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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石变法(4)


  五月癸巳,诏并边州郡毋给青苗钱。

  甲辰,诏罢制置三司条例,归中书,以吕惠卿兼判司农寺。先是,言者皆请罢条例司。帝问安石“可并入中书否。”安石言:“修条例未毕,且臣与韩绛共领是司,每请间奏事,今綘在密院,未可并,请缓之。”至是,綘入中书,乃降诏以其事还中书。又以手扎谕安石,凡修条例掾属,悉授以官,青苗、免役、农田、水利等法,付司农寺,命吕惠卿掌之。

  九月,以曾布为崇政殿说书、判司农寺。王安石常欲置其党一二人于经筵,以防察奏对者。吕惠卿遭父丧去职,安石遂荐布代之。布资序浅,人尤不服,寻罢。

  山阴陆佃尝受经于安石,至是,应举入京师。安石问以新政,佃曰:“法非不善,但推行不能如初意,还为扰民。”安石惊曰:“何乃尔。吾与惠卿议之。”又访外议,佃曰:“公乐闻善,古所未有,然外间颇以为拒谏。”安石笑曰:“吾岂拒谏者,但邪说营营,顾无足听。”佃曰:“是乃所以致人言也。”明日,召佃谓之曰:“惠卿言:私家取债,亦须一鸡半豚。已遣李承之使淮南质究矣。”既而承之还,诡言民无不便,佃说遂不行。

  以刘庠知开封府。庠不肯屈事王安石,安石欲见之,或以为言,庠曰:“安石自执政,未尝一事合人情,往将何语邪。”卒不往,而上疏极言新法非是。帝曰:“奈何不与大臣协心济治乎?”庠对曰:“臣知事陛下而已,不敢附大臣也。”

  庚子,曾公亮罢。公亮初嫉韩琦,故荐王安石以间之。及同辅政,知帝方向安石,凡更张庶事,一切阴助之,而外若不与同者。尝遣其子孝宽参其谋,至帝前,略无所异。由是帝益信任安石,安石深德之。公亮以老求去,遂拜司空、侍中、集禧观使。苏轼尝从容责其不能救正变更,公亮曰:“上与介甫如一人,此乃天也。”然安石犹以公亮不尽阿附已,于是听其罢相。

  乙巳,亲策贤良方正。太原判官吕陶对曰:“陛下初即位,愿不惑理财之说,不间老成之谋,不兴疆埸之事。陛下措意立法,自谓庶几尧、舜。然以陛下之心如此,天下之论如彼,独不反而思之乎?”及奏第,帝顾王安石取卷读,读未半,神色颇沮。帝觉之,使冯京竟读,称其言有理。会范镇所荐台州司户参军孔文仲对策,凡九千余言,力论安石所建理财、训兵之法非是,宋敏求第为异等。安石怒,启帝御批,罢文仲还故官。齐恢、孙固封还御批,韩维、陈荐、孙永皆力论文仲不当黜,帝不听。范镇上疏言:“文仲草茅疏远,不识忌讳,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,恐为圣明之累。”亦不听。吕陶止授通判蜀州。

  癸丑,罢司马光知永兴军。

  冬十月,翰林学士范镇乞致仕,许之。镇上疏言:“臣言不用,无颜复立于朝,请谢事。”复极论青苗之害,且曰:“陛下有纳谏之资,大臣进拒谏之计。陛下有爱民之性,大臣用残民之术。”疏入,王安石大怒,自草制极诋之,遂以户部侍郎致仕。镇谢表略曰:“愿陛下集群议为耳目,以除壅蔽之奸。任老成为腹心,以养中和之福。”天下闻而壮之。苏轼往贺曰:“公虽退而名益重矣。”镇愀然曰:“君子言听计从,使天下阴受其赐,无智名,无勇功,吾独不得为此。使天下受其害,而吾享其名,吾何心哉。”

  十二月,改诸路更戍法。初,太祖惩五代之弊,用赵普策,收四方劲兵,列营京畿以备宿卫,分番屯戍以捍边圉。于时将帅之臣入奉朝请,犷暴之民收隶尺籍,虽有桀骜恣肆,而无所施其间。为什长之法,阶级之辨,使之内外相维,上下相制,截然而不可犯。其后定兵制,天子之卫兵,以守京师、更番戍边者,曰禁军。诸州之镇兵以分给役使者,曰厢军。选于户籍或应募,使之团结,以为所在防守者,曰乡军。具籍塞下以为藩篱者,曰蕃军:大抵四者而已。至是,议者以更戍法虽无难制之患,而兵将不相识,缓急不可恃,乃部分诸路将兵总隶禁旅,使兵知其将,将练其兵,平居知有训厉而无番戍之劳。寻置京畿、河北、京东、西路二十七将,陕西五路四十二将。然禁旅尽属将官,饮食嬉游,养成骄惰。又将官遂与州郡长吏争衡,每将各有部队将、训练官等数十人,而诸州旧有总管、钤辖、都监、监押,设官重复,虚破廪禄,知兵者皆知其非,卒不能夺也。

  乙丑,立保甲法。时王安石言:“先王以农为兵,今欲公私财用不匮,为宗社长久计,当罢募兵,用民兵。”乃立保甲。其法:十家为保,有保长。五十家为大保,有大保长。十大保为都保,有都保正、副。主、客户两丁以上,选一人为保丁附保,两丁以上有余丁以壮勇者亦附之,内家资最厚、材勇过人者,亦充保丁。授之弓弩,教之战阵。每一大保,夜轮五人警盗。凡告捕所获,以赏格从事。同保犯强盗、杀人、强奸、略人、传习妖教、造蓄蛊毒,知而不告,依律伍保法。余事非干己又非敕律所听纠,皆无得告,虽知情亦不坐。若依法邻保合坐罪者,乃坐之。其居停强盗三人,经三日,保邻虽不知情,科失觉罪。逃移、死绝,同保不及五家,并他保。有自外入保者,收为同保,户数足则附之,俟及十家,则别为保。置牌以书其户数、姓名。

  提点刑狱赵子几迎安石意,请先行于畿甸,诏从之,遂推行于永兴、秦凤、河北东、西五路,以达于天下。于是诸州籍保甲聚民而教之,禁令苛急,往往去为盗,郡县不敢以闻。判大名府王拱辰抗言其害,曰:“非止困其财力,夺其农时,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。浸淫为大盗,其兆已见。纵未能尽罢,愿裁损下户以纾之。”主者指拱辰为沮法,拱辰曰:“此老臣所以报国也。”抗章不已。帝悟,由是下户得免。

  丁卯,以韩綘、王安石同平章政事。

  戊寅,行募役法。先是,诏条例司讲立役法,条例司言:“使民出钱募人充役,即先王致民财以禄庶人在官者之意。”命吕惠卿、曾布相继草具条贯,逾年始成。计民之贫富,分五等输钱,名“免役钱”。若官户、女户、寺观、单丁、未成丁者,亦等第输钱,名“助役钱”。凡输钱,先视州若县应用雇直多少,随户等均取雇直。又增取二分,以备水旱欠阙,谓之“免役宽剩钱”。用其钱募人代役。既试用其法于开封府,遂推行于诸路。既而东明县民数百,纷然诣开封府诉。帝知之,以诘安石,安石力言:“外间扇摇役法者,谓输多必有嬴余,若群诉,必可免。彼既聚众侥幸,苟受其诉,与免输钱,当仍役之。”帝乃尽用其言。寻以台谏多论奏,因谓安石宜少裁之。安石对曰:“朝廷制法,当断以义,岂须规规恤浅近之人议论邪。”司马光言:“上等户自来更互充役,有时休息,今使岁出钱,是常无休息之期。下等户及单丁、女户,从来无役,今尽使之出钱,而鳏寡孤独之人俱不免役。夫力者,民之所生而有,榖帛者,民可耕桑而得。至于钱者,县官之所铸,民之所不得私为也。今有司立法,惟钱是求,岁丰则民贱粜其榖,岁凶则伐桑枣、杀牛、卖田,得钱以输,民何以为生乎。此法卒行,富室差得自宽,贫者困穷日甚矣。”帝不听。

  庚辰,命王安石提举编修《三司令式》。时天下以新法骚然,邵雍屏居于洛,门人故旧仕宦中外者,皆欲投劾而归,以书问雍。雍曰:“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。新法固严,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,投劾何益邪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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