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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逸列传(4)


  杜京产,字景齐,吴郡钱唐人。杜子恭玄孙也。祖运,为刘毅卫军参军。父道鞠,州从事,善弹棋,世传五斗米道,至京产及子栖。京产少恬静,闭意荣宦。颇涉文义,专修黄老。会稽孔觊,清刚有峻节,一见而为款交。郡召主簿,州辟从事,称疾去。除奉朝请,不就。与同郡顾欢同契,始宁东山开舍授学。建元中,武陵王晔为会稽,太祖遣儒士刘瓛入东为晔讲说,京产请瓛至山舍讲书,倾资供待,子栖躬自屣履,为瓛生徒下食,其礼贤如此。孔稚珪、周颙、谢抃并致书以通殷勤。

  永明十年,稚珪及光禄大夫陆澄、祠部尚书虞悰、太子右率沈约、司徒右长史张融表荐京产曰:“窃见吴郡杜京产,洁静为心,谦虚成性,通和发于天挺,敏达表于自然。学遍玄、儒,博通史、子,流连文艺,沈吟道奥。泰始之朝,挂冠辞世,遁舍家业,隐于太平。葺宇穷岩,采芝幽涧,耦耕自足,薪歌有余。确尔不群,淡然寡欲,麻衣藿食,二十余载。虽古之志士,何以加之。谓宜释巾幽谷,结组登朝,则岩谷含欢,薜萝起抃矣。”不报。建武初,征员外散骑侍郎,京产曰:“庄生持钓,岂为白璧所回。”辞疾不就。年六十四,永元元年卒。

  会稽孔道征,守志业不仕,京产与之友善。

  永明中,会稽钟山有人姓蔡,不知名。山中养鼠数十头,呼来即来,遣去便去。言语狂易,时谓之“谪仙”。不知所终。

  沈飗士,字云祯,吴兴武康人也。祖膺期,晋太中大夫。飗士少好学,家贫,织帘诵书,口手不息。宋元嘉末,文帝令尚书仆射何尚之抄撰《五经》,访举学士,县以飗士应选。尚之谓子偃曰:“山薮故有奇士也。”少时,飗士称疾归乡,更不与人物通。养孤兄子,义著乡曲。或劝飗士仕,答曰:“鱼县兽槛,天下一契,圣人玄悟,所以每履吉先。吾诚未能景行坐忘,何为不希企日损。”乃作《玄散赋》以绝世。太守孔山士辟,不应。宗人徐州刺史昙庆、侍中怀文、左率勃来候之,飗士未尝答也。隐居馀干吴差山,讲经教授,从学者数十百人,各营屋宇,依止其侧。飗士重陆机《连珠》,每为诸生讲之。

  征北张永为吴兴,请飗士入郡。飗士闻郡后堂有好山水,乃往停数月。永欲请为功曹,使人致意。飗士曰:“明府德履冲素,留心山谷,民是以被褐负杖,忘其疲病。必欲饰浑沌以蛾眉,冠越客于文冕,走虽不敏,请附高节,有蹈东海而死尔。”永乃止。

  升明末,太守王奂上表荐之,诏征为奉朝请,不就。永明六年,吏部郎沈渊、中书郎沈约又表荐飗士义行,曰:“吴兴沈飗士,英风夙挺,峻节早树,贞粹禀于天然,综博生乎笃习。家世孤贫,藜藿不给,怀书而耕,白首无倦,挟琴采薪,行歌不辍。长兄早卒,孤侄数四,摄尫鞠稚,吞苦推甘。年逾七十,业行无改。元嘉以来,聘召仍叠。玉质逾洁,霜操日严。若使闻政王庭,服道槐掖,必能孚朝规于边鄙,播圣泽于荒垂。”诏又征为太学博士;建武二年,征著作郎;永元二年,征太子舍人;并不就。

  飗士负薪汲水,并日而食,守操终老。笃学不倦,遭火,烧书数千卷,飗士年过八十,耳目犹聪明,手以反故抄写,灯下细书,复成二三千卷,满数十箧,时人以为养身静嘿之所致也。著《周易两系》《庄子内篇训》,注《易经》、《礼记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尚书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、《丧服》、《老子要略》数十卷。以杨王孙、皇甫谧深达生死,而终礼矫伪,乃自作终制。年八十六,卒。

  同郡沈俨之,字士恭,徐州刺史昙庆子,亦不仕。征太子洗马,永明元年,征中书郎。三年,又诏征前南郡国常侍沈摐为著作郎,建武二年。征太子舍人,永元二年,征通直郎。摐字处默,宋领军寅之兄孙也。

  吴苞,字天盖,濮阳鄄城人也。儒学,善《三礼》及《老》、《庄》。宋泰始中,过江聚徒教学。冠黄葛巾,竹麈尾,蔬食二十余年。隆昌元年,诏曰:“处士濮阳吴苞,栖志穹谷,秉操贞固,沈情味古,白首弥厉。征太学博士。”不就。始安王遥光、右卫江祏于蒋山南为立馆,自刘瓛卒后,学者咸归之。以寿终。

  鲁国孔嗣之,字敬伯。宋世与太祖俱为中书舍人,并非所好,自庐陵郡去官,隐居钟山,朝廷以为太中大夫。建武三年卒。

  徐伯珍,字文楚,东阳太末人也。祖父并郡掾史。伯珍少孤贫,书竹叶及地学书。山水暴出,漂溺宅舍,村邻皆奔走,伯珍累床而止,读书不辍。叔父璠之与颜延之友善,还祛蒙山立精舍讲授,伯珍往从学,积十年,究寻经史,游学者多依之。太守琅邪王昙生、吴郡张淹并加礼辟,伯珍应召便退,如此者凡十二焉。征士沈俨造膝谈论,申以素交。吴郡顾欢擿出《尚书》滞义,伯珍训答甚有条理,儒者宗之。

  好释氏、老庄,兼明道术。岁常旱,伯珍筮之,如期雨澍。举动有礼,过曲木之下,趋而避之。早丧妻,晚不复重娶,自比曾参。宅南九里有高山,班固谓之九岩山,后汉龙丘苌隐处也。山多龙须柽柏,望之五采,世呼为妇人岩。二年,伯珍移居之。门前生梓树,一年便合抱;馆东石壁夜忽有赤光洞照,俄尔而灭;白雀一双栖其户牖;论者以为隐德之感焉。永明二年,刺史豫章王辟议曹从事,不就。家甚贫窭,兄弟四人,皆白首相对,时人呼为“四皓”。建武四年卒,年八十四。受业生凡千余人。

  同郡楼幼瑜,亦儒学。著《礼捃遗》三十卷。官至给事中。

  又同郡楼惠明,有道术。居金华山,禽兽毒螫者皆避之。宋明帝闻之,敕出住华林园,除奉朝请,固乞不受,求东归。永明三年,忽乘轻舟向临安县,众不知所以。寻而唐宇之贼破郡。文惠太子呼出住蒋山,又求归,见许。世祖敕为立馆。

  史臣曰:顾欢论夷夏,优老而劣释。佛法者,理寂乎万古,迹兆乎中世,渊源浩博,无始无边,宇宙之所不知,数量之所不尽,盛乎哉!真大士之立言也。探机扣寂,有感必应,以大苞小,无细不容。若乃儒家之教,仁义礼乐,仁爱义宜,礼顺乐和而已;今则慈悲为本,常乐为宗,施舍惟机,低举成敬。儒家之教,宪章祖述,引古证今,于学易悟;今树以前因,报以后果,业行交酬,连璅相袭。阴阳之教,占气步景,授民以时,知其利害;今则耳眼洞达,心智他通,身为奎井,岂俟甘石。法家之教,出自刑理,禁奸止邪,明用赏罚;今则十恶所坠,五及无间,刀树剑出,焦汤猛火,造受自贻,罔或差贰。墨家之教,遵上俭薄,磨踵灭顶,且犹非吝;今则肤同断瓠,目如井星,授子捐妻,在鹰庇鸽。从横之教,所贵权谋,天口连环,归乎适变;今则一音万解,无待户说,四辩三会,咸得吾师。杂家之教,兼有儒墨;今则五时所宣,于何不尽。农家之教,播植耕耘,善相五事,以艺九谷;今则郁单粳稻,已异阎浮,生天果报,自然饮食。道家之教,执一虚无,得性亡情,凝神勿扰;今则波若无照,万法皆空,岂有道之可名,宁余一之可得。道俗对校,真假将雠。释理奥藏,无往而不有也。能善用之,即真是俗。九流之设,用藉世教,刑名道墨,乖心异旨,儒者不学,无伤为儒;佛理玄旷,实智妙有,一物不知,不成圆圣。若夫神道应现之力,感会变化之奇,不可思议,难用言象。而诸张米道,符水先验,相传师法,祖自伯阳。世情去就,有此二学,僧尼道士,矛盾相非。非唯重道,兼亦殉利。详寻两教,理归一极。但迹有左右,故教成先后。广略为言,自生优劣。道本虚无,非由学至,绝圣弃智,已成有为。有为之无,终非道本。若使本末同无,曾何等级。佛则不然,具缚为种,转暗成明,梯愚入圣。途虽远而可践,业虽旷而有期。劝慕之道,物我无隔。而局情浅智,鲜能胜受。世途揆度,因果二门。鸡鸣为善,未必余庆;脍肉东陵,曾无厄祸。身才高妙,郁滞而靡达;器思庸卤,富厚以终生。忠反见遗,诡乃获用。观此而论,近无罪福,而业有不定,著自经文,三报开宗,斯疑顿晓。史臣服膺释氏,深信冥缘,谓斯道之莫贵也。

  赞曰:含贞抱朴,履道敦学。惟兹潜隐,弃鳞养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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