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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维传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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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韩侍郎维传〔实录〕 元符元年六月,左朝议大夫致仕韩维卒。维字持国,颍昌人。弱不好弄,笃志问学,尝以进士荐礼部。父亿任执政,不就廷试,乃以父任守将作监主簿。丁外艰,服除,阖门不仕。仁宗患缙绅奔竸,谕近臣曰:“恬退守道者旌擢,则躁求者自当知耻。”于是宰相文彦博、宋庠等言:维好古嗜学,安于静退,乞加甄录,以厚风俗。召试学士院,辞不赴,除国子监主簿。富弼安抚河东,辟维管勾机宜文字。欧阳修为史馆修撰,荐维检讨、知太常礼院。 祫享,下礼官集议东向位,维议以为:“尊祖之道,礼之大者有三:于庙则百代不迁,于天地之际则为配主,至于祫享,则位东向。商以契,周以后稷,其毁庙之主,皆出于太庙之后,故其礼顺;后世太祖之上,复有追崇之庙,故其礼疑。所以论议不一。然大抵不过三义:一则直推见庙最尊之祖为先,即唐颜真卿、韩愈以献祖居东向之位是也;一则以追崇之祖别庙而祭全太祖之尊,即汉之太上皇、魏之处士,晋之府君,唐之献、懿是也;一则以太祖尚在,昭穆虚位以待,自魏、晋以下迄于隋、唐,下及本朝故事是也。推崇最尊之祖,既非始封有功之君,亲尽则毁,于圣人制礼之意,殆恐不然。别庙而祭者,虽为变礼,未可遽行于今,惟虚东向之位以待太祖,于礼近可。宜如祖宗故事,虚东向之位便。” 先是,温成皇后立庙用乐,维因祫享上疏,乞诏有司议庙制,有不如礼者一切裁去,以明陛下不私后宫、专奉祖宗之意。宰相陈执中薨,请谥。维立议。及上书,以谓“皇祐之末,贵妃张氏薨,天子问所以葬祭之礼,执中知皇仪始丧,非嫔御之礼,乃请追册位号,建庙用乐,此不忠之大者,宜谥曰荣灵,以应宠禄光大不勒成名之法。”朝廷赐谥“恭”,维连疏论列,以谓“责难于君为恭,臣之议执中,正以不恭。”乞罢太常礼院,以秘阁校理通判泾州。 神宗封淮阳郡王,出就外邸,以维为王府记室参军,又为仁宗皇帝实录检讨官,继直集贤院。神宗圣性谦虚,眷礼宫僚,遇维尤厚。每事咨访,维悉心以对,至于拜起进趋之容,皆陈其节。神宗尝与维论天下事,语及功名,维曰:“圣人功名因事始见,不可有功名心。”神宗拱手称善。诵书“有言逆于汝心,必求诸道;有言逊于汝志,必求诸非道。”以为听纳之戒。维尝引疾请郡,神宗上章乞留,将去王府,采东平乐善之语为赞以献。 慈圣光献皇后垂帘,谕宰相韩琦等曰:“诸王孝日闻,皆卿等慎择宫臣所致,宜召至中书褒谕。”时禁中遣使泛至诸臣之家,为颍王择妃。维上疏以谓:“颍王孝友聪明,动履法度,方向经学,以观成德。今卜族授室,其系尤重,宜历选勋望之家,慎择淑哲之媛,考古纳彩问名之义,以《礼》成之,不宜苟取华色而已。” 左右史阙,执政进拟宋敏求、杨绘。英宗问除授例,执政曰:“馆阁久次及进士高第参用。”英宗曰:“苐择人,不必专取高科。”执政以维对,遂与宋敏求并除起居注,侍迩英讲筵。是时,英宗方免丧,简默不言。维上疏曰:“迩英阁者,陛下燕闲之所也。侍于侧者,皆献纳论思之臣;陈于前者,非圣人之经,则历代之史也。御燕闲,则可以留漏刻之永,对大臣则可以极咨访之博,论经史则可以穷仁义之道、成败之源。今礼制终毕,臣下倾耳以听,玉音语曰:‘时然后言’。陛下之言,此其时也。臣虽不敏,请秉笔以俟。”京畿、陈、颍诸郡饥,维言:“赈救之道有所未至,朝廷虽空仓廪,而死者不可胜数。乞择能吏,召见便坐,谕以忧勤愍伤之意,令分行州县,恤视流徙。”迁右正言、知制诰,赐三品服,知通进、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,同修撰《仁宗皇帝实录》。 御史知杂吕诲等论濮安懿王称亲得罪,维上疏,以谓:“诲等能审义守职,国之忠臣,计其用心,不过欲陛下尽如先王之法而止尔。士大夫贪固宠利,厚赏严罚,犹恐此风不变,而复内率邪说,贬斥正人,自此陛下耳目益壅蔽矣。”又求对,极论其失,请追还前诏,令百官详议,以尽人情;复召吕诲等还任旧职,以全政体。既而吕诲等降黜,敕命不由门下封驳,直送其家。维言:“罢黜御史,事关政体,而不使有司预闻,纪纲之失,无甚于此。宜追还诲等敇命由银台司,使臣得伸议论,以正官法。”不从,遂阖门待罪,乞解银台司职任。有旨举台官二人。维上章曰:“吕诲、范纯仁有已试之功,愿复其职,以尽招贤纳谏之美。”苏寀除御史知杂,维封还词头,以谓“自濮安懿王称亲,逐三御史,傅尧俞等复不肯就职。今用苏寀,则尧俞等岂复有可留之理?” 霪雨为害,诏求直言。言事者众,维请择近臣,委以章奏,事有可行,行之。又请择郡守。及言:“近制,私罪虽轻,常为仕进之累;公罪虽大,一时被责,辄复升进。请诏有司议私罪之可恕者,稍蠲留碍,以通滞才;坐公罪之有害者,稍加困抑,以儆慢吏。”时英宗初即政,维因使殿奏事,论人君好恶,明见赏罚,以示天下,使人知所避就,则风俗可移。又以为:“圣贤思虑不能全无过差,假如陛下误有处分,改之则足以彰纳善从谏之美。” 未几,翰林学士范镇作批答不称旨,出补郡。维言:“镇诚有罪,自可明正典刑;若其所失止在文字,当函容以全近臣体貌。陛下前黜钱公辅,中外以为太重,比连退二近臣,而众莫知其所谓。臣恐自此各怀疑惧,莫敢为陛下尽忠者。”颍王为皇太子,以维兼太子右庶子,判尚书兵部。神宗践祚,迁起居舍人。维陈三事以献:一曰从权听政,盖不得巳者,唯大事急务,时赐裁决,余当阔略;二曰执政皆两朝顾命大臣,宜推诚加礼,每事咨访,以尽其心。三曰百执事各有其职,惟当责任,使尽其能,若王者代有司行事,最为失体。其末又曰:“天下大事,不可猝为,人君施设,自有先后,惟加意慎重。”及注释《滕世子问》《孟子居丧之礼》一篇以献。 因推及后世礼文之变,以申规讽,上嘉纳。除龙图阁直学士、知贡举。时气舛逆,寒燠不常,郡县多旱蝗。维上疏曰:“陛下嗣位之初,日光清润,嘉泽屡降。今者天道顿与始初不类,窃恐陛下言思视听之间,有所未备。惟陛下端静诚一,思维天戒,专以百姓困穷为念,至繁文无益,且宜罢置。”御史中丞王陶弹击宰相韩琦等不押常朝班,以为跋扈。陶罢御史中丞为翰林学士。维言:“宰相跋扈,王法所当诛也。御史中丞之言是,则宰相安得无罪?若其非是,则中丞安得止罢台职而已?今为翰林学士,是迁也。” “陛下既不能辨明大臣,使负恶名,有不自安之意,又使言者无名罢去,疑惑远方。愿廷对群臣,使是非两判。”参知政事吴奎论王陶迁官,封还御批,罢知青州。维以为“奎素有学问,敦笃持重,可任以事,擢参大政,众谓得人。今裁数月,止因论事之际,少失婉顺,便加斥逐,进退大臣,不当如是。”有旨进吴奎官一级。维曰:“执政罢免,则为降黜,今复迁官,则为褒进。降黜、褒进,理难并行,此与王陶罢中丞而加翰林学士何以异?赏所以明天下之耳目,不可不慎。”章累上,神宗召奎面谕就职,琦等各复其位。维援前言,力请郡,知颍州,未行,改汝州。召还,修撰《英宗皇帝实录》兼侍讲,判司农、太常吏部流内铨,兼充宗正寺修玉牒官。 初,英宗即位,祔仁宗主而迁僖祖。及神宗即位,中书奏:“本朝自僖宗以上世次不可得知,则僖祖有庙,与稷、契等。今毁其庙而藏其主夹室,非是。”因复还僖祖而迁顺祖。维上疏曰:“昔先王既有天下,迹其基业之所由起,奉以为太祖,稷、契是也。后世有天下者,皆特起无所因,故遂为太祖,其所从来久矣。太祖皇帝戡定大乱,子孙遵业,万世蒙泽,为宋太祖,无可议者。僖宗虽于太祖,高祖也,然仰迹功业,非有所因,上寻世系,不知所始。若以所事稷、契事之,窃恐于古无考,而于今有所未安,宜如故便。”为翰林学士、权知开封府,继除御史中丞,充理检使。 维以兄绛任枢密副使兼条例司,议论所及非一,御史中丞于朝廷阙失,无所不当言,不言则废公议,言之则伤私恩。且吕公著论青苗事,用此而罢。臣代其任,自处之地,不得无嫌,且无以屈士大夫之论。又屡面对,引义坚切。复知开封府,始置八厢,分决轻刑,辇毂清肃。时吴充为三司使,神宗曰:“韩维、吴充以文学进,及任繁剧,皆号称职,可谓得人。” 兼翰林侍讲学士、权判尚书都省,迁翰林侍读学士,充群牧使。差考试贤良方正孔文仲,对策入等,而文仲罢归。维言:“陛下毋以文仲为一贱士尔,黜之何损。臣恐贤俊由此解体,忠良结舌,阿谀苟合之人将窥隙而进,为祸不细,愿改赐处分。”章五上,其言益切。坚请便郡,除端明殿学士、翰林学士、侍读、知襄州,移知许州,除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学士、知制诰、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。入对延和殿。时京师旱,神宗曰:“久不雨,朕夙夜焦劳,奈何?” 维曰:“陛下忧悯旱灾,损饍避殿,此乃举行故事,恐不足以应天变。书曰:‘惟先格王,正厥事’。愿陛下痛自责己,下诏广求直言,以开壅蔽;大发恩令,有所蠲免,以和人情。”后数日,又上疏曰:“近臣曰:畿内诸县督索青苗钱甚急,往往鞭挞取足,至伐桑为薪,以易钱货。旱灾之际,重罹此苦。夫动甲兵,危士民,匮财用于荒夷之地,朝廷处之不疑,行之甚锐。至于蠲除租税,宽格逋负,以救愁苦之良民,则迟迟而不肯发。望陛下自奋英断行之,过而养人,犹愈于过而杀人也。” 因奏对面谕,神宗感悟,有旨根究市易免行利害,权住方田,编排保甲,罢议东西市易,命维草诏求直言,其略曰:“朕之听纳,有不得于理欤?讼狱非其情欤?赋敛失其节欤?忠谋谠言郁于上闻,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欤?”诏出,人情大悦,是日乃雨。又命与知开封府孙永同体问在京诸役利害事。 未几,令吕嘉问同行体问,又令以问到利害送吕嘉问等。维上疏曰:“陛下待臣,乃在吕嘉问之下。臣虽不才,先帝所命以辅陛下于初潜。行年六十,未尝有一言稍涉阿倚以希己利,未尝有一言不尽理道以补圣聪。今于此小事处置关防,乃不得与新进小臣为比,臣复何面目出入禁闱,恳求去位。”优诏答之。 知熙州王韶赴阙奏事,将领景思立败绩,韶还任,上表待罪,奏斩获首级。维草批答曰:“方其败时,卿适在朝,何嫌而上章引咎?勉绥新附之众,无以多杀为功。”读者悚然。维以言多不用,求去益坚。会兄绛入相,援故事乞补外,以端明殿学士、龙图阁学士知河阳。坐议免役钱不合,落端明殿学士。 踰年,复职,徙知许州。车驾幸旧邸,除资政殿学士、通议大夫,再任。 而中书舍人曾巩草制辞,称:维“纯明亮直,练达古今,先帝所遣以辅朕躬。”又曰:“参、角之间,韩延寿、黄霸之迹在焉。兴礼乐而劝农桑,以追参于前烈,皆尔素学。”御批:“维不知事君之义,朋俗罔上,老不革心,非所谓纯明亮直。姑以藩邸旧恩,使守便郡,又非可仗以布政宣化。今辞命乖戾,不中本情,传播四方,甚害好恶,可送中省改辞行下。”巩赎铜十斤,维请宫观,乃为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。 神宗晏驾,维赴临阙庭,太皇太后遣使降手诏劳问,维对曰:“‘治天下之道,不必过求高远,止在审识人情而巳。识人情不难,以已之心推人之情,则可见矣。大凡贫则思富,苦则思乐,困则思息,郁则思通’。陛下诚能常以利民为本,则民富矣;常以忧民为心,则民乐矣;赋役非人力所堪者去之,则劳困息矣;法禁非人情所便者蠲之,则郁塞通矣。推此而广之,尽诚心而行之,则神孙观陛下之法,不待教而自成圣德贤士闻陛下之风,不烦谕而争宣忠力矣。” 遂出榜朝堂,诏求直言六事。一曰青苗蠲岁赐之法,二曰免役除宽剩之数,三曰坊场依祖宗法中岁定额,不可添长,四曰罢市易,五曰敛保甲,六曰禁钱币出关。 起知陈州,未行,召赴关,除兼侍读,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,加大学士。维言:“先帝以夏国主秉常受朝廷爵命,而国母擅行囚废,故兴兵问罪。今国母死,秉常复位,所为恭顺,有藩臣礼,宜复还其故地,以成先帝圣意。”因陈兵之不可不息者有三,地之不可不弃者有五。又言“光禄大夫致仕范镇,仁庙朝首倡大议,乞择宗室之贤豫建储副,自此大臣始有论奏,一时忠勋皆被宠禄,而赏不及镇,乞褒显其勋。”朝廷从之。 元祐元年,为门下侍郎。诏臣僚不得言先朝事,而台谏欲有所言,乞改诏语。维于帘前抗议,以为帝王诏令,传信四方,岂可镌改?御史张舜民以言事罢,王岩叟固争,简上官均问舜民事如何语泄,朝廷下岩叟分析。维曰:“朝廷但论其所言是非,若所言是,则折简聚谈,更相督责,乃是相率为善,何害于理?若所言不善,虽杜门不通问讯,各执已见论议,非为国事无补,亦恐人情隔也。” 初,维与王安石雅相厚善,至安石执政,维议国事,始多异同。至是议欲废三经义,维以为安石经义宜与先儒之说并行,不当废。司马光与维平生交,俱以耆德进用,至临事未尝一语附合,务为苟同,人服其平。时中官梁惟简除入内内侍省押班,范纯仁等累奏未允,维于帘前力争,许之。其后惟简迁官,苏辙缴还词头,维因面奏论内降,且言:“仁宗宽仁,每苦近习、贵戚侥求恩泽,宣谕执政:‘卿等但依公执奏,可以寝罢’。臣备位执政,自可执奏,不敢避人怨憎。”惟简罢迁官。 二年,以资政殿大学士知邓州,改汝州,继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,就差知颍昌府。累章告老,加太子少傅致仕。郊恩,以诸子封太子少师。维自嘉祐以来为名臣,神宗知之尤深,屡欲大用,会王安石用事,变更旧法,维言多所异。及元祐初,起为门下侍郎,宣仁、哲宗眷礼优异。维自以四朝旧臣,身任天下之重,庶几行其所知,而在位不踰年逐去,天下惜之。 绍圣二年,坐奸党,降左朝议大夫致仕,再责崇信军节度副使,均州安置。诸子乞尽归其官,听父居里,上怜其先朝旧臣,特许之。 元符元年,上幸睿成宫,复左朝议大夫。卒,年八十二。 子:宗儒、宗文、宗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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