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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尚之传


  何尚之,字彦德,庐江灊人也。曾祖准,高尚不应征辟。祖恢,南康太守。父叔度,恭谨有行业。姨适沛郡刘璩,与叔度母情爱甚笃。叔度母早卒,奉姨若所生。姨亡,朔望必往致哀,并设祭奠,食并珍新,躬自临视。若朔望应有公事,则先遣送祭,皆手自料简,流涕对之。公事毕即往致哀,以此为常。至三年服竟。义熙五年,吴兴武康县人王延祖为劫,父睦以告官。新制:“凡劫,身斩刑,家人弃市。”睦既自告,于法有疑。时叔度为尚书,议曰:“设法止奸,必本于情理,非谓一人为劫,阖门应刑。所以罪及同产,欲开其相告,以出造恶之身。睦父子之至,容可悉共逃亡,而割其天属,还相缚送,解腕求存,于情可愍。并合从原。”从之。后为金紫光禄大夫,吴郡太守。太保王弘每称其清身洁己。

  尚之少颇轻薄,好摴蒱,及长,折节蹈道,以操立见称。为陈郡谢混所知,与之游处。家贫,初为临津令。宋武帝领征西将军,补主簿。从征长安,以公事免,还都。因患劳病积年,饮妇人乳乃得差。以从征之劳,赐爵都乡侯。少帝即位,为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。义真与司徒徐羡之、尚书令傅亮等不协,每有不平之言。尚之谏戒不纳。义真被废,入为中书侍郎。迁吏部郎。告休定省,倾朝送别于冶渚。及至郡,叔度谓曰:“闻汝来此,倾朝相送,可有几客?”答曰:“殆数百人。”叔度笑曰:“此是送吏部郎耳,非关何彦德也。昔殷浩亦尝作豫章定省,送别者甚众,及废徙东阳,船泊征虏亭积日,乃至亲旧无复相窥者。”后拜左卫将军,领太子中庶子。尚之雅好文义,从容赏会,甚为文帝所知。元嘉十三年,彭城王义康欲以司徒长史刘斌为丹阳尹,上不许,乃以尚之为之。立宅南郭外,立学聚生徒。东海徐秀,庐江何昙黄,颍川荀子华,太原孙宗昌、王延秀,鲁郡孔惠宣并慕道来游,谓之南学。王球常云:“尚之西河之风不坠。”尚之亦云:“球正始之风尚在。”

  尚之女适刘湛子黯,而湛与尚之意好不笃。湛欲领丹阳,乃徙尚之为祠部尚书,领国子祭酒。尚之甚不平。湛诛,迁吏部尚书。时左卫将军范晔任参机密,尚之察其意趣异常,白文帝:“宜出为广州,若在内衅成,不得不加以鈇钺。屡诛大臣,有亏皇化。”上曰:“始诛刘湛等,方欲引升后进。晔事迹未彰,便豫相黜斥,万姓将谓卿等不能容才,以我为信受谗说。但使共知如此,不忧致大也。”晔后谋反伏诛,上嘉其先见。

  二十二年,为尚书左仆射。是岁造玄武湖,上欲于湖中立方丈、蓬莱、瀛洲三神山,尚之固谏乃止。时又造华林园,并盛暑役人。尚之又谏,上不许,曰:“小人常日曝背,此不足为劳。”时上行幸,还多侵夜,尚之又表谏,上优诏纳之。先是患货少,铸四铢钱,人间颇盗铸,多翦凿古钱以取铜,上患之。二十四年,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议,以一大钱当两,以防翦凿,议者多同。尚之议曰:“凡创制改法,宜顺人情,未有违众矫物而可久也。泉布废兴骤议,前代赤仄白金,俄而罢息,六货愦乱,人泣于市。良由事不画一,难用遵行。自非急病,权时宜守长世之业。若今制遂行,富人之赀自倍,贫者弥增其困,惧非所以欲均之意。”中领军沈演之以为若以大当两,则国传难朽之宝,家赢一倍之利,不俟加宪,巧源自绝。上从演之议,遂以一钱当两。行之经时,公私非便,乃罢。

  二十八年,为尚书令、太子詹事。二十九年致仕,于方山著《退居赋》以明所守,而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。文帝与江夏五义恭诏曰:“羊、孟尚不得告谢,尚之任遇有殊,便当未宜申许。”尚之还摄职。羊即羊玄保,孟即孟觊。尚之既任事,上待之愈隆,于是袁淑乃录古来隐士有迹无名者,为《真隐传》以嗤焉。时或遣军北侵,资给戎旅,悉以委之。

  元凶弑立,进位司空、尚书令。时三方兴义,将佐家在都者,劭悉欲诛之。尚之诱说百端,并得全免。孝武即位,复为尚书令。丞相南郡王义宣、车骑将军臧质反,义宣司马竺超、质长史陆展兄弟并应从诛,尚之上言于法为重,超从坐者由是得原。时欲分荆州置郢州,议其所居。江夏王义恭、萧思话以为宜在巴陵。尚之议曰:“夏口在荆、江之中,正对沔口,通接雍、梁,寔为津要,于事为允。”上从其议。荆、扬二州户口居江南之半,江左以来,扬州为根本,委荆州以阃外,至是并分,欲以削臣下之权。而荆、扬并因此虚耗。尚之建言宜复合二州,上不许。大明二年,以左光禄、开府仪同三司,侍中如故。尚之在家,常著鹿皮帽。及拜开府,天子临轩,百僚陪位,沈庆之于殿庭戏之曰:“今日何不著鹿皮冠?”庆之累辞爵命,朝廷敦劝甚苦。尚之谓曰:“主上虚怀侧席,讵宜固辞?”庆之曰:“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还也。”尚之有愧色。

  尚之爱尚文义,老而不休。与太常颜延之少相好狎,二人并短小,尚之常谓延之为猨,延之目尚之为猴。同游太子西池,延之问路人云:“吾二人谁似猴?”路人指尚之为似。延之喜笑,路人曰:“彼似猴耳,君乃真猴。”有人尝求为吏部郎,尚之叹曰:“此败风俗也。官当图人,人安得图官?”延之大笑曰:“我闻古者官人以才,今官人以势,彼势之所求,子何疑焉?”所与延之论议往反,并传于世。尚之立身简约,车服率素,妻亡不娶,又无姬妾。执衡当朝,畏远权柄,亲故一无荐举。既以此致怨,亦以此见称。复以本官领中书令。薨年七十九,赠司空,谥曰简穆公。

  子偃。

  偃,字仲弘,元嘉中,位太子中庶子。元凶弑立,以偃为侍中,掌诏诰。时尚之为司空、尚书令,偃居门下。父子并处权要,时为寒心;而尚之及偃善摄机宜,曲得时誉。会孝武即位,任遇无改。历位侍中,领太子中庶子。时求谠言,偃以为“宜重农恤本,并官省事,考课以知能否,增奉以除吏奸。责成良守,久于其职;都督刺史,宜别其任。”改领骁骑将军,亲遇隆密,有加旧臣。转吏部尚书。尚之去选未五载,偃复袭其迹,世以为荣。侍中颜竣至是始贵,与偃俱在门下,以文义赏会,相得甚欢。竣既任遇隆密,谓宜居重大,而位次与偃等未殊,意稍不悦。及偃代竣领选,竣逾愤懑,与偃遂隙。竣时权倾朝野,偃不自安,遂发悸病,意虑乖僻。上表解职,告灵不仕。孝武遇偃既深,备加医疗乃得差。偃素好谈玄,注《庄子·逍遥篇》传于时。卒官,孝武与颜竣诏,甚伤惜之。谥曰靖。

  子戢。

  戢,字慧景,选尚宋孝武长女山阴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累迁中书郎。景和世,山阴主就帝求吏部郎褚彦回侍己,彦回虽拘逼,终不肯从。与戢同居止月余日,由是特申情好。元徽初,彦回参朝政,引戢为侍中,时年二十九。戢以年未三十,苦辞内侍,改授司徒左长史。齐高帝为领军,与戢来往,数申欢宴。高帝好水引饼,戢每设上焉。久之,复为侍中。累迁高帝相国左长史。建元元年,迁散骑常侍、太子詹事。寻改侍中,詹事如故。上欲转戢领选,问尚书令褚彦回,以戢资重,欲加散骑常侍。彦回曰:“宋时王球,从侍中、中书令单作吏部尚书,资与戢相似,领选职方昔小轻,不容顿加常侍。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,臣与王俭既已左珥,若复加戢,则八座便有三蝉,若帖以骁、游,亦不为少。”乃以戢为吏部尚书,加骁骑将军。戢美容仪,动止与褚彦回相慕,时人号为“小褚公”。家业富盛,性又华侈,衣被服饰,极为奢丽。出为吴兴太守。上颇好画扇,宋孝武赐戢蝉雀扇,善画者顾景秀所画。时吴郡陆探微、顾彦先皆能画,叹其巧绝。戢因王晏献之,上令晏厚酬其意。卒年三十六,谥懿子。女为郁林王后,父追赠侍中、右光禄大夫。

  求,字子有,偃弟子也。父铄,仕宋位宜都太守。求元嘉末为文帝挽郎。历位太子洗马,丹阳郡丞,清退无嗜欲。后为太子中舍人。泰始中,妻亡,还吴葬旧墓。除中书郎,不拜。仍住吴,隐居波若寺,足不逾户,人莫见其面。宋明帝崩,出奔国哀,除永嘉太守。求时寄住南涧寺,不肯诣台,乞于野外拜受,见许。一夜忽乘小船逃归吴,隐武丘山。齐永明四年,拜太中大夫,不就,卒。初,求父铄素有风疾,无故害求母王氏,坐法死,求兄弟以此无宦情。

  求弟点。

  点,字子晰,年十一,居父母忧,几至灭性。及长,感家祸,欲绝昏宦,尚之强为娶琅邪王氏。礼毕,将亲迎,点累涕泣,求执本志,遂得罢。点明目秀眉,容貌方雅,真素通美,不以门户自矜。博通群书,善谈论。家本素族,亲姻多贵仕。点虽不入城府,性率到,好狎人物。遨游人间,不簪不带,以人地并高,无所与屈,大言踑踞,公卿敬下。或乘柴车,蹑草屩,恣心所适,致醉而归。故世论以点为孝隐士,弟胤为小隐士,大夫多慕从之。时人称重其通,号曰:“游侠处士”。兄求亦隐吴郡武丘山。求卒,点菜食不饮酒,讫于三年,腰带减半。

  宋泰始末,征为太子洗马。齐初,累征中书侍郎、太子中庶子,并不就。与陈郡谢瀹、吴国张融、会稽孔德璋为莫逆友。点门世信佛,从弟遁以东篱门园居之,德璋为筑室焉。园有卞忠贞冢,点植花于冢侧,每饮必举酒酹之。招携胜侣,及名德桑门,清言赋咏,优游自得。初,褚彦回、王俭为宰相,点谓人曰:“我作《齐书》已竟,赞云‘回既世族,俭亦国华,不赖舅氏,遑恤国家。’”王俭闻之,欲候点,知不可见,乃止。豫章王嶷命驾造点,点从后门遁去。司徒竟陵王子良闻之,曰:“豫章王尚望尘不及,吾当望岫息心。”后点在法轮寺,子良就见之,点角巾登席,子良欣悦无已,遗点嵇叔夜酒杯、徐景山酒鎗。点少时尝患渴利,积岁不愈。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,于讲所昼寝,梦一道人,形貌非常,授丸一掬,梦中服之,自此而差,时人以为淳德所感。性通脱好施,远近致遗,一无所逆,随后散焉。尝行经朱雀门街,有自车后盗点衣者,见而不言,旁人禽盗与之,点乃以衣施盗。盗不敢受,点令告有司,盗惧,乃受之。

  点雅有人伦鉴,多所甄拔。知吴兴丘迟于幼童,称济阳江淹于寒素,悉如其言。哀乐过人。尝行逢葬者,叹曰:“此哭者之怀,岂可思邪。”于是悲恸不能禁。老又娶鲁国孔嗣女,嗣亦隐者。点虽昏,亦不与妻相见,筑别室以处之,人莫谕其意。吴国张融少时免官,而为诗有高言,点答诗曰:“昔闻东都日,不在简书前。”虽戏而融久病之。及点后昏,融始为诗赠点曰:“惜哉何居士,薄暮遘荒淫。”点亦病之。

  永元中,崔慧景围城,人间无薪,点悉伐园树以赡亲党。慧景性好佛义,先慕交点,点不顾之。至是乃逼召点,点裂裙为裤,往赴其军,终日谈说,不及军事。其语默之迹如此。慧景平后,东昏大怒,欲诛之。王莹为之惧,求计于萧畅。畅谓茹法珍曰:“点若不诱贼共讲,未必可量,以此言之,乃应得封。”东昏乃止。

  梁武帝与点有旧。及践阼,手诏论旧,赐以鹿皮巾等,并召之。点以巾褐引入华林园,帝赠诗酒,恩礼如旧,仍下诏征为侍中。捋帝须曰:“乃欲臣老子。”辞疾不起。复下诏详加资给,并出在所,日费所须,太官别给。天监二年卒,诏给第一品材一具,丧事所须,内监经理。

  点弟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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