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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诲劾王安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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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宁二十四年四月戊戌,权知开封府滕甫知瀛州。甫以父讳辞,改知郓州。知瀛州李肃之为天章阁待制、知开封府。先是,知定州孙长卿岁满,上欲令甫与长卿易任。富弼、曾公亮未对,王安石独以为宜。弼请徐议之。既退,安石谓弼、公亮曰:“甫奸人,宜在外。”他日进见,上又欲令肃之代长卿,弼极称其才,公亮曰:“肃之不如长卿。”安石曰:“长卿细密,然两人者皆可试府事也。”于是命肃之代甫,而长卿再任知定州。甫性疏达,在上前论事,如家人父子,言无文饰,洞见肝膈,上待甫甚厚。时遣小黄门持短封御札问事,甫往往夸示于人,或见御札用字有误者,因谗甫以为扬上之短,上由是疏焉。安石尝与甫同考试,语言不相能,深恶甫,故极力排出之。甫之辞,言于上曰:“臣知事陛下而已,不能事党人。愿陛下少回当日之眷,无使臣为党人所快,则天下之事君为得,而事党人为无益矣。”上为改容。 五月癸未,郑獬知杭州,王拱辰判应天府,钱公辅知江宁府。獬与滕甫相善,王安石素恶之,目为“滕屠”、“郑沽”。尝言于上曰:“獬极险,不宜使在内。”故事,两制差除,必宰相当笔。时富弼在告,曾公亮出使西京,王安石遽自当笔,议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。御史中丞吕诲即奏曰:“侍臣者盖近于尊,实陛廉隆峻之级也。进之以礼,退之以礼,乃君臣之分,邦国之礼也。”宣徽使王拱辰言:“陛下即政之初,还其旧官,委寄北都,召入供职,不闻有过。迁谪在外,臣不知陛下用何人荐论而召之?因何人訾毁而黜之?翰林学士郑獬在三班院,皆称公当,权府亦甚平允,不闻瘝旷,遽然补外,传闻见禁罪人喻兴与妻阿牛谋杀妇人阿李公事,獬不肯用新法理断,将欲论列,故有是逐。虽转官得郡,实夺其权也。知制诰钱公辅先因营救滕甫,遂罢谏院,今又被逐,盖甫与王安石素所不足,今无罪被黜,甚伤公议。龙图阁直学士韩贽代还未及两月,亟除知江宁,复又何名?臣不惜四人之去,所惜者朝廷之体无俾,权臣盗弄其柄。以臣言是,乞追还四敕;以臣言非,愿并臣屏逐。”又奏曰:“近除陆诜知成都府,就移吴中复知成德军。数日之间,差除特异。况宰相不书敕,本朝故事,未之闻也。传云御批付出,臣窃疑焉。陛下进退近臣必有常理,不应有加膝坠渊之意。如从执政进拟,则是自外制中,尤非圣哲驭下之体也。”上出诲奏示执政曰:“王拱辰等出,外间纷纭,知否?”赵抃、王安石皆曰:“不知。”上曰:“除拱宸宣徽使,自为再任,岂是拔擢?”又谓安石曰:“诲为人所使殊不知卿用心。”安石曰:“此三人者出,臣但愧不能尽理论情,暴其罪状,使小人知有所惮。不意言者乃如此!”丙戊,王安石以吕诲劾章乞辞位,上即封还其奏,令视事如故。 丁亥,安石具表谢,上又令中使抚谕趣入,安石亦称病乞告,上又再令中使趣入。甲午,安石乃入见。上谓安石曰:“诲殊不晓事,诘问又都无可说。”上又谓安石曰:“吕诲言卿每事好为异,多作横议,或要内批,以自质证,又诈妄希会朕意。此必是中书有人与如此说。朕与卿相知,如高宗、傅说,亦岂须他人为助?”安石曰:“高宗用傳说,起于匹夫版筑之中,所以能成务者,以旁招俊乂,列于庶位故也。”上曰:“近臣中只有吕公著,又与吕公弼相妨。”安石曰:“富弼在密院时,妇翁晏殊为相,此亦近例。如吕公著行义,陛下所知,岂兄弟为比周以负陛下?今富弼、曾公亮大抵欲不逆流俗,不更弊法,恐如此,难持以久安,难望以致治。”上亦患之。 六月丁巳,诏右谏议大夫、御史中丞吕诲落中丞,以本官邓州。前此诲上疏曰:“臣窃以大奸似忠,大诈似信。唯其用舍,系国休戚。知少正卯之才言伪而坚,顺非而泽,强记而博,非大圣孰能去之?唐卢杞,天下谓之奸雄,唯德宗不知,终成大患。所以知人之难,尧舜犹病。陛下即位之初,起王安石知江宁府,未几,召为学士,搢绅皆庆陛下得人。及参机务,命论未允。臣谨案:安石外示朴野,中藏巧诈,骄蹇慢上,阴贼害物,众所共知。今略疏十事。臣指陈猥琐,烦渎高明,诚恐陛下悦其不辨,久于倚毗,情伪不得知,邪正无复辩。大奸得路,群阴汇进,则贤者渐去,乱由是生。臣究安石之迹,固无远略,惟务改作,立异于人。徒文言而饰非,将罔上而欺下。臣窃忧之。误天下苍生,必斯人也,陛下图治之宜,当稽于众。方天灾屡见,人情未和,惟在澄清,不宜挠浊。如安石久居庙堂,必无安静之理,臣所以沥恳而言,不虞滨祸。况陛下志在刚断,察于隐伏,当质于士论,然后知臣言之中否。然诋讦大臣之罪,不敢苟逭,孤危若寄,职分难安。当复露章,请避怨敌。”疏奏,安石亦求去位。上赐安石诏曰:“昨日已曾面谕朕意,谓悉谅也。今得来奏,甚骇朕怀。今还卿来奏。天下之事当变更者,非止二三,而事事如此,奚政之为也?卿其反思职分之当然,无恤非礼之横议,视事宜如故。”安石既留,而诲坐贬。 八月癸卯,侍御史刘琦监处州盐酒税,御史里行钱顗监衡州盐税。初,御史知杂刘述及琦、顗等言:“窃见陛下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,未逾半年,中外人情嚣然不安,盖以其专肆胸臆,轻易宪度,而无忌惮之心也。”时述坐判刑部缴敕札被劾未伏,故琦、顗先贬。顗将出台,于众坐骂孙昌龄曰:“平日士大夫未尝知君名,正以王安石昔居忧金陵,君为幕府官,奴事安石,故安石荐君、彭思永,得举为御史。今日亦当少念报国,奈何专欲附安石求美官?顗今得罪,分当远窜,君在后为美官。自谓得策耶?我视君犬彘之不如也!”遂拂衣上马。司马光言:“知杂御史刘述、集贤校理丁讽、审刑详议官王师元皆以执守谋杀刑名被劾,侍御史刘琦、钱顗皆以论执政降监酒税。彼谋杀已伤自首刑名,天下皆知其非。今朝廷既违众议而行之,又罪守官之臣,恐重失天下之心也。夫绁食鹰鸇,求其鸷也。执而烹之,将何月哉?如皮公弼,陛下明知其贪;阎充国,陛下明知其猥。二人皆以知县权发遣三司判官。及得罪而出,皆为知州。今琦、顗止以忤犯大臣降充监当,然则狂直之罪重于贪猥,得罪大臣甚于得罪陛下也?臣恐天下侧目箝口,以言为讳,威福下移,聪明壅蔽,非国之福。乞赦刘述勿劾,琦、皐与本资。”不报。 丙午,诏同修起居注范纯仁罢同知谏院。初,纯仁以言薛向不可为发运使事不合,又申中书曰:“今日忽闻诏命,以台官刘琦等言多失实,事辄近名,擅去官曹,规喧朝听,各落御史,降充监当者,闻命之际,中外震惊,盖人臣以率职为忠,人君以纳谏为美,是以仁宗开言路,优容谏臣,执政不敢任情,小人不能害政,以致太平日久,亿兆归心。先帝容纳直言,未尝变色。是时吕诲等与纯仁为御史,亦尝擅纳告身,皆蒙慰谕。主上思绍先烈,而因二三执政不能以道致君,教化或失。其后先刑赏,或乖于轻重。中书藏其本末,但致外议喧腾,凡居言责之臣,敢不即时论奏?既许风闻言事,即是过失得知,而柄臣遂捃摭其罪,主上将何所赖?且参政以文学自负,议论得君专任己能,不晓时事,而又性类率易,轻信难回,举意发言,自谓中理。欲求近切功,忘其旧学。舍尧舜知人安民之道,讲五霸富国强兵之术。尚法令则称商鞅,言财利则背孟轲。鄙老成为因循之人,弃公论为流俗之语。异己者指为不肖,合意者即谓贤能。所以荐薛向为周才,指吕诲为无用。主上无从谏之美,时政有揠苗之忧。曾相公年高不退,廉节已亏,且欲见容,惟务雷同,苟且旧好,拘文守法,今则一切依随。赵参政心知其非,而辞辩不及,凡事不能力救,徒闻退有后言,此皆朝廷大臣所为,安得政令无失?”公亮等以纯仁状进,又落起居舍人、同修起居注。 三年十二月辛酉,右谏议大夫、知邓州吕诲提举嵩山崇福宫。先是九月,上欲移诲知河南,命未下而寝。诲虽在外,遇朝廷有大得失,犹言之不置,于是以疾求闲,故有是命。 四年五月丙戌,右谏议大夫、提举崇福宫吕诲致仕。诲言:“臣本无宿疾,偶值医者用术乖方,殊不知脉候有虚实,阴阳有逆顺,诊察有标本,疗治有后先。妄投汤剂,率情任意,差之指下,祸延四肢,寝成风痹,遂艰行步。非只惮跌戾之苦,又将虞心腹之变,势亦及此,为之奈何?虽然,一身之微,固未足恤,其如九族之托,良以为忧。是思逃禄以偷生,不俟引年而送政。”盖以身疾谕朝政也。诲病亟,手书属司马光为墓铭,光往省之,至则目且瞑。光呼曰:“更有以见属乎?”诲张目强视之曰:“天下事尚可为,君实勉之!”遂卒。 诲卒在十日甲午,今并书。 哲宗元祐元年五月丁丑,侍御史刘挚言:“故谏议大夫吕诲为御史中丞,为人忠信刚正,立朝行己,有古人之节、大臣之风。在言路前后三黜,皆以击奸邪忤权势,最后尤以直道大义为公议所高。诲死于散地,在熙宁四年,官至侍从,朝廷未尝有所赠恤。诲之妻今在,生事微薄,有子皆碌碌小官。臣愚欲望圣慈嘉诲之有识敢言,不获用禄,不得及于世,哀其至节,特赐褒及,以表显之;录其诸孤,稍赐任使。非独以慰幽壤,盖亦以劝天下之忠义。”诏诲特赠通议大夫,男由庚与堂除合入差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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