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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少帝曹髦纪(1)


  高贵乡公讳髦,字彦士,文帝孙,东海定王霖子也。正始五年,封郯县高贵乡公。少好学,夙成。齐王废,公卿议迎立公。十月己丑,公至于玄武馆,群臣奏请舍前殿,公以先帝旧处,避止西厢;群臣又请以法驾迎,公不听。庚寅,公入于洛阳,群臣迎拜西掖门南,公下舆将答拜,傧者请曰:“仪不拜。”公曰:“吾人臣也。”遂答拜。至止车门下舆。左右曰:“旧乘舆入。”公曰:“吾被皇太后徵,未知所为!”遂步至太极东堂,见于太后。其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,百僚陪位者欣欣焉。

  【《魏氏春秋》曰:公神明爽俊,德音宣朗。罢朝,景王私曰:“上何如主也?”钟会对曰:“才同陈思,武类太祖。”景王曰:“若如卿言,社稷之福也。”】

  诏曰:“昔三祖神武圣德,应天受祚。齐王嗣位,肆行非度,颠覆厥德。皇太后深惟社稷之重,延纳宰辅之谋,用替厥位,集大命于余一人。以眇眇之身,讬于王公之上,夙夜祗畏,惧不能嗣守祖宗之大训,恢中兴之弘业,战战兢兢,如临于谷。今群公卿士股肱之辅,四方征镇宣力之佐,皆积德累功,忠勤帝室;庶凭先祖先父有德之臣,左右小子,用保乂皇家,俾朕蒙闇,垂拱而治。盖闻人君之道,德厚侔天地,润泽施四海,先之以慈爱,示之以好恶,然后教化行于上,兆民听于下。朕虽不德,昧于大道,思与宇内共臻兹路。书不云乎:‘安民则惠,黎民怀之。’”大赦,改元。减乘舆服御,后宫用度,及罢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丽无益之物。

  正元元年冬十月壬辰,遣侍中持节分適四方,观风俗,劳士民,察冤枉失职者。癸巳,假大将军司马景王黄钺,入朝不趋,奏事不名,剑履上殿。戊戌,黄龙见于邺井中。甲辰,命有司论废立定策之功,封爵、增邑、进位、班赐各有差。

  二年春正月乙丑,镇东将军毌丘俭、扬州刺史文钦反。

  【戊戌】戊寅,大将军司马景王征之。癸未,车骑将军郭淮薨。闰月己亥,破钦于乐嘉。钦遁走,遂奔吴。甲辰,【安风淮津】安风津都尉斩俭,传首京都。

  【《世语》曰:大将军奉天子征俭,至项;俭既破,天子先还。臣松之检诸书都无此事,至诸葛诞反,司马文王始挟太后及帝与俱行耳。故发诏引汉二祖及明帝亲征以为前比,知明帝已后始有此行也。案张璠、虞溥、郭颁皆晋之令史,璠、颁出为官长,溥,鄱阳内史。璠撰后汉纪,虽似未成,辞藻可观。溥著江表传,亦粗有条贯。惟颁撰魏晋世语,蹇乏全无宫商,最为鄙劣,以时有异事,故颇行于世。干宝、孙盛等多采其言以为晋书,其中虚错如此者,往往而有之。】

  壬子,复特赦淮南士民诸为俭、钦所诖误者。以镇南将军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。司马景王薨于许昌。二月丁巳,以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将军,录尚书事。

  甲子,吴大将孙峻等众号十万至寿春,诸葛诞拒击破之,斩吴左将军留赞,献捷于京都。三月,立皇后卞氏,大赦。夏四月甲寅,封后父卞隆为列侯。甲戌,以征南大将军王昶为骠骑将军。秋七月,以征东大将军胡遵为卫将军,镇东大将军诸葛诞为征东大将军。

  八月辛亥,蜀大将军姜维寇狄道,雍州刺史王经与战洮西,经大败,还保狄道城。辛未,以长水校尉邓艾行安西将军,与征西将军陈泰并力拒维。戊辰,复遣太尉司马孚为后继。九月庚子,讲尚书业终,赐执经亲授者司空郑冲、侍中郑小同等各有差。甲辰,姜维退还。冬十月,诏曰:“朕以寡德,不能式遏寇虐,乃令蜀贼陆梁边陲。洮西之战,至取负败,将士死亡,计以千数,或没命战场,冤魂不反,或牵掣虏手,流离异域,吾深痛愍,为之悼心。其令所在郡典农及安抚夷二护军各部大吏慰恤其门户,无差赋役一年;其力战死事者,皆如旧科,勿有所漏。”

  十一月甲午,以陇右四郡及金城,连年受敌,或亡叛投贼,其亲戚留在本土者不安,皆特赦之。癸丑,诏曰:“往者洮西之战,将吏士民或临陈战亡,或沈溺洮水,骸骨不收,弃于原野,吾常痛之。其告征西、安西将军,各令部人于战处及水次钩求尸丧,收敛藏埋,以慰存亡。”

  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,青龙见轵县井中。乙巳,沛王林薨。

  【《魏氏春秋》曰:二月丙辰,帝宴群臣于太极东堂,与侍中荀顗、尚书崔赞、袁亮、钟毓、给事中中书令虞松等并讲述礼典,遂言帝王优劣之差。帝慕夏少康,因问顗等曰:“有夏既衰,后相殆灭,少康收集夏众,复禹之绩,高祖拔起陇亩,驱帅豪俊,芟夷秦、项,包举宇内,斯二主可谓殊才异略,命世大贤者也。考其功德,谁宜为先?”顗等对曰:“夫天下重器,王者天授,圣德应期,然后能受命创业。至于阶缘前绪,兴复旧绩,造之与因,难易不同。少康功德虽美,犹为中兴之君,与世祖同流可也。至如高祖,臣等以为优。”帝曰:“自古帝王,功德言行,互有高下,未必创业者皆优,绍继者咸劣也。汤、武、高祖虽俱受命,贤圣之分,所觉县殊。少康、殷宗中兴之美,夏启、周成守文之盛,论德较实,方诸汉祖,吾见其优,未闻其劣;顾所遇之时殊,故所名之功异耳。少康生于灭亡之后,降为诸侯之隶,崎岖逃难,仅以身免,能布其德而兆其谋,卒灭过、戈,克复禹绩,祀夏配天,不失旧物,非至德弘仁,岂济斯勋?汉祖因土崩之势,仗一时之权,专任智力以成功业,行事动静,多违圣检;为人子则数危其亲,为人君则囚系贤相,为人父则不能卫子;身没之后,社稷几倾,若与少康易时而处,或未能复大禹之绩也。推此言之,宜高夏康而下汉祖矣。诸卿具论详之。”翌日丁巳,讲业既毕,顗、亮等议曰:“三代建国,列土而治,当其衰弊,无土崩之势,可怀以德,难屈以力。逮至战国,强弱相兼,去道德而任智力。故秦之弊可以力争。少康布德,仁者之英也;高祖任力,智者之俊也。仁智不同,二帝殊矣。诗、书述殷中宗、高宗,皆列大雅,少康功美过于二宗,其为大雅明矣。少康为优,宜如诏旨。”赞、毓、松等议曰:“少康虽积德累仁,然上承大禹遗泽馀庆,内有虞、仍之援,外有靡、艾之助,寒浞谗慝,不德于民,浇、豷无亲,外内弃之,以此有国,盖有所因。至于汉祖,起自布衣,率乌合之士,以成帝者之业。论德则少康优,课功则高祖多,语资则少康易,校时则高祖难。”帝曰:“诸卿论少康因资,高祖创造,诚有之矣,然未知三代之世,任德济勋如彼之难,秦、项之际,任力成功如此之易。且太上立德,其次立功,汉祖功高,未若少康盛德之茂也。且夫仁者必有勇,诛暴必用武,少康武烈之威,岂必降于高祖哉?但夏书沦亡,旧文残缺,故勋美阙而罔载,唯有伍员粗述大略,其言复禹之绩,不失旧物,祖述圣业,旧章不愆,自非大雅兼才,孰能与于此,向令坟、典具存,行事详备,亦岂有异同之论哉?”于是群臣咸悦服。中书令松进曰:“少康之事,去世久远,其文昧如,是以自古及今,议论之士莫有言者,德美隐而不宣。陛下既垂心远鉴,考详古昔,又发德音,赞明少康之美,使显于千载之上,宜录以成篇,永垂于后。”帝曰:“吾学不博,所闻浅狭,惧于所论,未获其宜;纵有可采,亿则屡中,又不足贵,无乃致笑后贤,彰吾闇昧乎!”于是侍郎钟会退论次焉。】

  夏四月庚戌,赐大将军司马文王衮冕之服,赤舄副焉。

  丙辰,帝幸太学,问诸儒曰:“圣人幽赞神明,仰观俯察,始作八卦,后圣重之为六十四,立爻以极数,凡斯大义,罔有不备,而夏有连山,殷有归藏,周曰周易,易之书,其故何也?”易博士淳于俊对曰:“包羲因燧皇之图而制八卦,神农演之为六十四,黄帝、尧、舜通其变,三代随时,质文各繇其事。故易者,变易也,名曰连山,似山出内云气,连天地也;归藏者,万事莫不归藏于其中也。”帝又曰:“若使包羲因燧皇而作易,孔子何以不云燧人氏没包羲氏作乎?”俊不能答。帝又问曰:“孔子作彖、象,郑玄作注,虽圣贤不同,其所释经义一也。今彖、象不与经文相连,而注连之,何也?”俊对曰;“郑玄合彖、象于经者,欲使学者寻省易了也。”帝曰:“若郑玄合之,于学诚便,则孔子曷为不合以了学者乎?”俊对曰:“孔子恐其与文王相乱,是以不合,此圣人以不合为谦。”帝曰:“若圣人以不合为谦,则郑玄何独不谦邪?”俊对曰:“古义弘深,圣问奥远,非臣所能详尽。”帝又问曰:“系辞云‘黄帝、尧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’,此包羲、神农之世为无衣裳。但圣人化天下,何殊异尔邪?”俊对曰:“三皇之时,人寡而禽兽众,故取其羽皮而天下用足,及至黄帝,人众而禽兽寡,是以作为衣裳以济时变也。”帝又问:“乾为天,而复为金,为玉,为老马,与细物并邪?”俊对曰:“圣人取象,或远或近,近取诸物,远则天地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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