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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回 敕告密滥用严刑 谋匡复构成大祸(1)


  却说羽林将军程务挺,自预谋废立后,出任单于道安抚大使,防御突厥,因阿史那骨笃禄及阿史那元珍等,尚出没塞外,所以有此调遣。接应第二十九回。当裴炎下狱时,务挺尝密表申理,武氏为之不欢。至敬业败死,或上言务挺与敬业通谋,武氏也不加详审,遽令左鹰扬将军裴绍业,驰往务挺军中,宣敕处斩。务挺夙有勇名,为突厥所畏惮,及闻他正法,宴饮相庆。还有夏州都督王方翼,由安西都护调任,亦应二十九回。与务挺职务相关,且系废后王氏近亲,亦逮捕下狱,流徙崖州,辗转毙命。

  越年,武氏以敬业早平,复改元垂拱,仍迁庐陵王哲至房州。武氏年已周甲,华色未衰,脂粉钗环,未尝少撤。自从高宗晚年,屡患风眩,不能与武氏常亲枕席,武氏已郁郁寡欢,好容易待到驾崩,临朝秉政,大权在握,一子废黜,一子居住别殿,也似禁锢一般,文武百官,要杀便杀,没一个敢行抗命,正是雌威大盛的时候,无如宫中少几个面首,终究是玉漏沈沈,绣帏寂寂,蓦然想起当年的冯小宝,下体过人,不亚嫪毒,【与秦庄襄后私通。】乐得叫他再入禁中,重图欢会。【应二十四回。】【史称冯小宝卖药洛阳,因千金公主以进。稗乘上谓武氏为尼时,已与有染,今从之。】小宝当然应召,两下儿都翻雨覆云,不减当年情味,武氏遂想出一法,令他为白马寺主,好借那超度祖宗的名目,往来宫掖,掩饰过去。且因他家世寒微,特命改姓为薛,与驸马薛绍同族,令绍呼他为季父,【何不直呼丈翁?】又赐名怀义,宠赉甚优。【身且不惜,遑问他物。】宫廷内外,明知他是武氏的情夫,只因武氏凶焰滔天,怎敢非议?有几个不顾廉耻的狗官,反极意趋承,向怀义乞怜。

  怀义起初尚稍知顾忌,后来渐渐骄恣,出入竟乘御马,由宦官数人拥护,呵道扬镳,威赫无比。【居然是个天子。】士民不及走避,便被铁爪挝首,流血仆地。遇道士即令髡发,见朝贵即令下拜,甚至武承嗣、武三思等,皆奔走马前,执僮仆礼。【就是对待姑夫,亦不过执子侄礼,何必降为厮仆。】

  右台御史冯思勖,用法相绳,偶遇诸途,被怀义喝令侍役,殴击几死。独温国公苏良嗣,继刘仁轨后任,留守西京,武氏特召为左相,受职入朝。凑巧碰着薛怀义,勉强与他施礼,怀义竟不答拜,昂若无人。良嗣怒道:“何物秃奴,敢这般傲慢?”

  怀义骄肆已惯,怎肯忍耐,即与良嗣斗起嘴来。良嗣竟命左右拖出怀义,并把他掌颊数十下,【快哉快哉!】气得怀义火星透顶,急忙驰报武氏。偏武氏向他嬉笑道:“阿师只宜出入北门,若南衙系宰相往来,怎得相犯哩?”【武氏毕竟聪明。】

  这数句话,好似向怀义的秃头上,浇了一碗冷水,淋得气焰全消,只好自认晦气,没处报冤。武氏恐他再去闯祸,便托言怀义有巧思,使入宫营造,不得常出。补阙王求礼,未明武氏用意,反表请阉了怀义,免乱宫闱。看官!你想武氏肯从不肯从?【含蓄得妙。】

  又越年,武氏佯说归政豫王,豫王倒也聪明,奉表固让。武氏仍然临朝,自思内行不正,恐宗室大臣,怨望不服,或致谋变,于是设立铜匦,令置都门,无论何人,统得告密,即将密奏投入匦中,饬心腹随时取陈。如有远方告密,且命地方有司,给马供食,使诣东都,如密奏确凿,即给官阶,否则亦不问罪。

  看官试想!这种法制,创造出来,不特挟有私嫌的人,可以乘机报怨,就使与人无嫌,也乐得捕风捉影,借此博个好官儿。

  胡人索元礼,因告密被召,面对称旨,立擢为游击将军,令他按问罪犯。元礼性最残忍,推审一人,必诱罪犯扳引数十百人,辗转牵连,积成冤狱。武氏反说他明干,屡加赏赐。自己本是残忍,所以同声相应。

  尚书都事周兴、来俊臣等,纷起效尤,竞尚罗织,兴累迁至秋官侍郎,俊臣累迁至御史中丞,两人皆养无赖数百名,专令告密,意中欲构陷一人,辄使数处俱告,辞状相同,立即捕逮,严刑拷讯,无不诬服。又撰罗织经数千言,作为秘本,所用刑具,也是特别制造,有定百脉、突地吼、死猪愁、求破家,反是实等名号,或用机捩转狱犯手足,叫作凤凰晒翅,或用物绊狱犯腰,引枷向前,叫作驴狗拔橛,或使犯人跪捧大枷,上置累甓,叫作仙人献果,或使立高木上面,引枷尾向后,叫作玉女登梯,或悬石捶犯人首,或烧醋灌犯人鼻,或用铁圈梏头,外加木楔,甚至脑裂髓出,种种酷刑,不可胜举,每讯囚犯,一声梆响,械具毕陈,犯人不待上身,已经魂飞天外,始终是一条死路,还是随口诬供,反得速死,省得熬受严刑。

  所以内外官民,视此三人,比虎狼还加厉害,大家重足屏息,不敢妄发一言。

  麟台正字陈子昂,目击心伤,乃上疏谏阻,略云:

  今执事者疾徐敬业首乱倡祸,将息奸源,穷其党与,遂使陛下大开诏狱,重设严刑,有迹涉嫌疑,辞相逮引,莫不穷捕考察,至有奸人荧惑,乘险相诬,纠告疑似,希图爵赏,恐非伐罪吊人之意也。臣窃观当今天下,百姓思安久矣,故扬州构逆,殆有五旬,而海内晏然,纤尘不动。陛下不务玄默以救敝人,而反任威刑以失民望,臣愚暗昧,窃有大惑。伏见诸方告密,囚累百千辈,及其穷竟,百无一实。陛下仁恕,又屈法容之,遂使奸恶之党,快意相仇,睚眦之嫌,即称有密。一人被讼,百人满狱。使者推捕,冠盖如市。或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,天下喁喁,莫知宁所。

  臣闻隋之末代,天下犹平,杨玄感作乱,不逾月而败。天下之弊,未至土崩。蒸民之心,犹望乐业。炀帝不悟,专行屠戮,大穷党与,海内豪士,无不罹殃。遂至杀人如麻,流血成泽,天下靡然始思为乱,于是雄桀并起,而隋族亡矣。夫大狱一起,不能无滥,冤人吁嗟,感伤和气,群生疠疫,水旱随之。人既失业,则祸乱之心,怵然而生矣。古者明王重慎刑罚,盖惧此也。昔汉武帝时,巫盅狱起,使太子奔走,兵交宫阙,无辜被害者,以千万数,宗庙几覆,赖武帝得壶关三老书,廓然感悟,夷江充三族,余狱不论,天下以安。古人云:“前事之不忘,后事之师也。”伏愿陛下念之!【此奏亦鸣凤朝阳,故特录之。】

  疏入不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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