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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卷 魏忠贤乱政(3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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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十月朔,有事太庙,上冕而升,百执事咸集,大学士魏广微不至,迨饮福受胙,礼且告毕,踉跄入班拜跪。吏科给事魏大中劾之曰:“皇上升殿颁来岁之历,四方万国,谁不俯首奉行,其矫命雄行,独奢、安耳。广微执政重臣,何以骜焉不拜正朔也?皇上于一日间行二大礼。颁朔不至,享庙则后至,其无礼于皇上,亦已甚矣!”广微上疏自理,且乞骸。温旨留之。广微恨大中甚。御史李应升上言:“阁臣魏广微疏辨,自谓罪止失仪。夫行礼悞错,始谓失仪。谨按《大明律》,失悞朝贺者,笞四十;祭奠失悞者,杖一百。广微尚可腼焉入中书之堂乎?国家设立言官,称耳目近臣,言及乘舆,则天子改容,事关廊庙,则宰相待罪。广微父允贞尝为言官,公正发愤,得罪阁臣以去,声施至今,广微独不念乎?奈何比之路马,斥之此辈。夫不与此辈为伍者,必另有一辈为缘。方今圣天子在上,贤公卿在下,广微有何疚心之事,清夜抱惭,每见指摘,辄自张皇,若十手十目之暴其隐也?广微当退读父书,保其家声,毋倚三窟,与言官为难,异日亦可见乃父于地下。”上切责之。 降吏科都给事魏大中、吏部员外夏嘉遇、御史陈九畴三级,调外。吏部尚书赵南星、左都御史高攀龙乞罢,许之。大学士韩爌力争,不报。南星等狼狈去国。 削吏部左侍郎陈于庭、右都御史杨涟、左佥都御史左光斗籍。赵南星之去也,铨部以陈于庭代署,西台以杨涟代署,俱留中。及会推冢宰,涟以注籍不与。其所会推乔允升、冯从吾、汪应蛟,上仍以南星私人责之,并责杨涟、袁化中,一时尽去,部署皆空。 降御史房可壮三级,吏科许誉卿、沈惟炳,河南道御史袁化中各一级,降吏部文选司郎中张光前三级,俱调外。光前甫入署二旬,因南星等后先奉旨去,乃上疏曰:“臣若缄默不言,为苟免之计,是卖友也。卖友之人,即是欺君之人。臣岂敢蹈欺君卖友,令皇甫规笑人千载之上哉!” 冬十二月,复逮汪文言。 五年春正月,起崔呈秀复为御史。呈秀为高攀龙所纠,乃微服持赂叩忠贤,愿为忠贤子,呼之以父。忠贤大悦,遂出中旨,免其勘,起用。时忠贤窃柄,动曰中旨。兵科给事中李鲁生阿忠贤意,上言:“执中者帝,宅中者王,旨不自中出而谁出?”时论鄙之。罢礼部侍郎何如宠、右谕德缪昌期。削太仆寺少卿刘宗周籍。起用阮大铖十一人。 二月,大理寺丞徐大化劾杨涟、左光斗党同伐异,招权纳贿。命俟汪文言逮至鞫之。削御史周宗建、李应升、黄尊素、张慎言籍。工部主事曹钦程复劾赵南星、周宗建、张慎言、李应升、高攀龙、黄尊素、邹维涟、魏大中,大约诬以受熊廷弼赂,以汪文言为之证。 三月,上视太学,魏忠贤、王体干擅改仪注,赐坐,而大臣不得赐茶。 五月,上祭方泽还宫,即幸西苑,时日已晡,忠贤与客氏乘大舟饮酒,欢甚。上独与宦竖二人,泛小舟荡漾,上身自刺舟,一珰佐之,相顾笑乐。忽风起舟覆,上及二珰俱堕水中,二珰死焉,上救免。忠贤及客氏相顾错愕而已。 诏肃宁县建坊,赐敕旌奖魏忠贤,并荫其弟侄一人都督佥事。特赐玺书褒美锦衣卫都督田尔耕,仍命所司赉之羊酒,建坊以示眷答至意。时修举屯政以济军需,尔耕乃捐田土七千余顷,以佐县官之急,故下玺书美之。 锦衣卫指挥掌北镇抚事许显纯勘问汪文言狱,辞连赵南星、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、缪昌期、袁化中、惠世扬、毛士龙、邹雄琏、邓汉、卢化鳌、夏之令、王之寀、钱士晋、徐良彦、熊明遇、施天德等,略曰:“移宫建议,原为立名躐等之资;整顿铨政,实是偏听招权之藉。布买命之金,而杨、熊之刑停;启贿赂之门,而升迁之法滥。总文言得力于父事王安,结纳权要,浊乱朝政,请敕法司研鞫。”已而忠贤矫旨,仍命显纯讯之。于是周朝瑞、黄龙光、顾大章并以求缓杨、熊狱入焉。初,文言再下诏狱,锻炼两月余,弗屈。有旨杖之百,其甥悲失声,文言叱曰:“孺子真不才,死岂负我哉!而效儿女子相泣耶!”至是下狱严鞫者四,酷刑备加,弗屈如故。最后不能堪,始仰视许显纯曰:“吾口终不似汝心,任汝巧为之,我承焉可也!”显纯诬魏、周诸人以赃,文言蹷起曰:“天乎!冤哉!以此蔑清廉之士,有死不承!” 六月,九门提督太监金良辅劾御史倪文焕擅责官军。文焕求解于崔呈秀,呈秀引入珰幕,青衣叩头,珍奇盈列,求为忠贤义子。阅数日,即具疏劾周顺昌等以逢其意。忠贤悦,自此入幕用事。 秋七月,下杨涟、周朝瑞、左光斗、顾大章、袁化中于北镇抚司。初,狱上,拟涟以移宫一案。许显纯等相与谋,谓不引入移宫,则罪名不大;不假借封疆,则难与追赃,遂坐以受熊廷弼贿。涟等不肯承,而显纯棰楚甚酷无生理。左光斗曰:“彼杀我有两法:乘我之不服,而亟鞫以毙之;又或阴害于狱中,徐以病闻耳。若初鞫辄服,即送法司,或无死理。”于是靡焉承顺,遂五日一比,惨毒更甚。比时累累跪阶前,诃诟百出,裸体辱之,弛杻则受拶,弛镣则受夹,弛拶与夹,则仍戴杻镣以受棍。创痛未复,不再宿,复加榜掠。后讯时皆不能跪起,荷桎梏平卧堂下,见者无不切齿流涕。 材官蒋应阳因熊廷弼下狱,代为投揭,白其冤,时时入监左右之。魏忠贤缉获,以其所携辽东图画,指为妖书以献。上命寘重辟。加荫忠贤以羊酒银币赐之。 八月,御史张纳上书论东林书院,诋邹元标、孙慎行、冯从吾、余懋衡,俱削籍。 副都御史杨涟卒于狱。涟身事三朝,亲受光宗顾命。自下狱,体无完肤。及其死也,土囊压身,铁钉贯耳,仅以血溅衣裹置棺中。后榇归无葬地,置于河侧,母妻俱栖息城楼,而忠贤仍令抚按追赃。 吏科都给事魏大中卒于狱,其子学洢死之。大中家徒四壁,卓然以名教自持。熊、杨之狱,大中力言宜寘重辟,谏草传布,而竟诬以熊、杨贿赂,坐赃死。方溽暑殷雷,旨故迟迟不下,越六七日,始出尸牢穴中,尸溃甚惨。方被逮时,其子学洢徒跣攀号,欲随之北。大中曰:“覆巢宁有完卵耶!父子俱毙,无益也。”学洢微服间行,尾缇骑,刺探起居。抵国门,逻卒四布,则变姓名,匿旅邸中,昼伏夜出,以救其父。迨狱益危,榜掠益毒,度无生理,欲挝登闻鼓,上书自刎。已而不果,扶榇归,朝夕号哭,未尝入寝室,勺水不进而死。 决熊廷弼于市。 佥都御史左光斗卒于狱。先是,杨涟疏上,魏广微恶之。时有谓广微者曰:“杨涟攻魏公,波及于阁下,公知其故乎?”曰:“不知也。”曰:“出疏者杨涟,造意者左光斗,润色者缪昌期也。吾为阁下足了此事矣。”广微首肯,遂与盟。授旨于御史陈九畴发其端,而旋以会推彰其事,复理移宫为伤孝,垂帘为阿党,定策元勋为居功。及再鞫,改为封疆,诬以赃,矫旨五日一比,竟毙于狱。 九月,赐魏忠贤印,文曰:“顾命元臣。”客氏印,文:“钦赐奉圣夫人。”顾大章下狱,寻卒。 冬十月,逮御史惠世扬、夏之令于狱。刑部侍郎朱世守、大理寺丞杨一鹏、兵部侍郎刘策、布政陆完学俱削籍。 中书舍人吴怀贤下狱。怀贤以忠贤倾陷忠良,目击不平,时阅邸报,见杨涟有二十四罪疏,击节称快。旁注曰:“当如任守忠实时安置!”适工部吴昌期以劾忠贤还籍,怀贤服其不阿,遗书称之为事极必反,反正不远,辞多激烈。凡对客及贻书亲朋,辄寓感愤,义形于色。同官傅应星入告忠贤,即逮之下狱,拷死,籍其家。妻程氏以惊死。 十一月,以崔呈秀为工部右侍郎。岁加魏忠贤禄米一千二百石,为殿工也。呈秀初倚许秉彝,通忠贤,至是殿工兴,忠贤借督工,无日不与呈秀相见,屏人密语移时。呈秀授党人姓名,如《天鉴》等录,忠贤奉为圣书。一时梁梦环、李鲁生、曹钦程各献谀入告,而追赃严比等旨,俱自顾秉谦出之。《天鉴》录首列东林叶向高、韩爌、孙承宗、刘一燝、赵南星、杨涟、高攀龙、左光斗、孙居相、李邦华、乔允升、王洽、曹于汴、李腾芳、钱谦益、姚希孟等,次列东林之党孙鼎相、徐良彦、熊明遇、沈维炳、熊奋渭、侯恪等,又列真心为国,不附东林,顾秉谦、魏广微、王绍徽、王永光、霍维华、徐大化、周应秋、崔呈秀、阎鸣泰、王在晋、杨维垣、卓迈、倪文焕、李鲁生、吴淳夫、孙国珍、刘廷元等。《同志录》者,首列词林部院卿寺,则陈宗器、韩维思、易应昌、张泼等,台省则黄尊素、李应升、刘芳、张慎言、惠世扬、房可壮、章允儒、刘弘化、侯恂、游士顺等,部属则贺烺、张光前、孙必显、汪如亨等。《点将录》者,首曰天罡星:托塔天王李三才,及时雨叶向高,浪子钱谦益,圣手书生文震孟,白面郎君郑鄤,霹雳火惠世扬,大刀杨涟,智多星缪昌期等,共三十六人。地煞星:神机军师顾大章,旱地忽律游大任,鼓上皂汪文言等,共七十二人。 扬州知府刘铎下狱。僧本福携铎赠三诗至京,为其语多讥刺,遂逮之。锦衣卫指挥佥事高守谦殴翰林丁干学毙之。干学典试江西,试策中引汪直、刘瑾,触怒忠贤,降级调外,未及赴。守谦与干学有旧憾,遂嗾忠贤使二十余人,拥入干学寓,矫称有诏,干学俯伏就逮。守谦偕诸人棰楚交下,干学创甚,寻卒。时科臣陈熙昌、词臣陈子壮亦以试录有“庸主失权,英主揽权”等语,亦削籍。 戍吏部尚书赵南星。南星以忤沈一贯削籍,家居三十年。其入朝也,大理寺卿周应秋知其柄用,郊迎结欢,南星益鄙之,叹曰:“吾入山三十年,安知士风至此乎!”见大学士魏广微,广微父魏允贞与南星善,以父执自居。广微因力排之,中旨削夺。巡抚山西郭尚友诬其赃,追论,戍振武卫,子清衡戍庄浪卫。南星日短衣,执士伍,卒于戍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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