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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纳歌姬言路起风潮 防党人政府颁宪法(1)


  却说清廷王大臣等,奉旨厘定官制,忙碌了几十日,方把京中官制,拟就草案,呈与总核大臣核定;庆王奕劻暨瞿中堂鸿玑、孙中堂家鼐,彼此商酌,略加改削,然后会衔上奏。奏中大意是分立法、行政、司法为三部。立法部应属议院,因在筹备时候,议院未设,暂设资政院以作立法机关。行政部专属内阁各部大臣,内阁设总理、各部尚书,分两部务,合参阁议。部有外务、民政、度支、吏、礼、学、法、陆军、农工商、邮传、理藩诸名目。民政部即系巡警改名;度支部即系户部改名;陆军部即系兵部改名;农工商部即系商部改名;邮传部即系工部改名;法部由刑部改设。司法事宜专属法部,另设大理院任审判,以法部总其成。此外有应增应减各员,均一一声明。共列清单二十四件,并呈慈览,迨至上谕颁发,竟把要紧的内阁问题作为罢论。宗旨先误。

  其余各员,除各部新名外,亦多有参改。朝臣虽未免诧异,究竟王言如纶,不便反抗,只好啧啧私议罢了,京官已经定制。又奉谕厘订各省官制。免不得又有一番手续,起草各员因此事关系各省疆吏,屡拍电文与商。各省疆臣互生了一回议论,结果是由京中解决。凡各省督抚下设布政、提法、提学三司,交涉烦多的直省,增设交涉使,有盐的直省,留盐运使,或盐法道及盐茶道,所有分巡、分守各道员,一律裁汰。各府州县公牍直达督抚,不必由司道间接,以省转折,是为外省行政的大凡。每省各设审判厅,置审判官,受理诉讼案件,受成于提法使,是为外省司法的大凡;至若外省立法,俟选举议员,开设谘议局后,方有专责。议既定,照例申奏,奉诏允行。且命先由东三省开办,各省依次推行。载泽等复将各随员日记,裒录成编,分门纂辑,共成书六十七种,都一百四十六册。又搜采东西文政治书藉,得四百三十四种。均咨送政法馆,借备采择。亚东的老大帝国,几乎革故鼎新,大有振兴气象。貌似神非。

  政务处又奏定禁烟章程十条:限种罂粟,分给牌照,勒限戒瘾,禁开烟馆,清査烟肆,特制戒烟丸,广设戒烟会,责成绅董劝导,严禁官员吸食,商禁洋药进口。所有禁烟事宜,厘然并举。西太后且嗜吸鸦片,为禁令所不能及,奈何?

  在朝的大员,整日研究法治,期挽时艰。在野的革命党,偏声东击西,声西击东,越发来的利害。适值江西萍乡县闹荒,革命党伏处湖南浏阳县,闻这信息,遂暗中与萍乡通线,叫他起事。萍乡矿土居然发难,瞎闹了一会子,卒被官军击败。浏阳的革命党,正拟到江西接应,一闻败耗,料知不能成功,也潜踪遁去。西太后因党人时发,颇加忧愤,左思右想,定了一个计策,便召进庆王奕劻,拟升孔子为大祀。奕劻莫明其故,又不好细问,便应声出来。

  翌日,即降下一道谕旨,略称孔子至圣,德配天地,万世师表,允宜升为大祀,以昭隆重等语。看官试想!清廷正在取法外洋,筹备新政,为什么把至圣先师抬将出来,格外崇隆?这是西太后因孔圣微言,多主尊君,革命党辄怀无君主义。若举孔子去压革命党,庶几人心免致煽惑,革命党孤立无援,自然失败。这也是无策中的一策呢。孔子非全然尊君,礼运大同之说可以取鉴,且仅仅升为大祀,宁即能变易人心耶?

  流光如驶,忽又是光绪三十三年新春。正月间照例庆贺,粉饰承平,恰也无事可述。二月间亦无甚变故,只死了邮传部尚书张百熙,少了一位通达时务的大臣,恤典从优,予谥文达。毋庸细表。到三月间,改奉天将军为东三省总督,将民政部尚书徐世昌简放出去,命他实行新官制。奉天、吉林、黑龙江各设巡抚。奉抚特授唐绍仪,吉抚令朱家宝署理,黑抚令段芝贵署理。朝廷用人,自有微权,那个敢去私测。就清廷谕旨作词采,煞是得趣。

  不意未及一月,竟由河南道监察御史赵启霖,奏参疆臣夤缘亲贵,引起一桩倚红偎翠的公案来。这被参的疆臣,便是署黑龙江巡抚段芝贵。芝贵本是直隶道员,相传庆王长儿振贝子,曾奉旨査办东三省事件。公毕回京,道出天津,少年公子性喜冶游,闻津沽素多歌妓,也思一去评赏。此时段道员正在天津,遂与振贝子同去听剧。游览了几个戏场,声色技艺,不过尔尔。振贝子拟起程回京,段道员恰雅意留宾,并陪至天仙园再行看戏。起初演了几出,也属平常,后来见一花旦登场,唱了一声梆子腔,已是清脆绝伦,到了台前,身材儿很是娉婷,面庞儿更加齐整,花不足喻其艳,玉不足比其洁。这道神采射将过来,几乎把振贝子魂灵儿都摄将过去。人少慕少艾,吾于振贝子无怪焉。

  及看到俏眼传情,柔声作态的时候,不由的拍案道:“颠不剌的见了万千,这般可喜娘罕曾见。”

  段道员闻了这语,料知振贝子已是中意,便道:“这个便叫杨翠喜,乃是津门第一歌妓。”大名鼎鼎。

  振贝子道:“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  至翠喜下场,后来登台的女伶,就使有相像台步,恰没有相像歌喉,就使有相像歌喉,总没有相像美貌。振贝子又语段道员道: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我们去吧。”

  两人相偕趋出。路上犹想象杨翠喜丰神,仿佛国色天香,历历在目。既至段寓,就展衾高卧。一时竟睡不着,到朦耽睡去,好似身在戏园中,领略美人颜色。此谓之寤寐思服,辗抟反侧。

  正在高声喝采,猛闻一声鸡鸣,把睡魔儿驱逐,才觉得身在客邸,一榻孤眠。俄而红日三竿,方慢腾腾起床,盥洗茗点,不劳细说。上午与段道员谈论杨妓籍贯,方知是直隶北通州人,家贫落溷,转鬻歌楼。那杨妓生就一副珠喉,更兼姿性敏慧,所有弹词、歌曲,一学即成。旋复娴习花旦,妖容媚态,冠绝一时。津人爱看花旦戏,其时有协盛茶园,迎合人情,遂怂恿杨妓登台。引吭一唱,靡靡动人,一班戏迷子弟,无不称赏。不是戏迷,实是色迷。

  杨妓因戏界趋重梆子腔,复随时变通,学成一口好梆子。天仙茶园班主,遂重价聘请,月出包银八百金。一登龙门,声价十倍,那时杨翠喜三个大字,几已传遍津门,有目共知,有耳共闻了。下午又偕段道员同去听戏,越看越美,越听越娇,恨不得即日取来,贮以金屋。段道员瞧透情形,有心迎合,便向振贝子密谈数语,乐得振贝子欢动颜开,大加感激。翌日回京复旨,临行时,犹殷殷嘱托段道员。段道员满口应允,才登车返京。嗣因官制新更,载振任农工商部尚书。父子弄权,声势赫耀,京内外人员,但教得他父子垂青,无不立跻显要。振贝子指挥如意,令出必行。只与段道员所结密约,尚无佳音,未免生了觖望。正拟致书诘责,适接到天津来电,照码译出,乃是段道员饬送杨翠喜来京,欢喜得不可名状。忙遣心腹订定某旅馆作为杨美人行辕,并饬至车站欢迎。

  是晚,杨美人已至京邸,振贝子早待行辕。一见了面,似曾相识,软语缠绵。当下摆酒接风,对坐小酌。一个是眉挑目语,卖弄风骚,一个是心醉神迷,竭情缱绻。酒酣添兴,耳鬓厮磨,就借行辕作为舞台,配演几出枕头戏。郎贪女爱,我我卿卿,为这一宵恩爱,方了这数月相思。一过数日,便纳入邸中。可巧庆王寿辰,段道员又送了一份厚礼,差不多有十万金。此施彼报,礼尚往来。顿时,恩旨下来,擢段道员为布政使,升署黑龙江巡抚。

  偏这赵御史喜事生风,竟拜本奏参。奉旨将段署抚撤去职衔,派醇亲王载沣、大学士孙家鼐切实査明。载沣系庆王的侄儿,孙家鼐系庆王老友,那有不庇护之理。两人联衔复奏,把杨翠喜当作王家使女,说他捏词参劾,任意诬蔑等语。于是抗直不阿的赵御史,竟挂吏谴,奉谕革职。赵御史也没有什么怨词,言官却为他受屈,顿时大哗。庆王奕劻未免不安,乃令振贝子上书辞职。西太后初尚不允,经庆王入官面恳,才将振贝子开去御前大臣,领侍卫内大臣,及农工商部尚书等缺,默示通融。无如一班台官,还是你一本,我一折,请西太后曲恕直臣。西太后批驳下来,台官虽无可奈何,总不免啧有烦言。过了两月,方奉旨复赵御史职,慈恩总算高厚了。

  独庆亲王奕劻,面子上虽似优待言官,心中却很是不悦。暗想大学士瞿鸿玑,与赵御史同籍湖南,赵御史敢来参劾,恐怕是老瞿授意。自古说道,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瞿中堂全未提防,庆亲王已设陷阱。凑巧邮传部侍郎朱宝奎,被尚书岑春煊劾罢。宝奎是奕劻心腹, 奕劻那肯干休,竟哄动西太后出春煊为两广总督。曾广铨谋接宝奎遗缺,运动老瞿,老瞿转向老庆关说,老庆不允,又荐为顺天府尹,也被老庆中阻。不顾贤否,专徇情弊,老庆固不足责,老瞿亦属不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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