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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卷 平山东盗


  成祖永乐十八年三月,山东蒲台县妖妇唐赛儿作乱。

  赛儿,县民林三妻,少好佛诵经,自称“佛母”,诡言能知前后成败事,又云能剪纸为人马相战斗。往来益都、诸城、安州、莒州、即墨、寿光诸州县,煽诱愚民。于是奸人董彦杲等各率众从之,拥众五百余人,据益都卸石棚寨为出没。青州卫指挥高凤领兵捕之,贼夜乘间击官兵溃散,凤等皆陷。都、布、按三司以闻,遣人驰驿招抚之。直隶沂州卫亦奏:“莒州贼董彦杲等聚众二千余人,以红白旗为号,大行劫杀。莒州千户孙恭等往招抚,不服,杀其从者,势甚猖獗。”上敕安远侯柳升分兵剿之。柳升兵至益都,围贼于卸石棚寨。贼遣人乞降,诈云:“寨中食尽,且无水。”升以东门旧有汲道,即往据之。

  夜二鼓,贼袭官军营,都指挥刘忠力战死。黎明,柳升始觉,分兵追捕,获贼党刘俊等男妇百余人,而赛儿等竟遁。时贼党宾鸿等攻安丘,知县张玙、县丞马撝集民夫八百余人以死拒战。贼不能攻,复帅莒州、即墨之众,合万余人,并力攻之,声言屠城。于是都指挥卫青备倭海上,闻安丘围,急率千骑昼夜兼行,奋击败之。贼收余众再战,城中人亦鼓噪出击,宾鸿遁去。杀贼二千余人,生擒四十余人,皆斩之。

  时城中已不支,使青至稍迟,即陷贼矣。既而柳升至,青迎谒。升怒其专制,捽出之,青不为屈。是日,鳌山卫指挥王贵亦以兵一百五十人击败贼众于诸城,尽杀之,山东悉平。行在刑部尚书吴中等劾奏:“柳升奉命征剿,不即就道。敕谕以‘贼凭高无水,且乏资粮,当坐困之,勿图近功’。升贼临境不设备,至贼夜斲营杀伤军士。

  时都指挥刘忠与升夹攻,忠身先军士,几破贼垒。升忌其成功,更不救援,致忠力尽而毙,贼遂得乘间遁去。升遣指挥马贵等追之,所过骚扰,升亦不问。及备倭都指挥卫青闻贼围安丘,急躬率所部兵昼夜兼行,遂败贼众。后三日升始至,反忌青功。故行摧击。人臣不忠,莫此为甚,请治其罪。”上曰:“朕每命将遣师,必丁宁告戒,俾图万全。今升方命失机,媢冒功忌能,罪不可宥。”遂下升于狱。上以唐赛儿久不获,虑削发为尼或混处女道士中。遂命法司:凡北京、山东境内尼及道姑,逮至京诘之。

  七月,以段民为山东左参政。是时,大索唐赛儿甚急,尽逮山东、北京尼。既又尽逮天下出家妇女,先后几万人。段民抚定绥辑,曲为解释,人情始安。初,唐赛儿夫死,赛儿祭墓,回经山麓,见石罅露石匣角,发之,得妖书、宝剑,遂通晓诸术。剑亦神物,惟赛儿能用之。因削发为尼,以其教施里闬间,悉验,细民翕然从之。欲衣食财物,随所须以术运致。初亦无大志。乃妖徒转盛,至数万,官捕之急,赛儿遂反,杀伤军兵甚众。三司皆不以蚤发系狱。既而捕得之,将伏法,怡然不惧。裸而缚之,临刑刃不能入,不得已,复下狱。三木被体,铁钮系足,俄皆自解脱,竟遁去,不知所终。三司郡县将校等官,皆以失寇伏诛。

  ***

  谷应泰曰:

  自古盗贼之起也,莫不好为妖瞀惑乱,陈胜以篝狐,张角以斗米,而号则天公、地公,雾则三里、五里,何其怪也。予以为男诚有之,有亦宜然。史称琊邪吕母,聚党数千人,杀海曲宰,入海中为盗。而同时平原女子迟昭平,亦聚数千人,屯河阻兵。以是知妇女之轻剽好作乱,大抵不少概见也。成祖时,有蒲台唐赛儿者,自号“佛母”,能刻楮为人马相战斗,众益信之。于是莒、即墨诸奸民遂蠭起,而贼党董彦杲、宾鸿等亦掠兵应之。幸所据不过数州,转战不过旬月,卫青、王贵两军急击,旗靡辙乱,鱼烂而亡矣。然则赛儿妖术果安在耶?岂王凝之鬼兵相助,而大道竟不可信耶?抑费长房役使鬼物,而遂为群鬼所杀耶?是皆不可知。而独是柳升以通侯之尊,授钺出师,驿骚供亿,逍遥河上,乃更切责卫青,忌嫉有功。假令大敌在前,将校不和,王师可一战而溃也。虽然,成祖之用兵也,南定金陵,北征沙漠,地拓三佬,威行万里,而赛儿以一愚妇人踯躅其间,乃欲结娘子之军,乘夫人之城,譬之薄石击柱,多见其不知量矣。然而予以赛儿之乱,则黩武之所致也。《秦风》尚首功,而《小戎》亦谈车战。河北甚藩镇,而女子亦通剑器。牝鸡之晨,或亦怒蛙之式乎!至于赛儿遁去,而燕、齐诸尼,并天下奉佛妇女,逮者几万人。犹之石闵戮羯部,多髯高鼻者并诛;袁绍斩宦官,面不生须者亦杀。玉石俱焚,势固然也。尤可异者,赛儿踪迹杳不可问,岂军中张燕,群号冲飞,河上孙恩,相传水化。妖耶?人耶?吾弗知之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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