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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嘲公主醉语启戎 援石郎番兵破敌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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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官试想,这石敬瑭表请移镇,明明是有意尝试,那知弄假成真,竟颁下这道诏命。慌忙召集将佐,私下与商道:“我再来河东时,主上曾许我终身在此,不更换人接替,今忽有是命,是与千春节向公主言,同一忌我,我难道便来就死么?” 幕僚段希尧,及节度判官赵莹,观察判官薛融等,俱劝敬瑭暂且忍耐,姑往郓州。旁有一将闪出道:“不可不可!明公今往郓州,是所谓迁乔入谷了。试思明公在此,兵强马壮,若称兵传檄,帝业可成,奈何以一纸诏书,甘投虎口呢?” 敬瑭闻言瞧着,正是都押牙刘知远,【彼固不屑在人下者。】方欲出言回答,又有一人接入道:“明公入朝,今上新即位,岂不知蛟龙异物,不宜纵入深渊,乃仍把河东授公,这是天意相助,非人谋所得违。况明宗遗爱在人,今上以养子入继,名不正,言不顺,公系明宗爱婿,反招今上疑忌,若不早图,后悔无及了!” 敬瑭视之,是掌书记桑维翰,【一推一挽,拥起此石。】乃向二人拱手道:“二公所言甚明,但恐河东一镇,未能抵制朝廷。” 维翰又道:“从前契丹主子,与明宗约为兄弟,今部兵出没西北,公诚能推诚屈节,服事契丹,万一有急,朝呼夕至,何患不成?”【甘心事狄,沦十六州为左衽,维翰实为罪魁。】 敬瑭遂决意发难,特令维翰草起表文,请唐主从珂让位。略云: 臣河东节度使石敬瑭,谨顿首上言: 古者帝王之治天下也,立储以长,传位以嫡,为古今不易之良法。晋献公以骊姬之故,废太子,立奚齐,晋之乱者数十年。秦始皇不早立储君,杀扶苏,立胡亥,卒至自亡其国。唐之天下,明宗之天下也。明宗皇帝,金戈铁马之所经营,麦饭豆粥之所收拾,持三尺剑,马上得天下,厥功亦非小可。近者宫车晏驾,宋王登基,陛下乃以养子入攘大统,天下忠义之士,皆为扼腕。区区臣愚,欲望陛下退处藩邸,传位许王,有以对明宗皇帝在天之灵,有以服天下忠臣义士之心。不然,同兴问罪之师,稍正篡位之罪,徒使流血污庭,生灵涂炭,彼时悔之,亦噬脐矣!冒昧上言,复候裁夺。 原来从珂篡位时,除弑死故主从厚外,所有明宗后妃,及少子许王从益,俱安居宫中,未尝冒犯。所以敬瑭此表,迫从珂传位从益。【情理颇正,但问汝入洛后,何故不拥立许王?】 看官!你想从珂是肯依不肯依呢?表文到京,一入从珂目中,无名火引起三丈,立即撕碎,抛掷地上,令学士书诏斥责道: 卿于鄂王,固非疏远,卫州之事,卿实负之。许王之言,何人肯信?卿其速往郓州,毋得徘徊不进,致干罪戾,特此谕知。 敬瑭得诏,复与刘知远等商议,知远道:“先发制人,后发为人制。今日已成骑虎,不能再下,请即传檄四方,且求救契丹,即日举义,当无不克!” 敬瑭依计而行,忽报雄义都指挥使安元信,率部下六百人来降,即由敬瑭迎入,婉言慰问道:“朝廷称强,河东称弱,公为何舍强归弱呢?” 元信道:“元信不能知星识气,但据人事而论,帝王能治天下,惟信最重。今主上与明公最亲,尚不能以信相待,况疏贱呢?无信如此,亡可立待,怎得为强!” 敬瑭大悦,委以军事,命为亲军巡检使。既而振武西北巡检使安重荣,及西北先锋指挥使安审信、张万迪等,各率部兵归晋阳。敬瑭一一欣纳。 嗣闻朝旨次第颁下,削夺河东节度使官爵,这尚是意中所有的事情。未几,由探卒入报,张敬达为四面排阵使,张彦琪为马步军都指挥使,安审琦为马军都指挥使,相里金为步军都指挥使,武廷翰为壕塞使,率兵数万,杀奔太原来了。【一急。】又未几再得急报,张敬达为太原四面都部署,杨光远为副,高行周为太原四面招抚排阵等使,调集各道马步兵,已自怀州进行,不日要到太原了。【二急。】 敬瑭召语将佐道:“事急了!快到契丹求救罢。” 言未已,复有一凶耗传来,乃是亲弟都指挥使敬德,及从弟都指挥使敬殷,并二子重英、重裔,一并被诛,险些儿将敬瑭痛死,半晌才哭出声来。【此急非同小可。】一声大恸,又复将喉咙塞住,但用两手捶胸,好容易迸出声泪,且哭且语道:“我受明宗皇帝厚恩,出力报国,今乃使子弟冤死,含恨九泉!若非举兵向阙,恐一门无噍类了!我非敢负明宗,实朝廷激我至此,不得不然。皇天后土,实闻此言!” 各将佐等都从旁劝慰。 敬瑭亟命桑维翰草表,向契丹称臣,且愿事以父礼,乞即发兵入援。事成以后,愿割卢龙一道,及雁门关以北诸州,作为酬谢。刘知远忙出阻道:“称臣已足,何必称子,厚许金币,亦足求援,何必割畀土地。今日因急相许,他日必为中国大患,悔无及了!”【颇得先见,可惜敬瑭不从。】 敬瑭道:“且管眼前要紧,顾不得日后了。” 便令维翰缮讫,遣使持表赴契丹。 契丹主耶律德光,曾梦一神人从天而下,庄容与语道:“石郎使人唤汝,汝宜速去!” 及醒后,转告述律太后,太后以为梦兆无凭,不足注意。及敬瑭使至,览表大喜,慨然允诺。入白述律太后道:“梦兆已验,天意早使我援石郎呢!” 述律太后也即喜慰,因打发回书,仍令原使赍还,约言秋高马肥,当倾国入援。敬瑭得书,稍稍放怀,惟整缮兵备,固守城濠。 过了数日,张敬达率军大至,来攻晋阳。敬瑭授刘知远为马步军指挥使,所有安重荣、张万迪诸降将,悉归节制。知远用法无私,不分新旧,因此士心归附,俱乐为用。敬瑭身披重甲,亲自登城,任他城下各军,飞矢投石,一些儿没有畏缩,只是坐镇城楼。知远在旁进言道:“观敬达辈无他奇策,不过深沟高垒,为持久计,愿明公分道遣使,招抚军民,免得与我为难。若守城尚是容易,知远一人,已足担当,请公勿忧!” 敬瑭握知远手,且抚背道:“得公如此,我自无忧了。” 遂下城自去办事,一切守城计画,悉委知远。 知远日夕不懈,小心拒守,张敬达屡攻不下。那催督攻城的朝使,却一再至军,嗣又令吕琦犒师。兵马副使杨光远语琦道:“愿附奏皇上,幸宽宵旰,贼若无援,旦夕当平,就使契丹兵到来,亦可一战破敌呢!”【谈何容易。】 琦返报唐主从珂,从珂很是欣慰。偏偏过了旬日,未见捷报,免不得再下诏谕,饬诸军速攻晋阳。敬达恰也心焦,四面围攻,适值秋雨连绵,营垒多被冲坏,长围竟不能合。晋阳城中,粮储日罄,也不免焦急起来,专望契丹入援。 契丹主耶律德光,如约出师,号令军前道:“我非为石郎兴兵,乃奉天帝敕使,汝等但踊跃前进,必得天助,保无他患!”【可见梦兆之言,或由德光设词欺众,并非果有此事。】 军士齐声应命,共得五万铁骑,浩荡南来,扬言大兵三十万,从扬武谷趋入,直达晋阳,列营汾北。德光先遣人通报敬瑭道:“我今日即拟破敌,可好么?” 敬瑭亟遣人驰告德光,谓南军势盛,未可轻战,不如待至明日。使人方去,遥闻鼓角齐鸣,喊声大震,料知两边已经交锋,忙令刘知远带着精兵,出城助战。 说时迟,那时快,契丹主德光,已遣轻骑三千,进薄张敬达大营。敬达早已防着,见来兵皆不被甲,纵马乱闯,还道他轻率不整,便尽出营兵搦战,一场驱逐,把契丹兵赶至汾曲,契丹兵涉水自去。唐兵尚不肯舍,沿岸追击,那知芦苇中尽是伏兵,几声胡哨,尽行突出,将唐兵冲做数截。唐步兵已追过北岸,多为所杀,惟骑兵尚在南岸,一齐引退。敬达忙收军回营,营内忽突出一彪人马,首先一员大将,跃马横枪,大声呼道:“张敬达休走,刘知远已守候多时了。” 敬达不觉着忙,急率败军南遁,又被追兵掩杀一阵,伤亡约万余人。 晋阳解围,敬瑭即整备羊酒,亲出犒契丹兵士。见了契丹主德光,行过臣礼。德光用手搀扶,且语敬瑭道:“会面很迟,今日是君臣父子,幸得相会,也好算是盛遇了!” 敬瑭拜谢,【认虏为父已出不情,况敬瑭年龄当比德光为长,奈何以父礼事之!】起身复问道:“皇帝远来,士马疲倦,骤与唐兵大战,竟得大胜,这是何因?” 德光大笑道:“闻汝带兵多年,难道尚未知兵法么?”【乐得嘲笑。】 敬瑭怀惭,只好侧身恭听。正是: 战败适形中国弱,兵谋竟让外夷优。 毕竟德光如何说法,且看下回续叙。 *==*==* 有从珂之弑君篡位,必有石敬瑭之叛命兴师,以逆召逆,非特天道,人事亦如是耳。从珂,明宗之养子也。敬瑭,明宗之爱婿也。养子得之,何如爱婿得之。从珂因而忌敬瑭,敬瑭亦因之拒从珂。薛文遇谓河东移亦反,不移亦反,原是确论,但不结契丹以制河东之死命,徒激之使反,果何益平?敬瑭急于叛命,甘臣契丹。称臣不足,继以称子,称子不足,继以割燕云十六州,刘知远谏阻不从,卒使十六州人民,沦入夷狄,敬瑭之罪,莫大于此。故其叛从珂也,情尚可原,而其引契丹入中国也,罪实难恕。敬瑭其五代时之祸首乎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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