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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潘李严张龚列传第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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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仁赡,字守惠,淮阴洪泽人。 父金,事吴武王,有战功,至濠州团练使。 长子仁规,娶武王女,贵于其国,尝为清淮军节度使。 任赡略通儒术,好兵书,有名于国中。事烈祖,历黄、袁二州刺史,入为龙卫军都虞侯,拜鄂州节度使。 元宗伐楚,仁赡帅州师克巴陵。 抚纳降附,甚得人心。 保大中,湖湘戍兵溃归,复失故楚地。上书者多谓周人有南侵之谋,淮上石偶人言,元宗闻而恶之,断其首。 自六月至冬不雨,长淮可涉,民流入周边城。 遮杀之,不能禁。 唐亦兴屯田,修边备,以寿州最为要地。十三年,徙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。 自杨氏有吴,岁暮淮涸,辄增戍以备侵轶,惟之把线。 监军吴延绍,以为无事,徙费粮糗罢之。仁赡表陈不可罢,未及行,周已遣将李毂、王彦超、韩令坤等,帅师大入。 诏书暴我纳李金全,援李守贞、慕容彦超,结契丹太原之罪。 报至,上下失色。仁赡独部分号令,宴劳吏士,间瑕如平时。 十一月,出兵破城南大栅,杀周兵数千人。 元宗遣神武统军刘彦贞将三万人救寿州。十四年正月,彦贞至来远镇,距寿州二百里,军容甚盛。 李毂烧营夜遁,保正阳。彦贞率战舰数百艘,溯淮而上,仁赡曰:“敌已畏君矣,当持重养盛以俟间。若遽求战而不能胜,则大事去矣!”彦贞不从,仁赡曰:“周人遁,必设伏。”遇之,将败绩,乃率励其下,益兵固守。彦贞果大败,没于阵。 伏尸三十余里,亡戈甲三十万。 周世宗自将攻城,屯于城西北淝水之阳。征、宋、亳、陈、颖、许、秦、徐、宿州丁夫数十万,备攻城云梯洞屋,下临城中。 数道同时进攻,填堑陷壁,昼夜不少休。 如是者累月。 每鼓角四发,声震墙壁皆动。我援兵在外者,见利辄进,常陷伏中,以故屡败而终不悟。 仁赡虽知外援之败,意气益壮,觇世宗在城下据胡床督攻城。 仁赡素善射,自引弓射之,箭去胡床数步堕。世宗命进胡床于箭堕处,后箭复远数步而堕。 仁赡知之,投弓于地曰:“若天果不佑唐耶?吾有死于城下耳,终不失节!”于是世宗遣中使来谕曰:“知卿忠义,然士民何罪?”又亲驾临城招之,皆不从。 自正月至四月不可下,世宗还京师。 杨、泰、滁、和、舒、蕲诸州,皆复为唐守。 涡口、定远周兵戍守者,亦皆为我师袭破。江左几复振,而寿州之围独不解。 元宗遣元帅齐王景达,以兵数万来援。 分重兵据紫金山,列寨十余处,与城中传烽相应,筑甬道抵城,通粮饷。六月,仁赡出兵,杀周兵数百,焚攻城洞屋甚众。 周将李重进等兵力颇屈,仁赡因请乘世宗之归,以边镐守城,自出决战。 景达畏懦,又方任陈觉,固不许,仁赡愤郁得疾。少子崇谏,夜泛小舟渡淮,谋纾家祸,为军校所执。仁赡命腰斩之,监军使、文德殿使周廷构哭于中门,又求救于仁赡妻薛氏,薛氏曰:“崇谏幼子,固所不忍。然贷其死,则刘氏为不忠之门!”促命斩之,然后成丧,闻者皆为出涕。十五年二月,世宗复亲征,屡战皆克。 唐军被俘馘者四万人,余众不能复整。 朱元、朱仁裕、孙璘皆降周。 仁赡闻之,扼吭愤叹。世宗知寿州且下,心独嘉仁赡之忠,恐城破杀之,乃下诏谕使自择祸福。 三月甲辰,又耀兵城北,而仁赡已困笃,不知人。 监军周廷构、营田副使孙羽等,为仁赡表请降。戊申,世宗次城北受之。 舁仁赡至幄前,抚劳嘉叹,拜天平军节度使,兼中书令,命还城养疾。 辛亥,昼晦,而黄沙如雾。世宗在下蔡,疑有变,驰骑觇之,乃仁赡卒,年五十八。 州人皆哭,偏裨及士卒自尽以殉者数十人。 世宗遣使吊祭,追封彭城郡王,录其子崇赞为怀州刺史,赐庄宅各一区。元宗闻仁赡死,哭之痛,赠太师中书令,谥忠肃。 叹曰:“仁赡有知,其肯舍我而受周命耶!”是夕,梦仁赡若拜谢庭中,加封卫王。 后主立,进封越王。开宝中,仁赡子崇谅为进奉使,太祖嘉其忠臣之后,特命为都官郎中。 仁赡至今庙食寿春不绝。 论曰:政和中,先君会稽公为淮西常平使者,实请于朝。 例仁赡于典祀,且名其庙曰忠显,后又尝寓家寿春。 方世宗攻下寿州,废为寿春县,而徙寿州于下蔡。故寿春父老,喜言仁赡死时事。 言其夫人不食五日而卒,今传记所不载。 庙在邑中,岁时奉祀甚盛。乾道、淳熙之间,予游蜀,在成都见梓潼令金军所藏周世宗除仁赡天平军节度使告身,白纸书,墨色印文皆如新,金君言:“仁赡独一裔孙,卖药新安市,客死无后,故得之。”其词与王溥所修周世宗实录皆合,若欧阳五代史所称:尽忠所事,抗节无亏,前代名臣,几人堪比。予之南伐,得汝为多。 盖摘取制中语载之。 本不相联属,又颇有润色也。 以仁赡之忠,天报之宜如何。 而其后于今遂绝,天理之难知如此,可悲也夫。 潘佑,幽州人。 祖贵,事刘仁恭为将,守光杀之。 父处常,脱身南奔,烈祖为散骑常侍。 佑生而狷洁,闭门苦学,不交人事,文章议论,见推流辈。陈乔辈荐于元宗,起家秘书省正字。 后主在东宫,开崇文馆以招贤,佑预其间。 及嗣位,迁虞部员外郎,史馆修撰。 议纳后礼,援据精博,迁知制诰。召草劝南汉书,文不加点,迁中书舍人。 后主以潘卿称之。酷喜老庄之言,尝作文曰:“庄周有言:‘得者时也,失者顺也。安时处顺,则哀乐不能入也!’仆佩斯言久矣!夫得者如人之有生,自一岁至百岁,自少得壮,自壮得老,岁运之来,不可却也。此所谓得之者时也!失之者亦如一岁至百岁,暮则失早,今则失昔,壮则失少,老则失壮,行年之去,不可留也。此所谓失之者顺也!凡天下之事,皆然也。达者知我无奈物何,物亦无奈我何也。其视天下之事,如奔车之历蚁蛭也。值之非得也,去之非失也。燕之南,越之北,日月所生,是为中国。其间含齿戴发,食粟衣帛者,是为人。刚柔动植,林林而无穷者,是为物。以声相命是为名,倍物相聚是为利。汇首而芸芸是为事,事往而记于心。为喜、为悲、为怨、为恩,其名虽众,实一心之变也。始则无物,终复何有?而于是强分彼我。彼谓我为彼,我亦谓彼为彼。彼自谓为我,我亦自谓为我。终不知孰为彼耶,孰为我耶?而世方徇欲嗜利,系心于物,局促若辕下驹。安得如列御寇、庄周者,焚天下之辕,释天下之驹,浩浩乎复归于无物欤?此吾平昔所言也。足下之行,书以赠别。”开宝五年,更官名,改内史舍人。初与张洎亲厚,及俱在西省,所趋既异,情好顿衰,每叹曰:“堂堂乎张也,难与并为仁矣!”时南唐日衰削,用事者充位无所为,佑愤切上疏,极论时政。历诋大臣将相,词甚激讦。 后主虽数赐手札嘉叹,终无所施用。 佑七疏不止,且请归田庐。 乃命佑专修国史,悉罢他职。而佑复上疏曰:“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!臣乃者继上表章,凡数万言,词穷理尽,忠邪洞分。陛下力蔽奸邪,曲容谄伪,遂使家国愔愔,如日将暮。古有桀、纣、孙皓者,破国亡家,自己而作,尚为千古所笑。今陛下取则奸回,败乱国家,不及桀、纣、孙皓远矣!臣终不能与奸臣杂处,事亡国之主。陛下必以臣为罪,则请赐诛戮以谢中外!”词既过切,张洎从而挤之,后主遂发怒。以潘佑素与李平善,意佑之狂直,多平激之。 而平又以建白造民籍为所排,乃先手平属吏,并使收佑。 佑闻命自刭,年三十六。 徙其家饶州,处士刘洞赋诗吊之。国中人人传诵,为泣下。 及王师南征,下诏数后主杀忠臣,盖谓佑也。 子华,仕宋,至屯田员外郎,以疾致仕。 景德中,真宗怜佑之忠,起华于家,授故官。 论曰:佑学老庄,齐死生,轻富贵。 故其上疏,纵言诋讦,若惟恐不得死者。 虽激于一时忠愤,亦少过矣! 后主非强愎雄猜之君,而陷之于杀谏臣。使佑学圣人之道,知事君之义,岂至是哉? 不幸既死,同时诸臣,默默为降虏矣。 犹丑正嫉言,视之如仇,诬以狂愚惑溺淫祀左道之罪,至斥为人妖!虽后之良吏,有不能尽察其说者,於戏悲夫! 李平,本姓名曰杨讷。 少为嵩山道士,与汝阴布衣舒元共学。 数年业成,同游蒲中,客于节度使李守贞。 守贞叛汉,使两人怀表间行,乞师于金陵。元宗为出师数万,为之声援。 甫出境而守贞叛,两人无所复命,且唐遇之厚,因留事唐。 而讷始自称李平,元亦赐姓朱,元宗皆以为尚书郎。吴越侵常州,欲以平为将,固辞,迁卫尉少卿。 周兵取蕲州,不能有,复弃而归,乃以平为刺史。 朱元叛,元宗以平本与元同归唐,虑其不自安,召还金陵。使者失指,械平以归。 元宗大惊,慰勉之,拜建州节度使,召为卫尉卿。 潘佑好老庄,平少为道士,习其说,因相与游。 平请复井田法,造民籍,复造牛籍,课民种桑。后主本好古务农,甚悦其言,使判司农寺。 平急于成功,施设无渐,人不以为便。 后主亦中悔,罢之。 而佑历诋一时公卿,独称荐平,请以判司会府,群议益不平。会佑以直谏得罪,因坐以与平淫祀鬼神事,系乎大理狱,缢死狱中。 严续,子兴宗,冯翊人。 祖宝,仕故唐为江淮水陆转运判官,徙家广陵。 父可求,为吴武王谋臣。 及景王、宣王嗣立,又皆有功。 宣王建国,可求为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。大和二年,续十余岁,以父荫补千牛备身,迁秘书郎。 尚烈祖女,生长富贵,而性恭谨,历兵部侍郎尚书左丞。 元宗即位,进礼部尚书、中书侍郎,出牧池州。复拜中书侍郎,兼三司使,又出为江州节度使。 数年,复入知尚书省,遂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。 初续之未出池州也,宋齐丘专国,公卿多附之,惟续持正不为屈。翰林学士常梦锡,尝指言齐丘过咎,元宗语之曰:“大臣惟严续能自立,然才短恐不能胜其党,卿宜助之。”梦锡退,谕指于续。 续因与梦锡亲厚,然不能尽用其言也。卒为党人所排,与梦锡俱补外。 及焉相,虽自以肺腑尽忠不贰,然寡学识,听用多非其人,不能称职。 或作螃蟹赋以迹切之。 是时以军兴,百司政事,往往归枢密院。续言多不见用,求罢。 拜镇海军节度使,属疾还都。 已革犹不乱,与客言论如平时。 后主使内夫人问之,历陈群臣邪正,某当进,某当退,辞气慷慨,不及其私。翼日卒,年五十七,谥曰懿。 初续以不学见轻同列,遂力教子弟。 诸子及孙,举进士者十余人。 张易,字简能,魏州元城人。 高祖万福,故唐金吾将军,后徙莱州掖县。 易性豪华尚气,少读书于长白山,又徙王屋及嵩山。 苦学自励,食无监酪者无岁。齐有高士王达灵,居海上,博学精识,少许可。 易从之游,数年入洛,举进士,不中。 以升元二年南归,授校书郎大理评事,时方重赤县,拜上元令。元宗立,以水部员外郎通判歙州。 刺史朱匡业平居甚谨,然醉则使酒陵人,果于诛杀,无敢犯者。 易至,赴其宴,先已饮醉,就席。酒甫一再行,掷杯推案,攘袂大呼,诟责锋起。 匡业尚醒,愕然不敢对,惟曰:“通叛醉甚,不可当也。”易巍峨喑呜自若,俄引去。匡业使吏掖就马,自是见易加敬,不敢使酒,郡事亦赖以济。 太弟景遂初立,高选官僚,召为赞善大夫。 景遂召饮,玉杯行酒,因与坐客传玩。至易,忽大言曰:“殿下有重宝轻士之意何耶?”抵于柱础碎之,坐皆失色。 其他规正皆类此。 景遂不为忤,待易益厚。 迁刑部郎中,判大理寺。周人南侵,时江淮久安,人不知战,我师屡北,上下震恐。易独言朝路曰:“国家被山带海,守弈世之业。昔者夫差以无道之兵,威陵齐晋;孙权以草创之国,势过曹刘。今若上下并力,敌何足畏哉!”元宗闻而异之,召使宿直禁中议事,然亦不能用也。陈觉、李征古方用事,朝野侧目。 易一日朝退,吾忝廷尉,职诛邪孽,当手弊二竖以谢旷官。 俄以吴越犯边,出为宜歙招谕使,判宣州。前刺史方筑州,城役徒数万,一切罢遣之曰:“自守者弱,远图者强,何以城为?”吴越闻之慑服,不敢复犯。 后主封吴王,召易为吴王司马。 东宫建,又为左庶子。后主即位,迁右谏议大夫,复判大理寺。 寻乞解大理,改勤政殿学士,判御史台。 采武德至宝历君臣问对,及臣下论奏骨鲠者七十事,为七卷,曰谏奏集,上之。注太玄,未成,卒,年六十一。 龚慎仪,后主时为给事中。 开宝三年,太祖欲封南汉,未决。 诏后主谕刘鋹,令奉正朔。后主乃遣慎仪持书使南汉,书曰:“仆与足下,叨累世之盟,虽疆畿阻隔,休戚实同。敢奉尺书,敬布腹心。昨大朝伐楚,足下疆吏弗靖,遂成衅隙,初为足下危之。今敝邑使臣入贡,皇帝幸以此宣示曰:'彼若能幡然改图,单车之使造廷,则百万之师不复出矣。不然,将有不得已者!'仆料大朝之心,非贪土地之,怒人不宾而已。且古之用武,不计强弱小大,而必战者有四:父母宗庙之仇,一也;彼此乌合,民无定心,二也;敌人进不舍我,退无守路,战亦亡,三也;彼有败亡之势,我乘进取之机,四也。今足下与大朝,无是四者,而坐受天下之兵,决一旦之命,有国家利社稷者,固如是乎?夫强则南面而王,弱则玉帛事大,屈伸在我,何常之有?违天不祥,好战危事,天方相楚,尚未可争,而况今日之事耶!地莫险于剑阁,而蜀亡矣;兵莫强于上党,而李筠失守矣。窃意足下国中,必有矜智好谋之臣,献尊主强国之策。以谓五岭之险,非可遽前,坚壁清野,绝其饷道,依山阻水,射以强弩,彼虽百万之兵,安能成功?不幸而败,则轻舟浮海,犹足自全。岂能以万乘之主,而屈于人哉?此说士之常谈,可言而不可用。异时王师南伐,水陆并举,百道俱进,岂暇俱绝其饷道,尽保其壁垒?或用吴越舟师,自泉州航海,不数日,至足下国都矣!人情汹汹,则舟中皆为敌国,忠义效死之士,未易可见。虽有巨海,孰与足下俱行乎?敢布腹心,惟与大臣熟计之!史馆修撰潘佑之辞也。”鋹得书怒,囚慎仪不遣。后主表闻,太祖遂决兴师,南汉平,乃得归。 后主之亡也,慎仪为徽州刺史。 会昭武留后卢绛闻国破,提兵自宣州欲入福建,过歙。慎仪闭城拒守,绛怒曰:“慎仪吾故人,何为见拒!”遣裨将马雄攻之,慎仪朝服而出,为雄所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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