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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琼神道碑


  ▼高卫王琼决策定难显忠基庆之碑〔王珪〕

  惟高氏始得姓于齐太公之后,历秦、汉以来,世固多徙而北者。王之先,蓟门人。方五代扰攘,李景盗据江南,数通使契丹。王之皇祖密国公者,与其子适将虏命至,而李景阴欲构患中原,潜使人害密国公,声言为汴人所杀,迁其子濠梁。积厚报隆,乃有兹冀国。冀国公知人事之变,举其族内属,占数于亳之蒙城。

  王即冀国之中子也,讳琼,字宝臣。少起田里,沈勇有大略。太宗尹京邑,闻其材武,召置帐下。太宗尝燕罢禁中,太祖命同升辇,至讲武殿,出苑东门,太祖亲扶上马。时王与戴兴、王超、李赋、桑赞等五人皆从。太宗醉不能穿马镫,王左手控辔,右手代镫。既出,太祖顾谓王继恩曰:“此数人者,皆将帅之器也。”特以控鹤官带及束帛赐之。太宗即位,补御马直指挥使,迁御龙弓箭直都虞候。

  太平兴国四年,从征太原,押弓弩两班合围攻城。太原平,太宗引兵自幽州还,闻敌兵盛至,留王夜作《引龙直乐》于御营。迟明,王度车驾已远,乃谓众曰:“今敌在肘腋,若力拒之,尚可驰溃围中,不尔,则不得脱。”于是众从王转战至行在,而六班率不至。及见王,数加劳存之。太宗欲诛六班,王曰:“陛下晨夕兼行,令不蚤下,主将之罪也。今卫士皆以材勇选,从下太原,有功未赏,尽诛之可乎?”帝怒遂释。擢天武军都指挥使、西州刺史,又为神卫左厢都指挥使、西州团练使。再幸大名,为京新城内巡检。

  会卢多逊遣吏私通秦王邸,坐失徼循,降许州马步军都指挥使。适有亡命卒聚盗于界中,伺知州臧丙出,将劫库兵以为乱。王微得之,即白丙,选从卒数十人袭贼。至榆林里,贼穷保民舍,王挺身登墙,贼酋号“青脚狼”者,将注矢射王,王引弓一发,应弦而踣,尽擒其余党。丙上其事,稍迁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军头、蓟州刺史。会将北伐,以为楼船战棹都指挥使,部船千艘趋雄州,城易州。历天武左右厢都指挥使、蓟、富二州团练使。端拱元年,与范廷召、王超、孔守正同时落权,王出单州防御使,徙贝州兵马总管。不数月,廷召等复进补军职,王颇忽忽,内思所不及。驸马都尉王承衍镇贝州,公主间入见,上颇知顾王厚,承衍屡慰勉之。

  明年,遂制授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、归义军节度使,廷召等皆列其下。王自单州不一年蒙擢至此,而数为殿前都指挥使戴兴所呰。太宗谓兴曰:“朕自幽州还,便欲除琼,此命盖已迟十年矣。”及为并、代马步军都总管,时潘美亦为节度使,同在太原。旧制,领军职者班其上,王以美数战有功,乃自陈愿班其次,而许之。以保大军节度使为镇州行营都总管,又以彰信军节度使为太宗山陵都总管,复之并、代。咸平中,契丹内寇,阏氏车帐至狼山大夏口,王方遣偏将王万海等七人择兵异道与虏确,而自据要设伏以邀击之。俄杨允恭持诏至,趣王出土门,与石保吉、傅潜合军镇、定以拒敌。会潜拥重兵,畏不出战,既得罪,乃以王代潜屯冀州,敌寻解去。明年召还,授殿前都指挥使。上《鞭箭阵图》,真宗赐对便殿。

  时言者以高阳之战,范廷召等所领兵颇闻有不用命者,今释不诛,后何以责死力?真宗以问王,对曰:“前日圣恩已释之,今其众分隶诸将,一日闻召而欲诛之,方疆埸多虞,倘众惧而变生,臣窃为国家忧。”真宗遽曰:“微卿,几至误事。”王因言:“殿前诸班、捧日、天武诸军,皆拱卫之兵,其数目益耗。”真宗曰:“三司以边储不足,未暇增补也。”王曰:“臣兴国、雍熙中为军厢主,方是时,诸指挥皆满五百人以上,若积计所阙军食,固当有余,三司曷为不足?”虽以其言为然,而未能遽行。未几,后殿选补诸军班,王请于所绌中更选人以益之。或曰:“上意所不欲,王固欲之,且典握禁兵不惧,疑至则身辱乎?”王曰:“我以死许国,安复以疑自顾也?”会马军都指挥使、权步军司葛霸在告,管军独有四厢指挥使刘谦一人。王既兼领二司,乃言:“臣老矣,如有负薪之忧,谁为可任者?先朝自殿前而下,各置副都指挥使及都虞候,常有十人,职近事亲,易以第进,又使士卒预识其威名,缓急临戎,上下得以附习,此军制之大要也。”于是施用其言。

  景德元年,契丹直抵澶州,真宗北幸,驻跸于章城。大臣有劝上南巡者,乃问王行幄。王惕然曰:“且敌之大入,去国远斗,势不可以持久。况羽檄召天下兵,行且至,进则可以决有功。今止军不发,众情大惑,谁为陛下建此者?”

  真宗曰:“将更议于大臣。”王曰:“天子亲御六军,蒙犯霜露,国之安危,事在转漏,尚何议也?”遂发韦城,次澶州,将抵浮桥,左右犹踌蹰未进,王下马,自扶辇,拥众渡河。既而请帝御北城观兵,汉军望黄盖皆仰呼万岁,而敌人亦大呼,声闻数十里,其种酋皆骇视失色。有顷,劲弩伏发,射契丹贵将览死,遂奉书请盟。师还,赐燕于行宫,而李继隆、石保吉、魏咸信酒酣争功,王曰:“天子神武,一举而折敌,公等何功之与也?”继隆等愧甚。已而赐黄金三百两。

  他日,卫士有白廪粟陈腐者,王曰:“边防战守之兵,暴露寒苦,而所食之粟与豉同色。若等日既食,太官月所给,又先进様于上前,岂特诸军比也?有一言以动吾军者斩。”于是众莫敢有言。其后,王被疾久不出,辄有遗陈粒于殿下者,中贵人得以闻,人赐精米一斛。王叹曰:“安有是邪!”遂以疾辞典军章数上,拜忠武军节度使。王素为宰相宼准所知,方澶州之行,劝上南巡者,王钦若也。准尝叱钦若退,而心甚恨。

  三年,准罢相,钦若知枢密院。王疾甚,真宗趣驾欲临问,钦若乃言:“天子问疾,所以宠勋臣。今琼无破敌之功,不可往。”帝勉为止。其年十二月四日,王薨建宁里第,享年七十二,赠侍中。有司请辍视朝一日,终以王有旧勋,特辍二日,官给襄事。

  明年正月二十九日,葬开封府开封县吹台乡建邑里。王仪状英伟,不学古兵法,而临变中机,奇密如神。典禁兵之日久,顾裨佐不足与计事,特以材自任。方其代傅潜提三路之兵以数十万出入进止,其听号令若一人敌故惮王,终岁不敢近塞下。王善骑射,与士卒同饮食,赐予辄分其戱下,家亡所余。真宗尝问:“卿子几人?”曰:“臣子十有四人。臣诚愚不肖,然未尝不教以知书。”于是赐诸经史于其家,每戒诸子:“毋曲事要势,以蕲进身。自吾奋节行间,至秉旄钺,岂因人力哉?”又尝论前后与吾同在宿卫者,孰最有闻,诸子以其所闻者对之。王曰:“与蔚昭敏、李斌孰愈?”诸子曰:“此众之所非也。”王曰:“吾常与此二人者言,其忠质一心,无铢发敢欺朝廷,众之所非,吾是以取也。”

  王少时,尝醉卧田中,父夜往,见有神人擐金甲侍王之侧,父窃奇而爱之。父没,王负父骨十余年,故其后子孙莫不以忠孝承家。嘉祐八年,王之曾孙女进册为皇后,以故累赠至太师、尚书令兼中书令、秦国公。治平四年,为皇太后,遂赠至卫王。王薨七十一年矣。

  其葬也,弗及请谥于有司。熙宁九年,天子笃宝慈之养,而念王之功,乃亲考六家之书,以安民有功曰烈,折冲御侮曰武,特赐谥曰烈武。又以王墓有窆碑而文未刻,乃诏臣珪述王遗休而刻之,既又赐之篆曰《决策定难显忠基庆之碑》。呜呼,何其盛与!

  臣珪伏思太宗之发燕南,真宗之渡澶北,当是之时,王智有足过人者,一旦济国家之难,以休兵靖民显名于后世,顾所施岂不闳哉!与夫自昔将帅搴旗斩馘之事异矣。泽流子孙,与宋无极,殆神理之有相乎!

  曾祖冕,赠中书令。祖霸,赠尚书令、密国公。父乾,赠尚书令、冀国公。

  王娶李氏,追封魏国夫人;继亦李氏,追封楚国夫人。

  子长曰继勋,建雄军节度使,赠康王;次曰继忠,四方馆使、荣州团练使;次曰继和,崇仪副使;次曰继伦,西头供奉官;次曰继密,内殿承制、阁门祇候;次曰继宣,天武捧日四厢都指挥使、眉州防御使;次曰继隆,引进使、陵州团练使;次曰继元,东上阁门使、嘉州刺史;次曰继荀,右侍禁;次曰继芳,供备库使、忠州刺史;次曰继颙,左侍禁;次曰继丰,供备库使、昌州刺史;次曰继敏,内殿承制;次曰继昌,西头供奉官。皆已卒。

  女十二人。

  孙西京左藏库副使遵度等六十三人。

  曾孙左班殿直士先等一百四十五人。

  四世孙东头供奉官公庠等七十一人。

  来孙右班殿直世祚等十三人。

  铭曰:

  绍恢皇图,于赫神宗。憺我常武,繄王之雄。
  威威繄王,出入金革。外动四夷,其武孔硕。
  王从北征,翼帝之舆。六龙安御,天旋日舒。
  建事真宗,决策于河。敌骇枝披,奉书请和。

  王长六师,阚如暴虎。烝徒啴啴,畴予敢侮。
  谁谓人遐,尚有遗烈。至今受祉,亦莫我遏。
  思齐曾孙,宝有慈极。天子仁孝,化及万国。
  上方念王,幽州之功。澶州之画,其利亡穷。

  乃诔王行,乃铭王劳。作碑磪峞,在浚之郊。
  陟彼高冈,望王之茔。千载而下,其凛如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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