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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介墓志铭


  ▼徂徕先生石介墓志铭〔欧阳修〕

  徂徕先生姓石氏,名介,字守道,兖州奉符人也。徂徕鲁东山,而先生非隐者也。其仕尝位于朝矣。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德,以为徂徕鲁之望,先生鲁人之所尊,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者,鲁人之志也。先生貌厚而气完,学笃而志大,虽在畎畆不忘天下之忧。以谓时无不可为,为之无不至。不在其位则行其言。吾言用,功利施于天下,不必出乎巳。吾言不用,虽获祸咎,至死而不悔。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,极陈古今治乱成败,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,无所讳忌。世俗颇骇其言,由是谤议喧然,而小人尤嫉恶之,相与出力必挤之死。先生安然不惑不变,曰:“吾道固如是,吾勇过孟轲矣。”不幸遇疾以卒。既卒而奸人有“欲以奇祸中伤大臣者,犹指先生以起事,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,请发棺以验。”赖天子仁圣,察其诬,得不发棺,而保全其妻子。

  先生世为农家,父讳丙,始以仕进,官至太常博士。

  先生年二十六,举进士甲科,为郓州观察推官、南京留守推官。御史台辟主簿,未至,以上书论赦,罢不召。秩满,迁某军节度掌书记,代其父官于蜀,为嘉州军事判官。丁内外艰,云官垢面跣足,躬耕徂徕之下,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。服除,召入国子监直讲。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,海内重困,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德,而进二三大臣,增置谏官御史,所以求治之意甚锐。先生跃然喜曰:“此盛事也,雅、颂吾职,其可已乎!”乃作庆历圣德诗,以褒贬大臣,分别邪正,累数百言。诗出,泰山孙明复曰:“子祸始于此矣。”明复,先生之师友也。其后所谓奸人作奇祸者,乃诗之所斥也。先生自闲居徂徕,后官于南京,常以经术教授。及在太学,益以师道自居,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。

  太学之兴,自先生始。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。其斥佛、老、时文,则有怪说、中国论,曰:“去此三者,然后可以有为。”其戒奸臣、宦、女,则有唐鉴,曰:“吾非为一世监也。”其余喜怒哀乐,必见于文。其辞博辨雄伟,而忧思深远。其为言曰:“学者,学为仁义也。惟忠能忘其身,信笃于自信者,乃可以力行也。以是行于已,亦以是教于人。所谓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、孟轲、杨雄、韩愈氏者,未尝一日不诵于口。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、孔之徒,以致其君为尧、舜之君,民为尧、舜之民,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。至其违世惊众,人或笑之,则曰:‘吾非狂痴者也’。”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,推其用而哀其志。先生直讲岁余,杜祁公荐之天子,拜太子中允。今丞相韩公又荐之,乃直集贤院。又岁余,始去太学,通判濮州。方待次于徂徕,以庆历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,享年四十有一。

  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,以谓待彼谤焰熄,然后先生之道明矣。先生既殁,妻子冻馁不自胜,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。后二十一年,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。将葬,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、杜默、徐遁等来告曰:“谤焰熄矣,可以发先生之光矣,敢请铭。”某曰:“吾《诗》不云乎:‘子道自能久也’,何必吾铭?”遁等曰:“虽然,鲁人之欲也。”乃为之铭曰:

  徂徕之岩岩,与子之德兮,鲁人之所瞻。
  汶水之汤汤,与子之道兮,逾远而弥长。
  道之难行兮,孔孟遑遑。
  一世之屯兮,万世之光。
  曰吾不有命兮,安在夫桓魋与臧仓?
  自古圣贤皆然兮,噫!子虽毁其何伤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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