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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沐慈恩贵人升位 侍御寝皇子怀胎(2)


  那长毛头儿洪秀全,居然自称天王,悬起太平天国的大旗,与清朝南北对峙。洪秀全在永平县中已自称天王,僭号太平天国,本回随笔带叙,故不另述年、月、时、地,且是书以那拉氏为主,详内略外,阅者当勿苛求。闹得这位咸丰帝,神色仓皇,日日在军机处,与各王大臣筹画机宜,调遣将帅,抚恤殉难的官吏,几乎食不甘,寝不安,还有什么工夫临幸宫闱,寻那云雨高唐的好梦!那拉贵人还疑是椒房雨露不到蓬莱,一面饬宫监密往坤宁宫,侦伺圣驾;一面嘱宫婢密往寿康宫,探听慈音。旋闻得红巾骚扰,朝政纷纭,一位绮年玉貌的天子,忙到憔悴不堪,又恨不得亲去劝慰。

  一日一日的蹉跎,又是长至节到了。一阳应律,六琯飞灰,闻咸丰帝偶患腿疾,把南郊大祀的典礼,都遣恭亲王奕訢恭代,正是焦急异常。叫你少去引诱,皇上的腿疾也自少减了。到十二月间,复探得明年元旦,有停止朝贺的上谕,益觉惊惶不定。眼巴巴的等到新年,外廷的朝贺虽遵旨停止,宫阃中总还是照常。

  元旦天明,皇后妃嫔等人,照例至寿康宫行礼,那拉贵人自然相随,叩过了康慈皇太妃,但觉和蔼的慈颜,瞧着自己面目,格外注意的样子。有心人遇着有心人,乃尔乖觉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迨出了寿康宫,转至坤宁宫,等了—歇,咸丰帝驾到,免不得站班迎驾。当下瞻仰御容,似乎清减了许多。这日礼毕,咸丰帝没甚情绪,与皇后略谈数语,便令各妃嫔等退去。自在坤宁宫静卧一天,次日便晨起临朝,批阅章奏去了。

  转瞬间又值元宵,金吾不禁,皓魄初圆。那拉贵人正倚栏观月,忽由宫监前来,宣旨特召。那拉贵人默念道: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便移动娇躯,随至御寝。是夕进御,那拉贵人却装出一种半推半就的模样。又要作怪了。咸丰帝怪着道:“朕为这长发贼,闹得心慌,多日不来召幸,累你寒衾冷落,辜负良宵。你莫非有些怨朕么?”

  那拉贵人道:“婢子怎敢!惟婢子恰有几句话儿,不好不奏,又不好直奏,还求万岁爷恕罪,方敢奏明。”

  咸丰帝道:“你尽管讲来,朕不罪你。”

  那拉贵人道:“自去年起,闻长发贼盜弄潢池,致圣躬忧劳宵旰;一日万几,都要万岁爷一人办理,就使有甚么精力,到了休息的时光,也须加意珍摄。万岁爷的龙体上承列皇,下系万民,何等郑重,但能格外保卫,婢子比永夜承恩,还要快慰哩。”欲取姑与,绝妙好辞。

  咸丰帝笑道:“你甘居寂寞,不愿欢娱么?”

  那拉贵人道:“欢娱事小,国家事大。就是别宫妃嫔,也应知圣躬近日加倍焦劳,不好因一夕欢娱,有碍圣体。婢子愚昧,所以竭诚奏闻,总教万岁爷俯鉴愚忱,康强逢吉,婢子还有何说。”

  咸丰帝听罢,不由的偎她娇脸道:“瞧你这样说话,真是一个贤德女子,朕心亦为感动。怪不得康慈皇太妃也说你贤淑哩。”暗应上文。

  那拉贵人至此,才晓得运动有效,非常欣慰。这一夕间,芳情脉脉,软语喁喁,惹得感丰帝格外怜爱,拥着这娇娇滴滴的玉体,倍施雨露,因此那拉贵人又受了孕。咸丰帝知她有孕,就立降纶音,封那拉贵人为懿嫔。在下又要把她易名作那拉懿嫔了。

  那拉懿嫔有了孕,总道此香得采,定产麟儿。谁知天不做美,偏偏到了十月间,变雄为雌,又产下一位公主。这正叫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呢!那位懿嫔两次失败,懊丧的了不得。自此强抑痴情,把前时的聪明才智暂且搁起,只听那自己的命运随便过去。闲着时,令宫监到朝房内索了几张月钞,披阅一周,觉得长江一带,乱得一团糟,不免也有些担忧。闲中着笔,隐伏下文。

  一日,忽有一宫监奔入道:“娘娘不好了!不好了!”

  那拉懿嫔愕然道:“你为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?”

  宫监道:“今日从朝上传来,有无数长毛攻入京中来了!”

  那拉懿嫔道:“你不要瞎说,我曾见月钞上载明京内外军报:江南提督向荣,江北钦差琦善,两下扎住大营,围攻南京,颇获胜仗。就是北犯的长毛头儿,有叫作林凤祥,有叫作李开芳,也由惠亲王绵愉、科尔沁郡主僧格林沁、钦差大臣胜保等,迎头截击,想也不至有危急情事。”叙入此段以见那拉氏之留心外政。

  宫监道:“难道是谣言么?今日圣上颁谕,严责僧王爷,斥他剿匪不力。什么深州,什么献县,什么杨柳青、独流镇,都被长毛陷入。现着僧王爷克日恢复,迅扫贼氛,将功赎罪哩。”

  那拉懿嫔道:“我恰未信。京城原戒严多日,近已略略放松,哪里有这般紧急?你去取张宫门钞来,定有上谕录着,待我瞧着便知。”

  宫临领命去讫。过了一二时,将宫门抄取呈,那拉懿嫔看毕,便向宫监道:“我说不至有意外情事。申饬僧王爷的上谕,原是有的。但深州,献县等地方,早已克复,只有独流镇的长毛,现窜连州,僧王爷围攻多曰,未曾荡平。所以圣上动怒,责他养痈贻患,若有疏虞,致扰京畿,要惟该王爷是问哩。”十八岁的妇女,便有这般见解,真是天生尤物。

  说得宫监哑口无言。那拉懿嫔道:“你此后来报消息,须先探听明白,休要这般张皇。我不来罪你,你去罢!”

  宫监且愧且感,称谢而退。

  是冬天冷,宫闱里面,大都围炉度岁,无事可述,到咸丰五年元旦,筵宴仍照前停止。惟各处军务,颇还得手:长江上游,侍郎曾国藩屡报胜仗;长江下游,江浙巡抚吉尔杭阿克复上海。到正月十九日,僧郡王复红旗报捷,生擒伪丞相林凤祥;咸丰帝转忧为喜,忙至寿康宫,向皇太妃前谒贺。宫内后妃人等,没一个不乘势趋承,俟御驾至坤宁宫时,都各来前贺喜,那拉懿嫔自然不落人后。只当时仰邀天宠的宫眷,除那拉氏外,还有丽嫔他他拉氏,婉嫔索绰罗氏,于上年残腊受封,叩贺时正与那拉氏同班。那拉氏瞧着了她,心中很不自在,外貌不得不强作欢容,敷衍一番。返宫后,怏怏了好几日,且不必说。褊心总还未化。

  —瞬数月,春去夏来,僧郡王又来捷报,把长毛头目李开芳也生生擒住,所有党羽,—并扫荡,河北肃清。咸丰帝览奏,异常欣慰,饬即凯旋。五月间,僧王凯撤回京,由咸丰帝御养心殿,与僧王行抱见礼。越数日,复御乾清宫,行凯撤典礼。饮至策赏,喜气盈廷,连宫中也热闹数天。江南的向军门荣,湖南的曾侍郎国藩,荆州的官将军文,又陆续报称得手。咸丰帝越觉欢欣。

  到六月间,拟尊康慈皇太妃为皇太后,令惠亲王绵愉,饬宗人府及礼部预备盛典,择日举行。届期这一日,自寿康宫以下,统铺设的辉煌灿烂,光怪陆离,说不尽的繁华,写不完的精巧。辰刻,请康慈皇太后升座,先由皇帝率王公大臣等,行叩贺礼,继由皇后率妃嫔贵人等,行朝参礼。礼成后,大开筵宴。爱日承欢,长春集祜,仙乐悠扬之夕,瑶觞醉舞之辰,确是清宫中一大盛典。人逢喜事精神爽,从黎明闹到初更,足足一整日,这位咸丰帝还是兴致勃勃,全然不觉疲乏。外而王公,内而后妃,已统是谢宴退归,独咸丰帝尚徘徊月下。趁着一番余兴,竟踱到那拉懿嫔处来。特开创例。

  这位那拉懿嫔,正返宫卸妆,整备安寝。忽有宫监来报,圣驾到了,弄得那拉懿嫔莫名其妙,只得仓猝迎驾,伏地跪接。咸丰帝亲手扶起,偕入寝室。从前召幸的时候,都是皇帝睡着,由宫监掖入玉体,立就御衾,鸾凤常隐帐中,云雨只施暗地,在上文已经交代明白。此次御驾亲临,适遇着那拉懿嫔晚妆才卸,星眼微饧,乌云似的芳发,远山似的秀眉,又因那天气未凉,只穿着一件妃色罗衫,越显得玉骨玲珑,柔躯娇嫩。越是本色美人,越是好看。当下咸丰帝入座,由那拉懿嫔奉上香茗,咸丰帝就她手里喝了两口,却目不转瞬的打量着她。良久,方道:“你今朝觉得劳乏么?”

  那拉懿嫔奏对道:“叨圣母及圣天子洪福,只觉酣畅毫不疲倦。”

  咸丰帝笑道:“朕也这般,今宵同你作长夜欢何如?”

  那拉懿嫔脉脉含羞,尚未及答。已被咸丰帝拥入床中。这一夕的倒凤颠鸾,比往时倍加欢娱。帝德乾坤大,皇恩雨露深,这遭要天赐怀胎,产育麟儿了。无心插柳柳成阴。

  谁知祸福相倚,悲乐相因,那拉氏初结珠胎,皇太后竟缠病榻,不到数日,遽尔大渐,临危时恰有两语嘱咐咸丰帝:一语是优待恭王奕訢,一语是善视那拉懿嫔。后来两人倚为臂助,就是从这里埋根。在下恰有一绝句,道:

  产麟已足保天恩,况复慈闱有密言。
  他日热河成大计,好从此处溯渊源。
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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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本回就宫廷内外事情,拉杂写来,命意仍是一贯。叙内事时,层层不离那拉氏;叙外事时,亦处处不脱那拉氏。如贯钱然,无论大钱小钱,概贯以绳钱,虽多而目不乱。文法亦犹是也。惟内事易于关照,外事颇难销纳,作者或顺叙,或旁叙,俱为绾合起见。至借那拉氏口中,叙出南北军事,尤为妙笔。既有以证那拉氏之慧心,尤有以见那拉氏之大志,确是双管齐下之文。若详宫闱,而略变乱,则已具见细评,故不赘及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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