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五代史·钱镠传(译文)

钱镠传

　　钱镠，杭州临安县人。小时勇猛，喜欢行侠仗义，以报复仇怨为能事。唐僖宗乾符年中，服事潜地镇将董昌任部校。正逢天下大乱，黄巢寇犯岭南，长江、淮河一带盗贼啸聚成群，大的攻击州郡，小的剽掠乡里，董昌聚集部众，恣意横行于杭州、越州之间，杭州八县，每县招募一千人为一都，当时称之为“杭州八都”，以遏制黄巢的进攻。这时有刘汉宏，聚集徒党占据越州，自称为节度使，攻占相邻州郡；润州牙将薛朗赶走他的节度使周宝，自称为留后。唐僖宗在蜀地，诏令董昌讨伐刘汉宏、薛朗，董昌将军政交给钱镠，率领八都兵士进攻越州，诛杀刘汉宏；回戈进攻润州，活捉薛朗。江、浙平定，董昌任浙东节度使、越州刺史，上表推荐钱镠代替自己做杭州刺史。

　　唐景福年间，朝廷以李鋋任浙江西道镇海军节度使。这时孙儒、杨行密交互作乱，淮海烟火战尘几千里，钱镠经常带兵防守捍卫，孙儒盘踞宣州，不敢侵犯江、浙，由此钱镠功勋名声日益显赫。很久后，李鋋最后不去上任，朝廷以钱镠做镇海军节度使，又将润州军队番号移并于杭州军队，又在越州建立威胜军，以董昌为节度使。董昌逐渐骄横显贵，自以为应当与符箓图谶言相应，被妖人王百艺所骗，僭称尊号，就在越州自称为罗平国王，年号叫大圣，任钱镠为伪两浙都将。钱镠不接受伪职，将情况报告朝廷，唐昭宗命钱镠讨伐董昌。乾宁四年（897），钱镠率浙西将士攻破越州，活捉董昌献给朝廷，朝廷嘉奖他的功劳，赐给钱镠永纪其功的铁券，又任宰臣王溥为威胜军节度使。而两浙的士兵百姓拜奉奏章，请求朝廷以钱镠兼任杭、越两镇节度使，朝廷不能制抑，因而任命钱镠，改越州威胜军为镇东军，钱镠就兼任镇海、镇东两处镇节使。钱镠已兼任两镇节度使，有三万精兵，而吴国杨行密连年兴兵，进攻苏、湖、润等州，想兼并两浙，屡次被钱镠打败，杨行密也侵占了几州，而钱镠所统辖的仅十三州而已。天复年间，钱镠大将许再思、徐绾反叛，带着宣州节度使田君页阴谋袭击杭州。田君页等率领部队扑到杭州城下，钱镠激励将士，交战一次就打败了他，活捉了徐绾，田君页逃走。

　　钱镠在临安故乡兴造房屋，极尽壮丽，年节时到故乡走走，车骑随从威武壮观，成万的人排成队列。他的父亲钱宽每当听到钱镠回家，便走开躲着他，钱镠就步行去找父亲，请他说明缘故。钱宽说：“我们家历代以种田打鱼为业，还没有富贵显达像你这样的，你现在是十三州的主人，三面受敌，与人争利，恐怕灾祸将降临我家，所以不愿见你。”钱镠涕泣受教。

　　钱镠在唐昭宗朝，官位升到太师、中书令、本郡王，食邑两万户。梁太祖革除唐朝天命登上帝位，以钱镠为尚父、吴越国王。梁末帝时，加封为各道兵马元帅。同光年中，任天下兵马都元帅、尚父、守尚书令，封为吴越国王，赐给玉册、金印。当初，后唐庄宗到洛阳，钱镠贡上丰富的礼物，请求仍做吴越国王，当玉册诏令下达，有关部门详细议定，各位臣子都说：“玉简金字，只有皇上一人才能享有，钱镠是人臣，不能给他。又本朝建朝以来，除四方夷狄远方藩族，为安抚笼络他们而赐以玉册拜以官爵，有的有国王的名号，而九州之内没有这种事。”郭崇韬更不容许钱镠越位号称国王，而枢密承旨段回，奸佞行事，能改变郭崇韬的心意，绕着弯子为钱镠说情，郭崇韬勉强听从了他。钱镠于是将镇海、镇东军节度使让给他的儿子钱元瓘，自称为吴越国王，将居住的地方叫宫殿，办公官府叫朝廷，其辅佐他的臣子，都僭称后唐百官的名号，只是不改变年号而已。颁发诏册，对新罗、渤海施加封爵，对东海岛屿上的民族部落也都派遣使者进行册封。

　　明宗即位初年，安重诲主管国事，钱镠曾经写给安重诲书信，说：“吴越国王谨致书于某官执事。”不予问候寒暄，安重诲恨他没有礼貌。恰逢供奉官乌昭遇出使到两浙，常常将朝廷私事告诉吴人，又视钱镠为殿下，自称臣子，谒见钱镠时行舞蹈的礼节。当回来后，副使韩玫详细讲述乌昭遇的事，安重诲因而削除钱镠元帅、尚父、吴越国王的称号，令以太师之职辞官退隐。过后很久，钱镠的儿子钱元瓘等上表陈情。这时吴国贼寇进攻逼近荆南，明宗怀疑钱镠与他们共同作恶，就颁布诏令责问他，钱元瓘等又派使者从淮南小道进京上表，力陈戮力本朝、尽心体国的忠诚，明宗嘉奖他，于是颁布诏令又重授钱镠为天下兵马都元帅、尚父、吴越国王。不久，又诏令恩赐钱镠上表时可不称自己本名。

　　钱镠在杭州近四十年，极尽奢华富贵。以前钱塘江海涛逼近州城，钱镠大力役使民工徒吏，开凿石块填江砌堤，又铲平了江中的罗刹石，修起亭台楼榭，拓宽外城周围三十里，房屋的繁华稠密，江山的雕饰美丽，确实是江南胜景。钱镠爱读书，喜欢吟咏诗词歌赋。江东有叫罗隐的人，以诗歌闻名海内，依附钱镠做参佐。钱镠曾经与罗隐以诗唱和，罗隐喜欢讥讽，曾开玩笑作诗，提起钱镠卑微时骑牛放牧和操棍斗殴的事，钱镠也和悦而不生气，其通达宽谅能做到这样。钱镠虽然晚年荒唐任意，但从唐朝，到梁代，以及庄宗中兴以来，常常驾起帆船越过大海，贡奉朝廷没有中断，所以朝中也因此善待他。

　　钱镠在长兴三年（932）三月二十八日去世，年八十一岁。明宗诏令说：“已故天下兵马都元帅、尚父、吴越国王钱镠，是历朝元老，当代功勋高贤，已经位极人臣，一向名高简册，追赠则没有再高的官爵可用，改名则应表示优遇崇敬，当令有关部门议定谥号，以王的礼仪安葬，再赐给神道碑。”谥号叫武肃。钱镠刚服事董昌时，年青力壮，性格刚烈。当时有位儒生拜见主帅董昌，已经递上名片了，见到钱镠时稍有不恭，钱镠即大怒，把他扔到罗刹江中，当传达者准备叫儒生进来时，钱镠欺骗说：“客人已经拂袖而去了。”当他做了主帅时，有人献上诗说：“一条江水槛前流。”钱镠不高兴，以为是讥刺自己，接着就把那人杀害了。到了晚年，才亲爱别人礼贤下士，留心道德礼义，数十年间，人们很称誉他。钱镠特别依恃位高势大，将两浙分为几个州镇，各节度使先任命再上奏。在他左右都是儿子孙子外甥侄子，车骑宫殿衣服饰物，可跟皇朝相比，两浙民间都叫他“海龙王”。梁代开平年间，两浙人民上书，请求为钱镠建立生前祭祀的祠堂，梁太祖应允了他们，令翰林学士李琪撰生祠堂碑赐给他，至今民间百姓祭祀他，子孙纪念他，他也是近世有名望的王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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