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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蔡廓蔡兴宗传(3)


  时前废帝凶暴,兴宗外甥袁顗为雍州刺史,劝兴宗行,曰:“朝廷形势,人所共见,在内大臣,朝夕难保。舅今出居陕西,为八州行事,顗在襄、沔,地胜兵强,去江陵咫尺,水陆通便。若朝廷有事,可共立桓、文之功,岂与受制凶狂,祸难不测,同年而语乎。今不去虎口,而守此危逼,后求复出,岂得哉!”兴宗曰:“吾素门平进,与主上甚疏,未容有患。宫省内外,人不自保,会应有变。若内难得弭,外衅未必可量。汝欲在外求全,我欲居内免祸,各行所见,不亦善乎。”时京城危惧,衣冠咸欲远徙,后皆流离外难,百不一存。

  重除吏部尚书。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,闭门不通宾客,尝遣左右范羡诣兴宗属事。兴宗谓羡曰:“公闭门绝客,以避悠悠请托耳,身非有求,何为见拒。”还造庆之,庆之遣羡报命,要兴宗令往。兴宗因说之曰:“先帝虽无功于天下,要能定平凶逆,在位十一年,以道晏驾。主上绍临,四海清谧,即位正是举止违衷,小小得失耳,亦谓春秋尚富,进德可期。而比者所行,人伦道尽。今所忌惮,唯在于公;百姓喁喁,无复假息之望,所冀正在公一人而已。若复坐视成败者,非唯身祸不测,四海重责,将有所归。公威名素著,天下所服,今举朝遑遑,人人危怖,指麾之日,谁不景从;如其不断,旦暮祸及。仆者昔佐贵府,蒙眷异常,故敢尽言,愿公思为其计。”庆之曰:“仆皆日前,虑不复自保,但尽忠奉国,始终以之,正当委天任命耳。加老罢私门,兵力顿阙,虽有其意,事亦无从。”兴宗曰:“当今怀谋思奋者,非要富贵,求功赏,各欲免死朝夕耳。殿内将帅,正听外间消息,若一人唱首,则俯仰可定。况公威风先著,统戎累朝,诸旧部曲,布在宫省,宋越、谭金之徒,出公宇下,并受生成;攸之、恩仁,公家口子弟耳,谁敢不从。且公门徒义附,并三吴勇士,宅内奴僮,人有数百。陆攸之今入东讨贼,又大送铠仗,在青溪未发。攸之公之乡人,骁勇有胆力,取其器仗,以配衣宇下,使攸之率以前驱,天下之事定矣。仆在尚书中,自当率百僚案前世故事,更简贤明,以奉社稷。昔太甲罪不加民,昌邑虐不及下,伊尹、霍光犹成大事,况今苍生窘急,祸百往代乎。又朝廷诸所行造,民间皆云公悉豫之。今若沈疑不决,当有先公起事者,公亦不免附从之祸。车驾屡幸贵第,醉酣弥留,又闻屏左右独入阁内,此万世一时,机不可失。仆荷眷深重,故吐去梯之言,宜详其祸福。”庆之曰:“深感君无已。意此事大,非仆所能行,事至故当抱忠以没耳。”顷之,庆之果以见忌致祸。

  时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,邑里讹言云已见诛,市道喧扰。玄谟典签包法荣者,家在东阳,兴宗故郡民也,为玄谟所信,见使至,兴宗因胃曰:“领军殊当忧惧。”法荣曰:“领军比日殆不复食,夜亦不眠,常言收已在门,不保俄顷。”兴宗曰:“领军忧惧,当为方略,那得坐待祸至。”初,玄谟旧部曲犹有三千人,废帝颇疑之,彻配监者。玄谟太息深怨,启留五百人岩山营墓,事犹未毕,少帝欲猎,又悉唤还城。岩兵在中堂,兴宗劝以此众举事,曰:“当今以领军威名,率此为朝廷唱始,事便立克。领军虽复失脚,自可乘舆处分。祸殆不测,勿失事机。君还,可白领军如此。”玄谟遣法荣报曰:“此亦未易可行,期当不泄君言。”太宗践祚,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产、女婿韦希真等曰:“当艰难时,周旋辈无一言相扣发者。”季产曰:“蔡尚书令包法荣所道,非不会机,但大事难行尔,季产言亦何益。”玄谟有惭色。

  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信,专统禁兵,乘舆尝夜幸著作佐郎江斅宅,兴宗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,兴宗谓曰:“刘公!比日思一闲写。”道隆深达此旨,掐兴宗手曰:“蔡公!勿多言。”帝每因朝宴,捶殴群臣,自骠骑大将军建安王休仁以下,侍中袁愍孙等,咸见陵曳,唯兴宗得免。顷之,太宗定大事。是夜,废帝横尸在大医阁口,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景文曰:“此虽凶悖,要是天下之主,宜使丧礼粗足。若直如此,四海必将乘人。”

  时诸方并举兵反,国家所保,唯丹阳、淮南数郡,其间诸县,或已应贼。东兵已至永世,宫省危惧,上集群臣以谋成败。兴宗曰:“今普天图逆,人有异志,宜镇之以静,以至信侍人。比者逆徒亲戚,布在宫省,若绳之以法,则土崩立至,宜明罪不相及之义。物情既定,人有战心,六军精勇,器甲犀利,以待不习之兵,其势相万耳。愿陛下勿忧。”上从之。

  加游击将军,未拜,迁尚书右仆射,寻领卫尉,又领兗州大中正。太宗谓兴宗曰:“诸处未定,殷琰已复同逆。顷日人情云何?事当济不?”兴宗曰:“逆之与顺,臣无以辨。今商旅断绝,而米甚丰贱,四方云合,而人情更安,以此卜之,清荡可必。但臣之所忧,更在事后,犹羊公言既平之后,方当劳圣虑耳。”尚书褚渊以手板筑兴宗,兴宗言之不已,上曰:“如卿言。”赭圻平,函送袁顗首,敕从登南掖门楼观之,兴宗漼然流涕,上不悦。事平,封兴宗始昌县伯,食邑五百户;固让不许,封乐安县伯,邑三百户,国秩吏力,终以不受。

  时殷琰据寿阳为逆,遣辅国将军刘勔攻围。四方既平,琰婴城固守,上使中书为诏譬琰,兴宗曰:“天下既定,是琰思过之日,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以相私慰。今直中书为诏,彼必疑谓非真,未是所以速清方难也。”不从。琰得诏,谓刘勔诈造,果不敢降。攻战经时,久乃归顺。

  先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,后遣使归顺。泰始二年冬,遣张永率军迎之。兴宗曰:“安都遣使归顺,此诚不虚。今宜抚之以和,即安所莅,不过须单使及咫尺书耳。若以重兵迎之,势必疑惧,或能招引北虏,为患不测。叛臣衅重,必宜翦戮,则比者所宥,亦已弘矣。况安都外据强地,密迩边关,考之国计,忧宜驯养。如其遂叛,将生旰食之忧。彭城险固,兵强将勇,围之既难,攻不可拔,疆塞之虞,二三宜虑,臣为朝廷忧之。”时张永已行,不见从。安都闻大军过淮,婴城自守,要取索虏。永战大败,又值寒雪,死者十八九,遂失淮北四州。其先见如此。初,永败问至,上在乾明殿,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,又召兴宗,谓休仁曰:“吾惭蔡仆射。”以败书示兴宗,曰:“我愧卿。”

  三年春,出为使持节、都督郢州诸军事、安西将军、郢州刺史。坐诣尚书切论以何始真为咨议参军,初不被许,后又重陈,上怒,贬号平西将军,寻又复号。初,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。珍孙子景先,人才甚美,兴宗与之周旋。及景先为鄱阳郡,值晋安王子勋为逆,转在竟陵,为吴喜所杀。母老女稚,流离夏口。兴宗至郢州,亲自临哭,致其丧柩家累,令得东还。在任三年,迁镇东将军、会稽太守,加散骑常侍,寻领兵置佐,加都督会稽、东阳、新安、永嘉、临海五郡诸军事,给鼓吹一部。会稽多诸豪右,不遵王宪。又幸臣近习,参半宫省,封略山湖,妨民害治。兴宗皆以法绳之。会土全实,民物殷阜,王公妃主,邸舍相望,桡乱在所,大为民患,子息滋长,督责无穷。兴宗悉启罢省。又陈原诸逋负,解遣杂役,并见从。三吴旧有乡射礼,久不复修,兴宗行之,礼仪甚整。先是元嘉中,羊玄保为郡,亦行乡射。

  太宗崩,兴宗与尚书令袁粲、右仆射褚渊、中领军刘勔、镇军将军沈攸之同被顾命。以兴宗为使持节、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北秦八州诸军事、征西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荆州刺史,加班剑二十人,常侍如故。被征还都。时右军将军王道隆任参内政,权重一时,蹑履到前,不敢就席,良久方去,竟不呼坐。元嘉初,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,不敢坐。其后中书舍人王弘为太祖所爱遇,上谓曰:“卿欲作士人,得就王球坐,乃当判耳。殷、刘并杂,无所知也。若往诣球,可称旨就席。”球举扇曰:“若不得尔。”弘还,依事启闻,帝曰:“我便无如此何。”五十年中,有此三事。道隆等以兴宗强正,不欲使拥兵上流,改为中书监、左光禄大夫,开府仪同三司、常侍如故,固辞不拜。

  兴宗幼立风概,家行尤谨,奉宗姑,事寡嫂,养孤兄子,有闻于世。太子左率王锡妻范,聪明妇人也,有才藻学见,与锡弟僧达书,诘让之曰:“昔谢太傅奉嫂王夫人如慈母,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。”其为世所重如此。妻刘氏早卒,一女甚幼,外甥袁顗始生彖而妻刘氏亦亡。兴宗姊,即顗母也,一孙一侄,躬自抚养,年齿相比,欲为婚姻,每见兴宗,辄言此意。

  大明初,诏兴宗女与南平王敬猷婚,兴宗以姊生平之怀,屡经陈启,答曰:“卿诸人欲各行己意,则国家何由得婚?且姊言岂是不可违之处邪?”旧意既乖,彖亦他娶。其后彖家好不终,顗又祸败,彖等沦废当时,孤微理尽。敬猷遇害,兴宗女无子嫠居,名门高胄,多欲结姻,明帝亦敕适谢氏,兴宗并不许,以女适彖。北地傅隆与廓相善,兴宗修父友敬。

  泰豫元年,薨,时年五十八。遗令薄葬,奏还封爵。追赠后授,子景玄固辞不受,又奏还封,表疏十余上,见许。诏曰:“景玄表如此。故散骑常侍、中书监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、乐安县开国伯兴宗,忠恪立朝,谋猷宣著,往属时难,勋亮帷幄,锡珪分壤,实允通诰。而恳诚慊诉,备彰存没,廉概素情,有洁声轨。景玄固陈先志,良以恻然。虽彝典宜全,而哀款难夺,可特申不瞑之请,永矜克让之风。”初,兴宗为郢州府参军,彭城颜敬以式卜曰:“亥年当作公,官有大字者,不可受也。”及有开府之授,而太岁在亥,果薨于光禄大夫之号焉。文集传于世。

  景玄雅有父风,为中书郎,晋陵太守,太尉从事中郎。升明末卒。

  史臣曰:世重清谈,士推素论,蔡廓虽业力弘正,而年位未高,一世名臣,风格皆出其下。及其固辞铨衡,耻为志屈,岂不知选录同体,义无偏断乎!良以主暗时难,不欲居通塞之任也。远矣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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