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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勃夫人入觐开盛宴 荣中堂弃世上遗言(2)


  次日早起,梳洗毕,姊妹又同入寝宫。西太后正在起床,德菱忙上前服侍。西太后道:“你们起得颇早。夜间睡得安否?”

  德菱回奏“甚安”。俟西太后盥洗梳栉,一一就绪,才侍着太后早点。太后食罢,光绪帝及皇后也入内请安。西太后便把食余分给帝、后,又赐与德菱姊妹,每人各数枚。西太后复语德菱姊妹道:“你们两人去换了西装,我在此等着。再过二小时,俄使勃兰康夫人要来入觐哩!”

  德菱姊妹应着,即趋至自己寝室,卸去旗装,改服西衣,并将髻子亦改梳西式。自顶至踵,统行换着,带了一顶浅色外国帽,上面饰着翠羽,穿了一件淡红外国长衣,外绒里绸,系着一条外国花绒的长裙,上紧下宽,脚下着了皮脚,仿着西妇行法。两姊妹并肩趋入,西太后望着道:“两个洋鬼婆来了,看她怎么行礼?”

  这语已被德菱听着,将至乐寿堂,巧遇着荣寿公主,便向公主三鞠躬,请公主奏闻太后:“身服西装,应行何礼?”

  公主入内奏明。西太后道:“我晓得她为难了,免礼吧。”

  德菱姊妹便站立阶下,静待西太后出来。西太后瞧透她的意思,便出了乐寿堂,上了露舆。光绪帝在舆右随行,德菱姊妹俟露舆过后,随在后边,一直到仁寿殿。

  西太后下舆,入殿升座,光绪帝坐在左侧,德菱、龙菱分站西太后两旁。西太后语德菱姊妹道:“你去迎俄使夫人入殿吧。”

  两人趋出,少顷,即导俄使夫人登殿。俄使夫人行了三鞠躬礼,西太后起立,上前与俄使夫人握手。俄使夫人申祝辞,西太后致谢辞,俱由德菱辗转译出。好在俄使夫人很谙法语,两下里不嫌隔膜,彼此满意。这叫作无巧不成话。

  俄使夫人见左侧坐着光绪帝,也与他行礼。光绪帝忙起与握手,并问俄皇安好。德菱亦与代译。礼毕,西太后便引俄使夫人进乐寿堂,彼此统是走着。入堂后,令俄使夫人就座,并以自己常食的乳酪,赐夫人饮。随谈及中国牛乳与外国牛乳的异同,俄使夫人随答数语。 西太后复把俄国风俗略加垂询,亦由俄使夫人粗陈大概。随后说到两国交谊,愿长此和好过去,彼此往来,不啻一家。俄使夫人亦深表赞同。西太后喜甚,便语德菱道:“你导勃夫人去会晤皇后,以后夫人进来,也好随时叙谈。”

  德菱遂引俄使夫人至宜芸馆,见了皇后。坐谈了两刻钟,俄使夫人告辞出馆。适遇宫监趋至,传着懿旨,命德菱陪夫人入餐室,留客午餐。德菱即用西语转述,俄使夫人恰也不辞。至餐室门,已由荣寿公主带着宫眷数人,肃客入室,龙菱亦在其列,两下分宾主列坐。只德菱姊妹能与俄使夫人直接谈话,此外有所问答,均须两姊妹翻译。西国语言文字,所以不可不学。

  因此荣寿公主以下不过寒喧数语,以后只听她三人讲谈,有说有笑,咕噜了好多时,不知说些什么。仿佛是鸭听天雷。

  此时席间已列着茶点,当由荣寿公主周旋一番。未几进膳,仿着西餐式子,每人各有专肴。俄使夫人坐了客席,荣寿公主坐了主席。宾主言语不通,殊乏意趣,何不改命德菱。想是主人不可乱代的。

  欢宴既竟,俄使夫人吸完一枝雪茄烟,便与德菱说及,要面谢太后。德菱又引入乐寿堂,向西太后道谢。西太后已备好翡翠玉一方,嘱德菱至寝宫取出,赠与俄使夫人。俄使夫人领谢讫,即辞别去了。德菱姊妹及荣寿公主等,俱送至外面甬道旁。至俄使夫人上了舆,方返乐寿堂复命。

  西太后问德菱道:“俄使夫人曾说我否?”

  德菱逭:“她说老祖宗甚慈祥!”

  西太后道:“怕不是么?”自己有心病。

  德菱道:“似老祖宗这般和蔼,自然人人钦敬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恐她还记念拳乱的事情。”

  德菱道:“她毫不提起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为了拳乱这桩事,外交上很是为难。外人统疑是我纵庇的,其实都是载漪、刚毅等闯出祸来。我也一时没了主意,致受外人唾骂。若要恢复名誉,总非自强不可。”

  德菱道:“老祖宗实心图治,总有自强的一日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英皇维多利亚算是福寿兼全的女皇。目今她已去世,西人还歌颂不绝。我从前的历史,自谓不弱于她,不料三次垂帘,闹出这种乱事。这也是当今皇上害我,若他能任贤去邪,拨乱反正,我好安享承平,完名全节,怕不及一维多利亚么?”肚痛埋怨灶司,却是怒己责人。

  德菱从旁劝慰了一番。

  过了数日,西太后亲谒东西陵,叫德菱姊妹亦随了她去。回銮时,至南苑驻跸数日。南苑在京师南,系元时南海子故址,一名飞放泊。乾隆时孝圣皇太后,道光时孝和皇太后,皆尝一幸南苑。西太后思绳祖武,所以到南苑时也停留数天。南苑有晾鹰台,从前皇帝谒陵回跸,必于南苑观猎,御台校阅。道光后已废此典。西太后登台浏览,慨然道:“我朝以武功开国,入主中夏二百数十年,不意一蹶至此,反任那碧眼紫髯的洋鬼子横行中国,正是令人可恨!”仇视外人之心,毕竟未改。

  扈驾诸人,统是默然。返京后,京内外没甚大事。

  有话即长,无话即短。忽忽间已是光绪二十九年。元旦这一日,西太后在宁寿宫受朝贺。元宵这一日,西太后在颐和园受庆贺。仿佛是尧天舜日,景星庆云。冷语。

  过了上元,京内外各官员照例开印。又有几本半新半旧的章奏,呈入慈览。内有递减科举一折,乃是直督袁世凯及鄂督张之洞联衔奏请。略言:科举为学校大碍,请将各项考试,逐科递减,即以减额移作学堂奖励。俟科举减尽,此后士子专以学堂为进身阶级,庶学堂不难普兴等语。即月攘一鸡之故技,且仍以利禄提倡学堂,根本亦误。

  西太后随即允准。小子于本回起首,曾叙及刘坤一出缺,以张之洞调署,如何此处复变作鄂督?原来二十八年冬季,江督缺任了魏光焘,张之洞仍回原任,所以此处仍照书鄂督。这且休表。且说春光易过,转眼间又是二月,宫中吃肉的时期又到。满洲风俗,向重祭神,连坤宁宫中均供奉神位,本应由皇后每日行礼。嗣后特设女官恭代,食三品俸,名叫萨满,俗讹称作撤麻太太,旧会典谓之赞祀女官。唯二月朔日,须由皇后亲自主祭,祭余之肉,帝、后以下,席地坐食,谓之吃肉。西太后也迷信鬼神,所以到了这日,亦必在佛前祈祷。是日在颐和园,早起即登万寿山,至佛香阁拈过了香,然后回到乐寿堂,也令宫眷们吃肉。裕太太母女三人,均得列座。吃肉后,继以午餐。午后太后小睡一句钟,起来率宫眷泛湖。春风澹荡,绿水暄妍,到了穿堂殿,登陆小憩,免不得吃些茶点。至兴尽归来,已是电灯荧荧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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