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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东太后中计暴崩 恭亲王遭谗去职(1)


  却说东太后秉性坦白,素无城府;遇事又退让居多,争执甚少,所以与西太后训政数年,形式上似尚联络。因安得海被戮,李莲英构谗,方成嫌隙。其实西太后暗中生心,东太后仍毫无成见,所以全不预防。谁知这西太后实是厉害,怀恨愈深,韬晦益甚,外面阳作欢容,与东太后格外亲呢。会东太后罹小疾,宣御医入宫诊治。服药数剂,并无效验,西太后恰常往问视,曲示殷勤。又拣了上好人参两支,为东太后亲自煎汁,服后少愈。越宿,东太后起床梳洗。时方八句余钟,由宫监入报,长春宫太后来了,东太后忙起身要迎。只见西太后已经进来,笑吟吟道:“今日慈躬可痊愈否?”

  东太后道:“今日已好了不少。累承顾视,深抱不安!”

  西太后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。但愿慈躬早日复原,朝政一切,也可公同商决。”

  东太后道,“今日退朝为什么这般早?”

  西太后道:“今日没有什么要政。因为惦念慈躬,所以立命退朝。”

  正说话间,东太后梳洗已毕。两下里奉茗递烟。西太后微露左臂,恰有寸帛缠住,映入东太后眼帘。便问她:“何故缠帛?”

  西太后忙把衣袖垂下,似恐东太后窥见,做出一副遮遮掩掩的情形,口中又故作嗫嚅状,好计策。

  偏偏动了东太后疑心,越要详问底细。中她计了。

  西太后又说道:“此刻不便明告,且待慈躬康健,再当渎陈。”

  东太后发急道:“我已没有什么病患,今日与我说明,我心越加爽快,病体越加安适了!”

  西太后闻言,故意的把凤目一睃,复将左右一瞧。东太后会意,便命宫侍退出,迫令西太后详告。西太后道:“昨日参汁中,曾割臂肉一片同煎。”

  东太后听到“臂肉”二字,不禁起立道:“臂肉可割么?”

  西太后道:“平时读史,尝见有刲股疗亲事,仿着一行,果蒙上苍鉴悯,安及慈躬,总算不虚此割了。”

  东太后道:“我病渐瘳,你臂忍痛,我心如何放得下!”

  说至此,便去携西太后左腕。西太后连忙让开,微颦道:“不妨,不妨!我已用良药敷上,昨晚已止痛呢!”说得很像。

  东太后不觉感极而泣,且道:“如此存心,先皇帝尚有疑虑,真是好人难做了!”

  言已,即转身向卧室中去了。好一歇,又出来相见,手中执着一笺,递与西太后。西太后接过瞧毕,手腕都颤动起来。想是左腕觉痛之故!

  看官,你道是何笺?乃是文宗显皇帝亲书的朱谕,内写着:“那拉贵妃如恃子为蛮,骄纵不法,可按祖宗家法治之,毋得宽贷。特此留谕。”

  西太后往时,曾闻东太后口风,有这密旨,所以时常留意,处处防着。此次诈言割臂,实是为此而来。及见了这道密旨,愈觉惊心,默念神明庇佑,秘计得行。意欲将密旨取去,奈东太后未曾允给,不好擅取。沉吟少顷,竟交还东太后,面上仍不动声色,只眼睁睁的望着。但见东太后取了此纸,放入炉中,霎时间,被火所爇,化作白灰。西太后到此只觉由顶至踵,没一处不畅快,便向东太后敛衽鸣谢。东太后慌忙答礼,转申谢悃。续谈数语,西太后便欢天喜地的去了。

  过了数日,东太后病已痊愈,与西太后一同视朝。朝罢,各自回宫。午膳后,东太后带着宫监,静悄悄至长春宫,拟去道谢盛意。冤冤相凑,宫监们多去午餐,只有一小太监站立门首,见东太后到来,请安毕,欲入内禀报。东太后已扬长入内,搴帷进去。见西太后与李莲英并坐,西太后蹻着左足,置莲英膝上,莲英用手搦着,两人唧唧哝哝,不知说着甚么。春色撩人。

  忽闻帷钩声响,珠玉瑽琤,方觉有人进来。瞧将过去,乃是东太后。西太后缩足不迭,待至放下,东太后已走近身前,连忙起身相迎。李莲英也吓了一大跳,起立一旁,把请安的礼节,竟致失记。东太后本怀着敬意,竭诚而来,瞧着这般情形,不觉变了懊恼,竟向李莲英道:“你也太不成体统了,为什么与太后并坐?”

  莲英尚未答言,西太后便代答道:“我近日双足见痛,所以叫他捶着,他立捶不便,因此从权给坐。”

  东太后道:“我朝定制,防范中官,很是严密。为恐中官擅权,要蹈前明覆辙,近之不逊,远之则怨。这是不便轻纵的?”

  西太后想出言辩驳,一时又无词可说,只得怒向莲英道:“承值的宫监到何处去了?你是本宫总管,为什么不去査问?”

  莲英唯唯趋出。东太后又语西太后道:“李监权势太大,宫监们都称他九千岁,这也不可不防。”此言实是好意。

  西太后嘿然不答。东太后见她不悦,就匆匆告辞,连初意都未声明,一直回宫去了。

  次日,西太后竟不视朝,只称有疾。自光绪六年冬季,直至七年仲春,简直是杜门不出,终日深居。亏她忍耐。

  就是元旦、元宵,宫中这么热闹,她也推说有病,未曾出来。东太后常去探望,只说是腰足酸痛,不能行动。何不说是左臂痛。

  御医日日进诊,吃了许多杜仲、牛膝,毫不见效。未知她曾饮下否?

  光绪七年二月,诏各省督抚进良医。直隶总督李鸿章,两江总督刘坤一,湖广总督李瀚章,皆奉诏征医,给资入都。各名医入宫诊脉,也不识是何病源,开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方子,呈将进去。也不知西太后服了谁方。

  东太后独自视朝,已经数月。到了三月初十日辰刻,召见军机大臣。恭亲王奕訢,大学士左宗棠,尚书王文韶,协办大学士李鸿藻等,联翩入见,东太后垂询数语,慈颜和怡。恭王以下,据事奏明,即行退朝。到了午后,忽内廷有旨传出,立召枢府诸人速进。各王大臣等不知何因,急忙趋入。至朝房,方有太监传说,东太后驾崩了。恭王惊讶道:“退值不过五小时,为何有此暴变?”

  此时左宗棠亦奉命驰至,闻恭王言,便道:“辰刻觐见太后慈容,并无疾色,不过两颊微赤,难道数小时间就致大行么?况向例太后不豫,必传御医,医方药剂悉命军机检视,为什么全然未闻?”

  恭王道:“且至宫中看明,自然知道。”

  于是鱼贯而入。到了钟粹宫,见西太后坐矮凳上,形容并未憔悴,态度不见仓皇。明系假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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