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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桧主和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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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年夏四月甲子,上皇崩于金五国城,遗言欲归葬内地,金主亶不许。时兵部侍郎司马朴与奉使朱弁在燕山,闻之,共议制服。弁欲先请,朴曰:“为臣子,闻君父之丧当致其哀,尚何请。设请而不许,柰何?”遂服斩衰,朝夕哭,金人义之而不责。洪皓在冷山,闻之,北向泣血,遣同使沈珍往燕山,建道场于开泰寺,作功德疏,词旨悲痛,金人亦不之罪。 五月,辛巳,遣忠训郎何藓使金,罢中书舍人胡寅。寅上疏言:“女真惊动陵寝,戕毁宗庙,劫质二帝,涂炭生民,乃陛下之大仇也。自建炎丁未至绍兴甲寅,卑辞厚礼,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,不知几人矣。知二帝所在,见二帝之面,得女真之要领,因讲和而能息兵者谁欤?但见通和之使归未息肩,而黄河、长淮、大江相继失险矣。夫女真知中国所重在二帝,所恨在劫质,所畏在用兵,则常示欲和之端,增吾所重,平吾所恨,匿吾所畏,而中国坐受此饵,既久而后悟也。天下其谓自是改图矣,何为复出此谬计耶!苟曰姑为是,岂有修书称臣,厚费金帛,而成就一姑息之事耶?苟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,则前效可考矣。况岁月益久,虏情益閟,必无可通之理也。适观何藓之事,恐和议复行,国论倾危,士气沮丧,所系不细。”疏入,诏褒谕之。会张浚奏言:“使事兵家机权,后将辟地复土,终归于和,未可遽绝。”乃遣藓行。寅因乞外,知邵州。 六年八月丁未,以秦桧为建康行营留守,参决尚书省、枢密院事。桧自被斥,会与金议和,稍复其官,知温州、绍兴府。又以张浚荐,授醴泉观使兼侍读。至是渐用事。 七年春正月丁亥,何藓还自金,始知道君皇帝及宁德皇后郑氏相继崩。帝成服,百官七上表,请遵以日易月之制。知严州胡寅上疏“请服丧三年,衣墨临戎,以化天下。”帝欲遂终服。张浚言:“天子之孝不与士庶同,必思所以奉宗庙社稷。今梓宫未返,天下涂炭,愿陛下挥泪而起,敛发而趋,一怒以安天下之民。”帝乃命浚草诏,告谕群臣:“外朝勉从所请,宫中仍行三年之丧。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,俾中外感动。”从之。 是月,以秦桧为枢密使。 三月己卯,遥尊宣和皇后韦氏为皇太后。帝尝谓辅臣曰:“宣和皇后春秋高,朕朝夕思之,不遑宁处。屈己讲和,正为此耳。”至是,从翰林学士朱震之请,遥尊为皇太后。 十二月癸未,王伦还自金。初,伦再使将还,金人新废刘豫,挞懒送伦曰:“好报江南,自今道途无壅,和议可成。”伦至,入对,言:“金人许还梓宫及太后,且许归河南地。”帝喜曰:“若金人能从朕所求,其余一切,非所较也。”丁亥,复遣奉迎梓宫于金。 八年三月壬辰,复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枢密使。初,张浚尝与赵鼎论人才,浚极称桧善。鼎曰:“此人得志,吾辈无所措足矣。”及鼎再相,桧在枢密,一惟鼎言是从,鼎由是深信之,言桧可大任于帝,而不知为桧所卖也。桧既相,制下,朝士相贺,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,曰:“奸人相矣。”闻者皆以其言为过。 五月丁未,王伦偕金使来。初,伦至会宁,见金主,首谢废刘豫,次致使指。会挞懒自河南还,言于金主,请以废齐旧地与宋。金主命群臣议,斡本力言不可。东京留守讹鲁观曰:“我以地与宋,宋必德我。”阿懒曰:“我俘宋人父兄,怨非一日,若复资以土地,是助仇也,何德之有?勿与便。”蒲卢虎位在斡本上,挞懒、讹鲁观附之,由是蒲卢虎执议,以河南、陕西地与宋,遂遣伦及其太原少尹乌凌阿思谋、太常少卿石庆来议事。将至,帝命吏部侍郎魏矼馆伴之。矼以为御史时,尝言和议之非,不可奉诏,因备论敌情之不可信。秦桧曰:“公以智料敌,桧以诚待敌。”矼曰:“第恐敌不以诚待相公耳。”桧乃改命吴表臣。思谋等至临安,入见。帝谓辅臣曰:“先帝梓宫果有还期,虽待二三年,尚庶几。惟是太后春秋高,朕旦夕思念,欲早相见,此所以不惮屈己,冀和议之速成也。”朝臣多言其不可,帝怒,赵鼎曰:“陛下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,今屈己请和,不惮为之者,以梓宫及母后耳。群臣愤懑之词出于爱君,不可以为罪,陛下宜谕之曰:讲和非吾意,以亲故,不得已为之。但得梓宫及母后还,敌虽渝盟,吾无憾。”帝从其言,众议遂息。乌凌思谋等称朱弁忠节,诏附黄金三十两赐之。 秋七月乙酉,秦桧复请遣王伦如金定和议,及申问讳日。左正言辛次膺言:“宣和海上之约,靖康城下之盟,口血未干,兵随其后。今日之事,当识其诈。国耻未雪,义难讲好。”凡七上疏力陈,不报。 冬十月丁巳,罢参知政事刘大中。大中与赵鼎不主和议,秦桧忌之,荐萧振为侍御史。振入台,即劾大中,罢之。鼎曰:“振意不在大中也。”振亦曰:“赵丞相不待论,当自为去就矣。” 甲戌,赵鼎罢。帝意不乐鼎,给事中勾涛因诋鼎结台谏及诸将,帝闻,益疑。鼎乃引疾求罢,遂出知绍兴府。入辞,言于帝曰:“臣去后,必有以孝弟之说胁制陛下者。”将行,秦桧率执政饯之,鼎不为礼,一揖而去,桧益憾之。 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。先是,宰执入见,秦桧独留身,言:“臣僚畏首畏尾,多持两端,此不足与论大事。若陛下决欲讲和,乞专与臣议,勿许群臣预。”帝曰:“朕独委卿。”桧曰:“臣恐未便,望陛下更思。”三日,桧复留身奏事,帝意欲和甚坚,桧犹以为未也,复进前说。又三日,桧复留身奏事如初,知帝意不移,乃始出文字,乞决和议,然犹以群臣为患。中书舍人勾龙如渊为桧谋曰:“相公为天下大计,而邪说横起,盍不择人为台谏,使尽击去,则事定矣。”桧大喜,即擢如渊为中丞,劾异议者,卒成桧志。 丁丑,金以张通古、萧哲为江南诏谕使,与王伦偕来。通古至泗州,要所过州郡迎以臣礼。知平江府向子𬤇不肯拜,且上言和议之非,遂乞致仕。 十一月戊戌,王伦入见。辛丑,诏曰:“金国遣使入境,欲朕屈己就和。命侍从、台谏,详思条奏。”于是直学士院曾开当草国书,辨视体制非是,论之不听,遂请罢,改兼侍讲。秦桧以温言慰之曰:“主上虚执政以待。”开曰:“儒者所争在义,苟为非义,高爵厚禄弗顾也。愿闻所以事敌之礼。”桧曰:“若高丽之于本朝耳。”开曰:“主上以盛德登大位,公当强兵富国,尊主庇民,柰何自卑辱至此。非开所闻也。”复引古谊折之。桧大怒,曰:“侍郎知故事,桧独不知也。”开又诣都堂,问:“计果安出?”桧曰:“圣意已定,又何言?公自取大名而去,如桧但欲济国事耳。”开乃与从官张焘、晏敦复、魏矼、李弥逊、尹焞、梁汝嘉、楼照、苏符、薛徽言、御史方廷实、馆职胡珵、朱松、张扩、凌景夏、常明、范如圭、冯时中、赵雍皆极言不可和。 吏部员外郎许忻上疏曰: “金人始入寇也,固尝云讲和矣。靖康之初,约肃王至大河而返,已而挟之北行。河朔千里,焚掠无遗。及再举深入,遂陷都城。惧我百万之众必以死争也,止我诸道勤王之师,则又曰讲和矣。乃邀二圣出郊,追取宗族,系累大臣,然后伪立张邦昌而去。则是金人所谓讲和者,果可信乎?此已然之祸,陛下所亲见。今徒以王伦缪悠之说,遂诱致金人责我以必不可行之礼,而陛下遂已屈己从之。夫彼以诏谕江南而来,是飞尺书而下本朝,岂讲和之谓哉?我躬受之,真为臣妾矣。陛下方寝苫枕块,其忍下穹庐之拜乎?臣窃料陛下必不忍为也。万一奉其诏令,则将变置吾之大臣,分部吾之诸将,邀求无厌,靡有穷极。 当此之时,陛下欲从之则无以立国,不从之则复责我以违令,其何以自处乎?况犬羊之群,惊动我陵寝,戕毁我宗庙,劫质我二帝,据守我祖宗之地,涂炭我祖宗之民,而又徽宗皇帝、显肃皇后銮舆不反,遂致万国痛心,是谓不共戴天之仇。彼谓我之必复此仇也,未尝顷刻而忘图我,岂一王伦能平哉?陛下包羞忍耻,受其诏谕,而彼之许我者不复如约,则徒受莫大之辱,贻万世之讥。纵使如约,则是我今日所有土地,先拱手而奉夷狄矣,岂不痛哉。自金使入境以来,中外惶惑,陛下必以王伦之言为不妄,金人之诏为可从,臣恐不惟堕敌人之奸计,而意外之虞将有不可胜言者。此众所共晓,陛下亦尝虑及于此乎。国家今虽未能克复中原,而大江之南亦足支吾,军声粗振,国势粗定。故金人因王伦之往,复遣使来,尝试朝廷,其谋叵测。今金使虽已就馆,谓当别议区处之宜,更与二三大臣熟议其便,无遗后时之悔。”不报。 甲辰,王庶罢。庶论虏不可和者七,见帝言者六。秦桧方挟虏自重以为功,绌其说。庶语桧曰:“公不思东都抗节存赵时而忘此敌耶?”桧大恨,出庶知潭州。 辛亥,枢密院编修胡铨抗疏言曰: “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,市井无赖,顷缘宰臣无识,举以使虏,专务诈诞,欺罔天听,骤得美官,天下之人切齿唾骂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,以诏谕江南为名,是欲刘豫我也。刘豫臣事丑虏,南面称王,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,一旦金人改虑,捽而䌸之,父子为虏。商鉴不远,而伦又欲陛下效之。夫天下者,祖宗之天下也,陛下所居之位,祖宗之位也。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,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。陛下一屈膝,则祖宗庙社之灵污夷狄,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,朝廷宰执尽为陪臣,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异服,异时敌人无厌之求,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。夫三尺童子,至无识也,指犬豕而使之拜,则怫然怒。 今丑虏则犬豕也,堂堂大国,相率而拜犬豕,曾童孺之所羞,而陛下忍之耶。伦之议乃曰:我一屈膝,则梓宫可还,太后可复,渊圣可归,中原可得。呜呼,自变故以来,主和议者,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?然而卒无一验,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。而陛下尚不觉悟,竭民膏血而不恤,忘国大仇而不报,含垢忍耻,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。就令虏决可和,尽如伦议,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。况虏变诈百出,而伦又以奸邪济之。梓宫决不可还,太后决不可复,渊圣决不可归,中原决不可得。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,国势陵夷不可复振,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。曏者陛下间关海道,危如累卵,当时尚不忍北面臣虏。 况今国势稍张,诸将尽锐,士卒思奋。只如顷者虏陆梁,伪豫入寇,固尝败之于襄阳,败之于淮上,败之于涡口,败之于淮阴,校之往时蹈海之危,固已万万。傥不得已而至于用兵,则我岂遽出虏人下哉。今无故而反臣之,欲屈万乘之尊,下穹庐之拜,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,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,非惜夫帝秦之虚名,惜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。今内而百官,外而军民,万口一谈,皆欲食伦之肉。谤议汹汹,陛下不闻,正恐一旦变作,祸且不测。臣窃谓不斩王伦,国之存亡未可知也。虽然,伦不足道也,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。陛下有尧、舜之资,桧不能致君如唐、虞,而欲导陛下为石晋。近者,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,桧乃厉声责曰:侍郎知故事,我独不知。则桧之遂非愎谏,己自可见。而乃建白,令台谏、侍臣佥议可否,是盖畏天下议已,而令台谏、侍臣共分谤耳。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。吁,可惜哉。 孔子曰: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。夫管仲,伯者之佐耳,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。秦桧,大国之相也,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,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,实管仲之罪人矣。孙近傅会桧议,遂得参知政事。天下望治有如饥渴,而近伴食中书,漫不敢可否事,桧曰虏可和,近亦曰可和。桧曰天子当拜,近亦曰当拜。臣尝至政事堂,三发问而近不答,但曰:已令台谏、侍从议矣。呜呼,参赞大政,徒取充位如此,有如虏骑长驱,尚能折冲御侮耶。臣窃谓秦桧、孙近亦可斩也。臣备员枢属,义不与桧等共戴天,区区之心,愿断三人头,竿之藁街,然后羁留虏使,责以无礼,徐兴问罪之师,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。不然,臣有赴东海而死尔,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?” 书既上,桧以铨狂妄凶悖,鼓众劫持。诏除名,编管昭州,仍降诏,播告中外。给、舍、台、谏及朝臣多救之者,桧迫于公论,乃以铨监广州盐仓。明年,改签书威武军判官。十二年,谏官罗汝楫劾铨饰非横议,诏除名,编管新州。 铨之初上书也,宜兴进士吴师古锓木传之,金人募其书千金。其谪广州也,朝士陈刚中以启事为贺。其谪新州也,同郡王廷圭以诗赠行。皆为人所讦,师古流袁州,廷圭流辰州,刚中谪知虔州安远县,遂死焉。晏敦复谓人曰:“顷言桧奸,诸君不以为然。今方专国便敢尔,他日何所不至耶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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