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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朝内禅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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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年春正月癸酉,寿皇不豫。 夏四月,寿皇疾浸革,群臣数请帝问疾重华宫,皆不报。帝与皇后幸玉津园,兵部尚书罗点请先过重华宫。且曰:“陛下为寿皇子,四十余年无一间言。止缘初郊违豫,寿皇尝至南内督过,左右之人自此谗间,遂生忧疑。以臣观之,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。今大臣同心辅政,百执事奉法循理,宗室、戚里、三军、百姓,皆无贰志,设有间离,诛之不疑。乃若深居不出,久亏子道,众口谤讟,祸患将作,不可以不虑。”帝曰:“卿等可为朕调护之。”侍讲黄裳对曰:“父子之亲,何俟调护。”点曰:“陛下一出,即当释然。”帝犹未许,点乃率讲官言之。帝曰:“朕心未尝不思寿皇。”点曰:“陛下久阙定省,虽有此心,何以自白。” 起居舍人彭龟年连三疏请对,不报。属帝视朝,龟年不离班位,伏地扣额,血流渍甃。帝曰:“素知卿忠直,欲何言。”龟年奏“今日事何大于过宫。”余端礼因曰:“扣额龙墀,曲致忠恳,臣子至此,岂得已耶?”帝曰:“知之。”然犹不往。群臣上疏请者相继,帝将以癸丑日朝。至期,丞相以下入宫门俟,日昃,帝复辞以疾。于是群臣请斥罢者百余人,诏不许。秘书少监孙逢吉等再上疏以请。陈傅良请以亲王执政一人充重华宫使。台谏交章劾内侍陈源、杨舜卿、林亿年离间之罪,请逐之。不报。 五月,寿皇疾大渐,欲一见帝,数顾视左右。陈傅良以帝不往重华宫,乃缴上告敕,出城待罪。丞相留正等率宰执进谏,帝拂衣起,正引帝裾谏。罗点进曰:“寿皇疾势已危,不及今一见,后悔何及。”群臣随帝入,至福宁殿,内侍阖门,痛哭而出。越二日,正等又请入对,帝令知阁门事韩侂胄传旨云:“宰执并出。”正等俱出,至浙江亭待罪,寿皇闻之,忧甚。侂胄奏曰:“昨传旨宰执出殿门,今乃出都门,请自往宣押入城。”于是正及赵汝愚等复还第。明日,帝召罗点入对,点言:“前日迫切献忠,举措失礼,陛下赦而不诛,然引裾亦故事也。”帝曰:“引裾可也,何得辄入宫禁乎?”点引辛毗事以谢,且曰:“寿皇止有一子,既付神器,惟恐见之不速耳。”从官及彭龟年、黄裳、沈有开奏,乞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,许之。王至宫,寿皇为之感动。 六月戊戌,夜,寿皇崩,年六十八。是夕,重华宫内侍讣于宰执私第,赵汝愚恐帝疑惑,不出视朝,持其札不上。次日,帝视朝,汝愚以闻,因请诣重华宫成礼。帝许之,至日昃不出。大宗正丞李大性上疏言:“今日之事,颠倒舛逆,况金使祭奠,当引见于北宫素帷,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。《檀弓》曰:成人有兄死不为衰者,闻子皋将为成宰,遂为衰。成人曰:“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。”盖言成人畏子皋之来,方为制服,乃子皋为之,非为兄也。若陛下必待使来,然后执丧,则恐贻讥中外,岂特如成人而已哉。”宰相乃率百官诣重华宫发丧。将成服,留正与汝愚议,介少傅吴琚,请寿圣太后垂帘,暂主丧事,太后不许。正等附奏云:“臣等连日造南内请对不获,累上疏不得报。今当率百官恭请,若皇帝不出,百官相与恸哭于宫门,恐人情骚动,为社稷忧。乞太后降旨,以皇帝有疾,暂就宫中成服。然丧不可以无主,祝文称孝子嗣皇帝,宰臣不敢代行。太后,寿皇之母也,请摄行祭礼。”太后许之。 史臣曰:高宗以公天下之心,择太祖之后而立之,乃得孝宗之贤,聪明英毅,卓然为南渡诸帝称首。即位之初,锐志恢复,重违高宗之命,不轻出师,又值金国平治,无隙可乘。然易表为书,正敌国礼,减去岁币,以定邻好。金人易宋之心,至是亦浸异于平日。故世宗每戒群臣积钱榖,谨边备,盖忌帝之将有为也。惜帝用兵之志弗遂而终。自古人君,起自外藩,入继大统,而能尽宫庭之孝,未有若帝者,终丧三年,又能却群臣之请而力行之,庙号孝宗,其无愧矣。 乙巳,尊寿圣皇太后为太皇太后,寿成皇后为皇太后。丁未,叶适言于留正曰:“帝疾而不执丧,将何辞以谢天下。今嘉王长,若预建参决,则疑谤释矣。”正从之,率宰执入奏云:“皇子嘉王,仁孝夙成,宜早正储位,以安人心。”不报。越六日又请,帝批云:“甚好。”明日,宰执同拟旨以进,乞帝亲批付学士院降诏。是夕,御札付丞相,云:“历事岁久,念欲退闲。”正得之,大惧。 秋七月辛酉,留正因朝,佯仆于庭,即出国门,上表请老。且云:“陛下速回渊鉴,追悟前非,渐收人心,庶保国祚。”初,正始议帝以疾未克主丧,宜立皇太子监国。若未倦勤,当复明辟。设议内禅,太子可即位。而赵汝愚请以太皇太后旨禅位嘉王,正谓建储诏未下,遽及此,他日必难处,与汝愚异,遂以肩舆五鼓遁去。 甲子,太皇太后诏嘉王扩成服,即位,尊帝为太上皇帝,皇后为太上皇后。时,留正既去,人心益摇。会帝临朝,忽仆于地,赵汝愚忧危不知所出。徐谊以书诮汝愚曰:“自古人臣,为忠则忠,为奸则奸,忠奸杂而能济者,未之有也。公内虽心惕,外欲坐观,非杂之谓欤。国家安危,在此一举。”汝愚问策安出,谊曰:“此大事,非宪圣太后命,不可。知阁门事韩侂胄,琦五世孙,宪圣女弟之子也,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阁门,可因必胜招之。”侂胄至,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太后。侂胄因所善内侍张宗尹以奏太后,不获命。明日往,又不获命,逡巡将退。内侍关礼见而问之,侂胄具述汝愚意。礼令少俟,入见太后而泣。 太后问故,礼对曰:“圣人读书万卷,亦尝见有如此时而保无乱者乎?”太后曰:“此非汝所知。”礼曰:“此事人人知之,今丞相巳出,所赖者赵知院,旦夕亦去矣。”言与泪俱下。太后惊曰:“知院同姓,事体与他人异,乃亦去乎?”礼曰:“知院未去,非但以同姓故,以太皇太后为可恃耳。今定大计而不获命,势不得不去。去将如天下何。”太后因问“侂胄安在。”礼曰:“臣已留其俟命。”太后曰:“事顺则可,令谕好为之。”礼报侂胄,且云:“来早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,引执政。”侂胄覆命,日已向夕。汝愚始以其事语陈骙、余端礼,亟命殿帅郭杲等夜以兵分卫南、北内,关礼使傅昌朝密制黄袍。是日,嘉王谒告,不入临。时将禫祭,汝愚曰:“禫祭重事,王不可不出。” 翌日,甲子,群臣入,王亦入。汝愚率百官诣梓宫前,太后垂帘,汝愚率同列再拜,奏“皇帝疾,未能执丧。臣等乞立皇子嘉王为太子以系人心,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,继有念欲退闲之旨,取太皇太后处分。”太后曰:“既有御笔,相公当奉行。”汝愚曰:“兹事重大,播之天下,书之史册,须议一指挥。”太后允诺。汝愚袖出所拟太后指挥以进,云:“皇帝以疾,至今未能执丧,曾有御笔,欲自退闲。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,尊皇帝为太上皇帝,皇后为太上皇后。”太后览毕,曰:“甚善。”汝愚奏“自今臣等有合奏事,当取嗣君处分,然恐两宫父子间有难处者,须烦太后主张。”又奏“上皇疾未平,骤闻此事,不无惊疑。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宫,任其责。”遂召舜卿至帘前面谕之,太后乃命汝愚以旨谕皇子即位。皇子固辞,曰:“恐负不孝名。”汝愚奏“天子当以安社稷、定国家为孝,今中外人人忧乱,万一变生,置太上皇何地。”众扶皇子入素幄,被黄袍,方却立未坐,汝愚率同列再拜。皇子诣几筵,奠哭尽哀。须臾,立仗讫,催百官班,皇子衰服出,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,内侍扶掖登御座,百官起居讫,行禫祭礼。命舜卿往南内请八宝,初犹靳与,舜卿传奏皇子即位,乃得宝出。汝愚即丧次召还留正。寻诏“即以寝殿为泰安宫,以奉上皇。”民心悦怿,中外晏然,汝愚力也。 乙亥,侍御史章颖等劾内侍林亿年、陈源、杨舜卿,诏夺舜卿官,亿年常州居住,源抚州居住。冬十月庚寅,更号泰安宫为寿康宫。 闰月庚申,诏议祧庙。时以孝宗祔庙,议宗庙迭毁之制。孙逢吉、曾三复首请并祧僖、宜二祖,奉太祖居第一室,祫祭则正东向之位。有旨集议,僖、顺、翼、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。自太祖首尊四祖之庙,治平间以世数浸远,请迁僖祖于夹室。后王安石等奏,僖祖有庙,与稷、契无异,请复其旧。至是,赵汝愚雅不以复祀僖祖为然,侍从多从其说。吏部尚书郑侨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。侍讲朱熹以为藏之夹室,则是以子孙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。又拟为庙制,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。庙堂不以闻,乃毁撤僖、宣庙室,更创别庙以奉四祖。 十一月辛亥,诏行孝宗皇帝三年丧。先是,有司请于易月之外用漆纱浅黄之制。时朱熹在讲筵,奏言:“自汉文短丧,历代因之,天子遂无三年之丧。为父且然,则嫡孙承重可知。人纪废坏,三纲不明,千有余年,莫能厘正。寿皇圣帝至性,以日易月之外,犹执通丧,朝衣、朝冠,皆用大布。所宜着在方策,为万世法程。陛下以世嫡承大统,承重之服,着在礼律,宜遵寿皇已行之法。一时仓卒,不及详拟,遂用漆纱浅黄之服,使寿皇已行之礼,举而复坠,臣窃痛之。然既往之事,不及追改,启殡发引,礼当复用初丧之服。”至是,诏遵用三年之制,中外百官,皆以凉衫视事,盖用熹言也。 乙卯,攒孝宗于永阜陵。先是,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,以为土肉浅薄,下有水石。孙逢吉覆按,乞别求吉兆。诏集议。朱熹上议状,言:“寿皇圣德,衣冠之藏当博求名山,不宜偏信台史,委之水泉沙砾之中。”不报。 宁宗庆元六年六月乙酉,太上皇后李氏崩,谥曰慈懿。八月辛未,太上皇帝崩,庙号光宗。 史臣曰:光宗幼有令闻,向用儒雅。即位之初,总权纲,屏嬖幸,薄赋宽刑,有可观者。及夫宫闱悍妒,阉寺交构,惊忧致疾,孝养日怠,孝宗之业衰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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