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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回 追失马幸遇良朋 喜乘龙送归佳耦(2)


  纳忽伯颜扶着帖木真道:“你不要错怪,我因儿子失踪,着急了好几日,今见了面,由喜生怨,乃有此言,望你见谅!”

  帖木真道:“太谦了!我不敢当!”

  随顾着博尔术道:“不是你呵,这马如何可得?我两人可以分用,你要多少?”

  博尔术道:“我见你辛苦艰难,所以愿效臂助,难道是羡你的马么!我父亲只生了我,所有家财,尽够使用,我若再要你的马,不就如那贼子不成!”

  【施恩不望报,固不愧为义士。】

  帖木真不敢再言,便欲告辞,博尔术挽着了他,同赴原处,将原盖下的皮筒,取了回去。到家内宰一肥羔,烧熟了,用皮裹着,同皮筒内的马奶,一并送给帖木真,作为行粮。

  看官,前叙锁儿罕送帖木真时,也是赠他马奶儿,肥羔儿,今番博尔术送行,又是如此,莫不是蒙人只有这等礼物么?小子尝阅《蒙鞑备录》,方知蒙地宜牧羊马,凡一牝马的乳,可饱三人,出行时止饮马乳,或宰羊为粮。本书据实叙录,因复有此复笔。看官休要嫌我陈腐哩。【百忙中叙此闲文,这是作者自鸣。】

  闲文少表。且说帖木真接受厚赠,谢了又谢,即与他父子告辞,抽身欲行。纳忽伯颜语博尔术道:“你须送他一程。”

  帖木真忙称不敢,纳忽伯颜道:“你两人统是青年,此后须互为看顾,毋得相弃!”

  【纳忽伯颜也是识人。】

  帖木真道:“这个自然!”

  那时博尔术已代为牵马,向前徐行,帖木真也只好由他。遂别了纳忽伯颜,与博尔术徒步相随,彼此谈了一回家况,不觉已行过数里。帖木真方拦住博尔术,不令前进,两人临歧握手,各言珍重而别。【惺惺惜惺惺。】

  博尔术去后,帖木真就从八马中选了一匹,跨上马鞍,跑回桑沽儿河边的家中。他母亲兄弟,正在悬念,见他得马归来,甚是忻慰。安逸了好几年,诃额仑语帖木真道:“你的年纪也渐大了,曾记你父在日,为了你的婚事,归途中毒,以致身亡,遗下我母子数人,几经艰险,受尽苦辛,目下还算无恙。想德薛禅亲家,也应惦念着你,你好去探望他呵。若他允成婚礼,倒也了结一桩事情;且家中多个妇女,也好替我作个帮手。”

  语未毕,那别勒古台在旁说道:“儿愿随阿哥同去。”

  【异母兄弟,如此亲热,恰是难得。】

  诃额仑道:“也好,你就同去罢。”

  次日,帖木真弟兄,带了行粮,辞别萱帏,骑着马先后登途。经过青山绿水,也不暇游览,专望弘吉剌氏住处,顺道进发。约两三日,已到德薛禅家。德薛禅见女夫到来,很是喜悦,复与别勒古台相见。彼此寒暄已毕,随即筵宴。德薛禅向帖木真道:“我闻泰赤乌部,尝嫉妒你,我好生愁着,今得再会,真是天幸!”

  帖木真就将前时经过的艰苦,备述一遍。

  德薛禅道:“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,你此后当发迹了。”

  别勒古台复将母意约略陈明。

  德薛禅道:“男女俱已长大了,今夕就好成婚哩。”

  【北人心肠,恰是坦率。】

  便命他妻室搠坛出见。帖木真弟兄又避席行礼。搠坛语帖木真道:“好几年不见,长成得这般身材,令我心慰!”

  复指别勒古台,与帖木真道:“这是你的弟兄么?也是一个少年英雄!”

  两人称谢。席散后即安排婚礼。到了晚间,布置已妥,德薛禅即命女儿孛儿帖换了装,登堂与帖木真行交拜礼。礼成,夫妇同入内帐,彼此相觑,一个是雄纠纠的好汉,气象不凡;一个是玉亭亭的丽姿,容止不俗。两下里统是欢洽,携手入帏,卿卿我我,大家都是过来人,不庸小子赘说了。

  过了三朝,帖木真恐母亲悬念,便思归家。

  德薛禅道:“你既思亲欲归,我也不好强留。但我女既为你妇,亦须同去谒见你母,稍尽妇道,我明日送你就道好了。”

  帖木真道:“有弟兄同伴,路上可以无虞,不敢劳动尊驾!”

  搠坛道:“我也要送女儿去,乘便与亲家母相见。”

  帖木真劝他不住,只得由他。

  翌晨,行李办齐,便即启程。德薛禅与帖木真兄弟骑马先行,搠坛母女,乘骡车后随。到了克鲁伦河,距帖木真家不远,德薛禅就此折回。搠坛直送至帖木真家,见了诃额仑,不免有一番周旋,又命女儿孛儿帖行谒姑礼。诃额仑见她戴着高帽,衣着红衣,楚楚丰姿,不亚当年自己,心中很是喜慰。那孛儿帖不慌不忙,先遵着蒙古俗例,手持羊尾油,对灶三叩头,就用油入灶燃着,叫作祭灶礼;然后拜见诃额仑,一跪一叩。诃额仑受了半礼。复见过合撤儿等,各送一衣为贽。【就蒙古俗例作为点缀语,小说中固不可少。】另有一件黑貂鼠袄,也是孛儿帖带来,帖木真见了,便去禀知诃额仑道:“这件袄子,是稀有的珍品。我父在日,曾帮助克烈【《元史》作克埒】部恢复旧土,克烈部汪罕【《元史》作汪汗】与我父很是莫逆,结了同盟。我目下尚在穷途,还须仗人扶持,我想把这袄献与汪罕去。”

  【《本纪》汪罕之父忽儿扎卒。汪罕嗣位,多杀戮昆弟,其叔父菊儿逐之于哈剌温隘,汪罕仅以百骑走奔也速该。也速该率兵逐菊儿,夺还部众,归汪罕,汪罕德之,遂与同盟。】

  诃额仑点头称善。

  至搠坛归去后,帖木真复徙帐克鲁伦河,叫兄弟妻室,奉着诃额仑居住,自己偕别勒古台,携着黑貂鼠袄,竟往见汪罕。汪罕脱里,晤着他兄弟二人,颇表欢迎。帖木真将袄子呈上,并说道:“你老人家与我父亲从前很是投契,刻见你老人家与见我父亲一般!今来此无物孝敬,只有妻室带来袄子一件,乃是上见公姑的贽仪,特转奉与你老人家!”

  【措词颇善。】

  脱里大喜,收了袄子,并问他目前情状。待帖木真答述毕,便道:“你离散的百姓,我当与你收拾;逃亡的百姓,我当与你完聚;你不要耽忧,我总替你帮忙呢!”

  帖木真磕头称谢。一住数天,告辞而别,脱里也畀他赆仪,在途奔波了数日,方得回家休息。忽外边走进一老媪道:“帐外有呼喊声、蹴踏声,不知为着甚事?”

  帖木真惊起道:“莫非泰赤乌人又来了?如何是好!”

  正是:

  一年被蛇咬,三年烂稻索;厄运尚侵寻,剥极才遇复。

  毕竟来者为谁,且着下回分解。

  *==*==*

  霸王创业,必有良辅随之,而微贱时所得之友,尤为足恃。盖彼此情性,相习已久,向无猜忌之嫌,遂得保全后日,如帖木真之与博尔术是也。但博尔术初遇帖木真,见其追马情急,即愿与偕行,此非有特别之远识,及独具之侠义,亦岂肯骤尔出此?至德薛禅之字女于先,嫁女于后,不以贫富贵贱之异辙,遂异初心,是皆所谓久要不忘者,谁谓胡儿无信义耶?读此回,殊令人低徊不置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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