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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申君列传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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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申君者,楚人也,名歇,姓黄氏。游学博闻,事楚顷襄王。〔索隐〕名横,考烈王完之父。 顷襄王以歇为辩,使於秦。秦昭王使白起攻韩、魏,败之於华阳,禽魏将芒卯,韩、魏服而事秦。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、魏共伐楚,未行,而楚使黄歇適至於秦,闻秦之计。当是之时,秦已前使白起攻楚,取巫、黔中之郡,拔鄢郢,东至竟陵,〔正义〕竟陵属江夏郡也。 楚顷襄王东徙治於陈县。〔正义〕今陈州也。 黄歇见楚怀王之为秦所诱而入朝,遂见欺,留死於秦。顷襄王,其子也,秦轻之,恐壹举兵而灭楚。歇乃上书说秦昭王曰: 天下莫彊於秦、楚。今闻大王欲伐楚,此犹两虎相与斗。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,〔索隐〕按:谓两虎斗乃受弊於驽犬也。刘氏云受犹承也。 不如善楚。臣请言其说:臣闻物至则反,冬夏是也;〔正义〕至,极也,极则反也。冬至,阴之极;夏至,阳之极。 致至则危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致,或作‘安’。” 累釭是也。今大国之地,遍天下有其二垂,〔正义〕言极东西。 此从生民已来,万乘之地未尝有也。先帝文王、庄王之身,三世不妄接地於齐,以绝从亲之要。索隐音腰。以言山东从,韩、魏是其腰。 今王使盛桥守事於韩,〔索隐〕按:秦使盛桥守事於韩,亦如楚使召滑相赵然也。并内行章义之难。 盛桥以其地入秦,是王不用甲,不信威,〔索隐〕信音申。 而得百里之地。王可谓能矣。王又举甲而攻魏,杜大梁之门,举河内,拔燕、酸枣、虚、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秦始皇五年,取酸枣、燕、虚。苏代曰‘决宿胥之口,魏无虚、顿丘’。” 桃,入邢,集解徐广曰:“燕县有桃城,平皋有邢丘。”〔正义〕邢丘在怀州武德县东南二十里。 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捄。王之功亦多矣。王休甲息众,二年而後复之;又并蒲、衍、首、垣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苏秦云‘北有河外、卷、衍’。长垣县有蒲乡。”〔索隐〕此蒲在卫之长垣蒲乡也。衍在河南,与卷相近。首盖牛首,垣即长垣,非河东之垣也。垣音圆。 以临仁、平丘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属陈留。”〔索隐〕仁及平丘二县名。谓以兵临此二县,则黄及济阳等自婴城而守也。按:地理志平丘属陈留,今不知所在。 黄、济阳婴城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苏代云‘决白马之口,魏无黄、济阳’。”〔正义〕故黄城在曹州考城县东。济阳故城在曹州宛句县西南。婴城,未详。 而魏氏服;王又割濮磨之北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濮水北於钜野入济。”〔索隐〕地名,盖地近濮也。 注齐秦之要,绝楚赵之脊,〔正义〕刘伯庄云:“言秦得魏地,楚赵之从。” 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。王之威亦单矣。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单,亦作‘殚’。”〔索隐〕单音丹。单者,尽也。言王之威尽行矣。 王若能持功守威,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,使无後患,三王不足四,五伯不足六也。王若负人徒之众,仗兵革之彊,乘毁魏之威,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,臣恐其有後患也。诗曰“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”。易曰“狐涉水,濡其尾”。正义言狐惜其尾,每涉水,举尾不令湿,比至极困,则濡之。譬不可力臣之。 此言始之易,终之难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,索隐智伯败於榆次也。地理志属太原,有梗阳乡。〔正义〕榆次,并州县也。注水经云:“榆次县南洞涡水侧有凿台。” 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败。〔索隐〕干隧,吴之败处,地名。干,水边也。隧,道路也。〔正义〕干隧,吴地名也。出万安山西南一里太湖,即吴王夫差自刭处,在苏州西北四十里。 此二国者,非无大功也,没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。〔索隐〕谓智伯及吴王没伐赵及伐齐之利於前,而自易其患於後。後即榆次、干隧之难也。 吴之信越也,从而伐齐,〔索隐〕从音绝用反。刘氏云:“从犹领也。” 既胜齐人於艾陵,〔正义〕艾山在兗州博县南六十里也。 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。〔集解〕战国策曰“三江之浦”。〔正义〕吴俗传云:“越军得子胥梦,从东入伐吴,越王即从三江北岸立坛,杀白马祭子胥,杯动酒尽,乃开渠曰示浦,入破吴王於姑苏,败干隧也。” 智氏之信韩、魏也,从而伐赵,攻晋阳城,〔正义〕并州城。 胜有日矣,韩、魏叛之,杀智伯瑶於凿台之下。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凿台在榆次。” 今王妒楚之不毁也,而忘毁楚之彊韩、魏也,臣为王虑而不取也。 诗曰“大武远宅而不涉”。〔正义〕言大军不远跋涉攻伐。 从此观之,楚国,援也;邻国,敌也。诗云“趯趯毚兔,还犬获之。〔集解〕韩婴章句曰:“趯趯,往来貌。获,得也。言趯趯之毚兔。谓狡兔数往来逃匿其迹,有时遇犬得之。”毛传曰:“毚兔,狡兔也。”郑玄曰:“遇犬,犬之驯者,谓田犬。”〔索隐〕“趯”作“跃”。跃,天历反。毚音谗。 他人有心,余忖度之”。今王中道而信韩、魏之善王也,此正吴之信越也。臣闻之,敌不可假,时不可失。臣恐韩、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。〔索隐〕大国谓秦也。 何则?王无重世之德〔索隐〕重世犹累世也。 於韩、魏,而有累世之怨焉。夫韩、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将十世矣。本国残,社稷坏,宗庙毁。刳腹绝肠,折颈摺颐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一作‘颠’。”〔索隐〕上音拉,下音夷。 首身分离,暴骸骨於草泽,头颅僵仆,相望於境,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於路。鬼神孤伤,无所血食。人民不聊生,族类离散,流亡为仆妾者,盈满海内矣。故韩、魏之不亡,秦社稷之忧也,今王资之与攻楚,不亦过乎! 且王攻楚将恶出兵?〔正义〕恶音乌。 王将借路於仇雠之韩、魏乎?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,是王以兵资於仇雠之韩、魏也。王若不借路於仇雠之韩、魏,必攻随水右壤。随水右壤,此皆广川大水,山林谿谷,不食之地也,〔索隐〕楚都陈,随水之右壤盖在随之西,即今邓州之西,其地多山林者矣。 王虽有之,不为得地。是王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。 且王攻楚之日,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王。秦、楚之兵构而不离,魏氏将出而攻留、方与、铚、湖陵、砀、萧、相,故宋必尽。〔正义〕徐州西,宋州东,兗州南,并故宋地。 齐人南面攻楚,泗上必举。〔正义〕此时徐、泗属齐也。 此皆平原四达,膏腴之地,而使独攻。〔索隐〕若秦楚构兵不休,则魏尽故宋,齐取泗上,是使齐魏独攻伐而得其利也。 王破楚以肥韩、魏於中国而劲齐。韩、魏之彊,足以校於秦。〔索隐〕校音教。谓足以与秦为敌也。一云校者,报也,言力能报秦。 齐南以泗水为境,东负海,北倚河,而无後患,天下之国莫彊於齐、魏,齐、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,一年之後,为帝未能,其於禁王之为帝有馀矣。〔索隐〕言齐一年之後,未即能为帝,而能禁秦为帝有馀力矣。然“禁”字作“楚”者,误也。 夫以王壤土之博,人徒之众,兵革之彊,壹举事而树怨於楚,迟令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迟,一作‘还’。”〔索隐〕迟音值。值犹乃也。今音力呈反。 韩、魏归帝重於齐,是王失计也。〔索隐〕谓韩、魏重齐,令归帝号,此秦之计失。 臣为王虑,莫若善楚。秦、楚合而为一以临韩,韩必敛手。王施以东山之险,带以曲河之利,韩必为关内之侯。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,梁氏寒心,许、鄢陵婴城,而上蔡、召陵不往来也,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。王壹善楚,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於齐,〔索隐〕注谓以兵裁之也。 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。〔正义〕右壤谓济州之南北也。 王之地一经两海,〔索隐〕谓西海至东海皆是秦地。〔正义〕广言横度中国东西也。 要约天下,是燕、赵无齐、楚,齐、楚无燕、赵也。然後危动燕、赵,直摇齐、楚,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。 昭王曰:“善。”於是乃止白起而谢韩、魏。发使赂楚,约为与国。 黄歇受约归楚,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於秦,秦留之数年。楚顷襄王病,太子不得归。而楚太子与秦相应侯善,於是黄歇乃说应侯曰:“相国诚善楚太子乎?”应侯曰:“然。”歇曰:“今楚王恐不起疾,秦不如归其太子。太子得立,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,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。若不归,则咸阳一布衣耳;楚更立太子,必不事秦。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,非计也。原相国孰虑之。”应侯以闻秦王。秦王曰:“令楚太子之傅先往问楚王之疾,返而後图之。”黄歇为楚太子计曰:“秦之留太子也,欲以求利也。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,歇忧之甚。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,王若卒大命,太子不在,阳文君子必立为後,太子不得奉宗庙矣。不如亡秦,与使者俱出;臣请止,以死当之。”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,而黄歇守舍,常为谢病。度太子已远,秦不能追,歇乃自言秦昭王曰:“楚太子已归,出远矣。歇当死,原赐死。”昭王大怒,欲听其自杀也。应侯曰:“歇为人臣,出身以徇其主,太子立,必用歇,故不如无罪而归之,以亲楚。”秦因遣黄歇。 歇至楚三月,楚顷襄王卒,〔集解〕徐广曰:“三十六年。” 太子完立,是为考烈王。考烈王元年,以黄歇为相,封为春申君,〔正义〕然四君封邑检皆不获,唯平原有地,又非赵境,并盖号谥,而孟尝是谥。 赐淮北地十二县。後十五岁,黄歇言之楚王曰:“淮北地边齐,其事急,请以为郡便。”因并献淮北十二县。请封於江东。考烈王许之。春申君因城故吴墟,以自为都邑。〔正义〕墟音虚。今苏州也。於城内小城西北别筑城居之,今圮毁也。又大内北渎,四从五横,至今犹存。又改破楚门为昌门。 春申君既相楚,是时齐有孟尝君,赵有平原君,魏有信陵君,方争下士,招致宾客,以相倾夺,辅国持权。 春申君为楚相四年,秦破赵之长平军四十馀万。五年,围邯郸。邯郸告急於楚,楚使春申君将兵往救之,秦兵亦去,春申君归。春申君相楚八年,为楚北伐灭鲁,〔索隐〕按:年表云八年取鲁,封鲁君於莒,十四年而灭也。 以荀卿为兰陵令。当是时,楚复彊。 赵平原君使人於春申君,春申君舍之於上舍。赵使欲夸楚,为玳瑁簪,刀剑室以珠玉饰之,请命春申君客。春申君客三千馀人,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,赵使大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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