户部侍郎、知永兴军,枢密副使范雍罢为户部侍郎、知荆南府,寻改扬州,又改陕州,枢密副使赵稹罢为尚书左丞、知河中府,参知政事晏殊罢为礼部尚书、知江宁府,寻改亳州。帝始亲政,夷简手疏陈八事,曰正朝纲、塞邪径、禁贿赂、辨佞壬、绝女竭、疏近习、罢力役、节冗费,其劝帝语甚切。帝与夷简谋,以耆、竦等皆太后所任用,悉罢之。退告郭皇后,后曰:“夷简独不附太后邪?但多机巧,善应变尔。”由是并夷简罢。及宣制,夷简方押班,闻唱其名,大骇,不知其故。而夷简素厚内侍阎文应,因使为中诇,久之,乃知事由皇后云。工部尚书李迪以本官平章事,户部侍郎王随为参知政事,礼部侍郎李谘为枢密副使,步军副都指挥使王德用为检校太保、签书枢密院事。始太后临朝,有求内降补军吏者,德用曰:“补吏,军政也,敢挟此以干军政?”卒不奉诏。太后崩,有司请卫士坐甲,德用曰:“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者。”又不奉诏。上奇之,以为可大用,故擢任枢密。权御史中丞蔡齐权三司使事,天章阁待制范讽为右谏议大夫、权御史中丞。先是,讽出知青州。时山东旱蝗,前宰相王曾家多积粟,讽发取数千斛济饥民,因请遣使安抚。太常博士范仲淹为右司谏。

  辛未,庞籍为殿中侍御史。籍奏请下阁门取垂帘仪制尽焚之,又奏:“陛下躬亲万机,用人宜辨邪正,防朋党,勿使受恩人主,归感权臣。进擢近列,愿采公论,毋令出于执政。”孔道辅尝谓人曰:“言事官多观望宰相意,独庞君可谓天子御史也。”

  《讲义》曰:天圣之初,此一时也。明道二年之后,此又一时也。天圣之初,政在东朝,天下犹未见人主之德。明道二年四月,亲政之后,抑内降,正朝纲,摈斥张耆、夏竦、陈尧佐之徒,而擢用范仲淹、孔道辅、庞籍辈,天下骎骎向治矣。呜呼!明道二年之亲政,积而为庆历、嘉祐之盛。元祐八年之亲政,变而为绍圣、元符之纷纷,人主可不谨其机乎?

  罢群牧制置使,时上封者言:“君牧既自有使,而武臣领枢密兼制置,事不时决。”故罢之。

  ◇

  五月,许大名府立学,仍赐《九经》。从王曾之请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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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秋七月。先是,右司谏范仲淹以江淮、京东灾伤,请遣使循行,未报。仲淹请间曰:“宫掖中半日不食当如何?今数路艰籴,安可置而不恤?”

  甲申,命仲淹安抚江淮,所至开仓廪,赈乏绝,禁淫祀,奏蠲庐、舒折役茶,江东丁口盐钱。饥民有食乌蛛草者,撷草进御,请示六宫贵戚。以戒侈心。

  ◇

  八月,赠工部员外郎曹修古为右谏议大夫。修古鲠直有风节,当庄献时,权幸用事,人人顾望畏忌,而修古遇事辄言,无所回挠。初贬同判杭州,未行,改和兴化军,卒于官。贫不能归葬,宾佐赙钱五十万。季女泣白其母曰:“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?”卒拒不纳。帝思修古忠,故优赠之。修古无子,录其婿刘勋为试将作监主簿。

  丁巳,置端明殿学士,班翰林、资政学士之下,以宋绶为之。绶因上言:“帝王御天下,在总揽威柄。自陛下躬亲万机,惩违革弊,以新百姓之耳目,而赏罚号令,未能有过于垂拱之日。顷者恩出太后,今又自大臣出。大臣市恩以招权,小人趋利以售进,此风浸长,有蠹邦政。太宗常曰:‘外忧不过边事,皆可预防。惟奸邪共济,若为内患,可深惧也。’真宗亦云:‘唐朝朋党尤盛,以至王室卑弱。’愿陛下思祖宗训戒,念王业艰难,整齐纪纲,正在今日。”三司言:“自藉田后,继有赏赉,用度不足。请假于内藏库。

  庚申,出缗钱百万赐之。因谓宰相张士逊曰:“国家禁钱本无内外,盖以助经费耳。”士逊对曰:“不然,则有司未免侵渔百姓也。”

  ◇

  九月,判河南府钱惟演落平章事,赴本镇。初,惟演欲为自安计,御史中丞范讽劾奏惟演在庄献时权宠大盛,与后家连姻,请行降黜。上谕辅臣曰:“先后未葬,朕不忍遽责惟演。”讽即袖告身入对曰:“陛下不听臣言,愿纳此,不敢复为中丞矣。”上不得已,可之。

  ◇

  冬十月甲辰,诏曰:“先王不以浮靡示天下,今两川岁贡绫锦罗绮、透背花纱之属,皆女工蠹也。其以三之二易为绸绢供军须。”时上富于春秋,左右或欲以巧自媚,后苑珠玉之工颇盛于前日。殿中侍御史庞籍言:“今螽螟为灾,民忧转死。北有耶律,西有拓拔,陛下安得不以俭约为师,奢靡为戒?重惜国费,以循民之急。”上深纳其言。

  辛亥,上谕辅臣曰:“近岁进士所试诗赋多浮华,而学古者或不得以自进。宜令有司兼以策论取之。”

  戊午,门下侍郎张士逊罢为左仆射、判河南府,枢密使杨崇勋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、判许州。先是,天下蝗旱仍见,士逊居首相,不能有所发明,遂与崇勋俱罢,然制辞犹以均劳逸为言也。判陈州吕夷简为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、平章事,知河南府王曙加检校太傅,充枢密使,签书枢密院事王德用为枢密副使,刑部侍郎宋绶为参知政事,权三司使事蔡齐为枢密副使。权知开封府程琳为御史中丞,右谏议大夫、权御史中丞范讽权三司使事。琳辞中丞不拜,乃授翰林侍读学士、知开封府。前知开封者苦其治剧,或不满岁辄罢,不然被谤讥,或以事去,独琳居数岁,久而治益精明,一岁中狱常空者四五。

  ◇

  十一月,孔道辅为右谏议大夫、权御史中丞,代程琳也。道辅时守南京,召用之。寇准以责死,甲戌,赠中书令,复莱国公。

  丙申,上谓辅臣曰:“每退朝,凡天下之奏必亲览之。”吕夷简曰:“若小事皆关听览,恐非所以辅养圣神。”上曰:“朕承先帝之托,况以万几之重,敢自泰乎?”又曰:“朕日膳不欲事珍美,衣服多以缣缯为之,至屡经浣濯、而宫人或以为笑。太官进膳,有虫在食器中,朕掩而不言,恐罪及有司也。”始,天圣六年,罢诸路提点刑狱官。八月复置,又权停。于是上谓辅臣曰:“诸路刑狱既罢提点官,转运司不能一一躬往谳问,恐浸致冤滥。宜选贤明廉干不生事者委任之,则民受其赐矣。”乃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官,仍参用武臣。

  甲辰,以京东饥,出内藏库绢二十万下三司,代本路上供之数。

  丁未,出侍御史张沔知信州,殿中侍御史韩渎知岳州。先是,宰相李迪除二人为台官,言者谓台官必由中旨,乃祖宗法也。既数月,吕夷简复入,因议其事于上前,上曰:“祖宗法不可坏也。宰相自用台官,则宰相过失,无敢言者矣。”迪等皆皇恐。诏自今台官有缺,非中丞、知杂保荐者,毋得除授。

  戊申,出宫人二百。上时屡出宫人,因曰:“曩者太后临朝,臣僚戚属多进女口入宫,今已悉还其家矣。”初,郭皇后之立非上意,浸见疏,宫人尚氏、杨氏骤有宠。尚氏常于上前出不逊语侵后,后不胜忿,起批其颊,上亦起救之,后误批上颈,上大怒,有废后意。内侍阎文应白上出爪痕示执政,吕夷简以前罢相故怨后,乃定议废后。夷简先敕有司毋得受台谏章疏。

  乙卯,诏:“皇后愿入道,特封净妃、玉京冲妙仙师,名清悟,别居长宁宫。”范仲淹、孔道辅、孙祖德率蒋堂、郭劝、杨偕、马绛、段少连、宋郊、刘涣诣垂拱殿门,伏奏皇后不当废,守殿门者阖扉不为通,道辅抚铜环大呼。寻诏宰相召台谏,谕以皇后当废状。道辅等悉诣中书,众哗然,争致其说,夷简曰:“废后自有故事。”道辅及仲淹曰:“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。上尧舜之资,而公顾劝之,效昏君所为,可乎?”夷简不能答,拱立曰:“诸君更自见上力陈之。”道辅将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,而夷简即奏逐道辅等。

  丙辰,诏道辅出知泰州,仲淹知睦州,祖德等各罚铜。仍诏谏官、御史自今毋得相率请对,骇动中外。偕奏:“乞与道辅、仲淹俱贬。”劝及少连再上疏,皆不报。将作监丞富弼上疏曰:“陛下举一事而获二过于天下,废无罪之后,一也;逐忠臣,二也。此二者皆非太平之世所行,臣实痛惜之。”疏入,不报。

  《大事记》曰:国初官以定俸,实不亲职,有谏议大夫、司谏、正言,特以寓禄耳,故赴谏院者方为谏官,则谏官主权犹未重也。国初三院领外任而不任风宪,兴国中任风宪而不领言事,则台官之权亦未重也。端拱初,以补阙为司谏,以拾遗为正言,所以举谏官之职。天禧初置言事御史,所以举台官之职。然当时台谏之权虽重,而台谏之职未振也。自仁祖即位,刘中丞令台属各举纠弹之职,而后台臣之职始振。自孔道辅、范仲淹敢于抗夷简,唐介敢于抗彦博,一粱适之用事,则马遵率数人言之,一刘抗之得政,则张昇凡十七章论之,而后台谏之权,敢与宰相为敌矣。是何台谏之职在国初则轻,在仁宗之时则重,在国初则为具员,在仁宗之时则为振职,何邪?盖仁祖不以天下之威权为纪纲,而以言者之风采为纪纲,故其进退台谏,公其选而重其权,优其迁而轻其责,非私之也,盖以立国之纪纲实寄于此。

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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