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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卷 建文逊国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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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年春二月,史彬复至白龙故道,了不见庵,山旁询一老妇,则曰:“官司毁之矣。”问僧徒,曰:“不知所之。”至是,彬忽与帝遇于鹤庆之大喜庵,深林密树,不下数里。先是,杨应能、叶希贤所建者,甫落成,而两人死,即于庵东葬之。 十一月,帝避嚣东行,至衡山。 十六年春三月,建文帝还至黔。 十七年夏六月,建文帝始观佛书。 十八年夏六月,建文帝命程济移居庵西偏。 冬十月,帝入蜀,程济从,遍游诸胜,登峨眉,有诗云:“登高不待东翘首,但见云从故国飞。” 十九年秋七月,建文帝入粤,游海南诺胜。 十一月,帝还庵。 二十年夏四月,建文帝避嚣于庵南四十里,名渌泉。 二十一年春二月,建文帝入楚,程济从,登章台山,赋吊古诗:“楚歌赵舞今何在?惟见寒鸦绕树啼。” 六月,帝游汉阳,登晴川楼,吟云:“江波犹涌憾,林霭欲翻愁。” 七月,帝留大别山。 二十二年春二月,建文帝东行,冬十月,与史彬相遇于旅店,言及榆木川,稍色喜。史彬问道路起居状,答曰:“近来强饭,精爽倍常。”即同彬下江南,至彬家。彬具酒肴于所居之重庆堂,帝上座,程济东列,彬西列。彬有从叔祖名弘者,嘉兴县史家村人也,直入,至堂上,彬不得已,亦与坐。问:“师何来?”彬未答。即起趋出,招彬曰:“此建文皇帝也。”彬曰:“非也。”弘曰:“吾曾于东宫见之。当吾家籍没时,非帝,吾无死所矣。帝实活我,恩无以报。”彬不得已,实告之。即顿首堂下,涕泣问向来状。帝曰:“赖诸从亡者给我衣食,周旋险阻之间,二十年来,战战兢兢。”复大恸。恸已,曰:“今想可老终矣!”弘曰:“帝今欲何之?”曰:“游天台诸胜。”弘曰:“吾当具一日之积随行。”居数日,帝行,戒彬曰:“有叔在,尔勿往也。”弘从之去。 十一月,至宁波渡莲花洋。 仁宗洪熙元年春正月,建文帝谒大士于潮音洞。 五月,自闽、粤还山,止程济从。闻仁宗崩,帝曰:“吾心放下矣!今后往来亦少如意也。”且悲且喜。 宣宗宣德元年秋八月,建文帝祭从亡诸臣于庵前。 二年春正月,建文帝移居鹤庆之静室。 秋八月,滇寇乱,帝入蜀,程济从。 冬十月,宿永庆寺,题诗云:“杖锡来游岁月深,山云水月傍闲吟。尘心消尽无些子,不受人间物色侵。” 三年夏五月,建文帝游神女庙。 秋七月,游黄牛矶。 冬十月,游汉中。 四年春正月,建文帝至成都,再宿而去。 五月,帝还浪穹。 六月,至鹤庆山中。 五年夏四月,建文帝欲稍广其庵,程济等出募。 六年春二月,建文帝往陕西。夏四月,至延安。秋七月,南行入蜀。 九月,至夔,阻雪。 七年春正月,建文帝入楚,至公安。 夏五月,至武昌。 秋八月,下九江。 九月,游杭州吴山。 冬十一月,游天台。 八年春正月,建文帝在赤城。 九年夏五月,建文帝复至吴江史彬家,程济从。时彬已死,帝悲悼久之,慰劳其子倍至。复为会稽之游,八月,还。 十年春三月,建文帝往粤西。 英宗正统元年秋八月,建文帝还至滇,卜筑旧日之浪穹。 二年夏五月,建文帝复游峨眉。 冬十一月,还至浪穹。 三年秋七月,建文帝欲往粤西,不果,会有弟子亡去,帝恐迹露,遂有粤西之行。 四年夏四月,程济劝建文帝还滇,不听。 五年春三月十三日,建文帝谓程济曰:“我决意东行,子盍为我蓍?”得兑之归妹,济拊几大呼曰:“大凶!今太岁干支皆金,火必克之,行夏之时,其危乎!”帝好文章,能为诗歌,尝赋诗曰:“牢落西南四十秋,萧萧白发已盈头。乾坤有恨家何在?江、汉无情水自流。长乐宫中云气散朝,元阁上雨声收。新蒲细柳年年绿,野老吞声哭未休。” 后至贵州金竺长官司罗永庵,尝题诗壁间,其一曰:“风尘一夕忽南侵,天命潜移四海心。凤返丹山红日远,龙归沧海碧云深。紫微有象星还拱,玉漏无声水自沈。遥想禁城今夜月,六宫犹望翠华临。” 其二曰:“阅罢《楞严》磬懒敲,笑看黄屋寄团瓢。南来瘴岭千层迥,北望天门万里遥。款段久忘飞凤辇,袈裟新换衮龙袍。百官此日知何处?唯有群乌早晚朝。” 至是,出亡盖三十九年矣。会有同寓僧者,窃帝诗,自谓建文帝,诣思恩知州岑瑛,大言曰:“吾建文皇帝也。”瑛大骇,闻之藩司,因系僧,并及帝,蜚章以闻,诏械入京师,程济从。 八月,至金陵,九月,至京,命御史廷鞫之。僧称:“年九十余,且死,思葬祖父陵旁耳。”御史言:“建文君生洪武十年,距正统五年,当六十四岁,何得九十岁!”廉其状,僧实杨应祥,钧州白沙里人。奏上,僧论死,下锦衣狱,从者十二人,戍边。而帝适有南归之思,白其实,御史密以闻。阉吴亮老矣,逮事帝,乃令探之。建文帝见亮,辄曰:“汝非吴亮耶?”亮曰:“非也。”建文帝曰:“吾昔御便殿,汝尚食,食子鹅,弃片肉于地,汝手执壶,据地狗餂之,乃云非是耶?”亮伏地哭。建文帝左趾有黑子,摩视之,持其踵,复哭不能仰视,退而自经。于是迎建文帝入西内,程济闻之,叹曰:“今日方终臣职矣。”往云南焚庵,散其徒。帝既入宫,宫中人皆呼为老佛,以寿终;葬西山,不封不树。 *** 谷应泰曰: 闻之国君死社稷,义之正也。然而乘机察变,忍耻图存,一旅而中兴奏,五年而天节反,则惠王居栎,仍杀子颓,襄王居郑,终诛太叔,建文之仓皇出奔,或亦有深意焉。又况铁函锁柙,度牒鬀刀,先皇所遗也。龙嫠帝后,妖谶亡周,燕啄皇孙,天心割汉,厥有定数,又非智力所移耳。 乃逊国之期,以壬午六月十三日,建文独从地道,余臣悉出水关,痛哭仆地者五十余人,自矢从亡者二十二士。而廖平之议,以为多人必生得失,不若遥为应援,于时谨侍左右者三人,杨应能、叶希贤称比丘,程济称道人是也;往来道路,给办资粮者六人,冯㴶、郭节、宋和、赵天泰、王之臣、牛景先,各讳名号,潜相通问是也。其经由之地,则自神乐观启行,由松陵而入滇南,西游重庆,东到天台,转入祥符,侨居西粤。中间结庵于白龙,题诗于罗永,两入荆楚之乡,三幸史彬之第,踪迹去来,何历历也。特以年逼桑榆,愿还骸骨,岑瑛据之以闻,吴亮辨其非妄。夫不复国而归国,不作君而作师,虽以考终,亦云恧矣。 然以予论之,假令成皇方死沙场,昭帝新居谅闇,此时兵力黩于边关,内难伏于高煦,国势危疑,人情牵制,必不能长驾远驭,经营万里之外者。而滇、黔地险,沐氏兵强,因兹遁迹之时,宜申控告之义,非流彘而藉共和,则东迁而依晋、郑,一军出荆门,即襄、邓可摇,一军出汉南,即长江可据。狐、先《河水》之功,冯、邓云台之业,后挽前推,匪异人任也。奈何枕席有涕泣之痕,行旅多橐饘之奉,而兴复大计,阙焉不讲,譬犹危叶畏飙,惊禽易落,正所谓亡国之大夫不足与言事者也。 洎乎正统改元,帝易四朝,统踰五纪,内鲜惠、怀之乱,外无连、管之谋,嗣服相承,天定之矣。而况主君已老,从者凋零,方险阻备尝之时,正精志消亡之日,鲁展喜之已衰,晋铜鞮而既死,崦嵫待尽,尚安望其复振乎!至若从亡诸臣,国尔忘家,捍王于艰,四十余年,栉风沐雨,即无包胥之义,复楚王于郢中,亦有子家之忠,哭昭公于野井,推此志也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 而议者据成祖之实录,谓建文之自焚,疑一龙之未出,摈众蛇而不载。夫隐、巢之事,不直序于贞观,烛斧之疑,亦依违于兴国,时史所书,非无曲笔矣。而况胡濙访仙,思恩擢职,以及陵在西山,不封不树,有目者所共睹,又岂得以传闻异辞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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