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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灭高昌献俘观德殿 逐真珠击败薛延陀(3)


  薛延陀骑兵三万,由大度设带领,作为前驱,进逼长城,正在登高南望,辱骂思摩。不意尘氛滚滚,枪戟森森,那朔州道行军总管李世勣,带着唐军,遮道前来。大度设不觉惊惶,竟向赤柯泺北走。世勣选麾下骁悍万人,及突厥精骑六千,出长城,逾白道川,追蹑寇后。大度设奔走累日,至诺真水,为唐军追及,乃勒众还战,列阵亘十里。世勣令突厥骑兵,先行出战,为大度设所败,相率退还。大度设乘胜来追,适遇唐军掩至,恐不能力敌,但令部众弯弓注射,万矢俱发。唐军中马多受伤,陆续倒毙。世勣命士卒下马,各执长槊,向前直进,任他箭如飞蝗,竟冒险冲入敌阵,敌众专力射箭,不防唐军杀入,手中剩了空拳,如何招架得住?没奈何倒退下去。向来薛延陀教兵步战,五人为伍,一人执马,四人前战,战胜乃授马追奔。唐副总管薛万彻,率数千骑入敌阵中,专夺敌马,敌众见马俱失去,越加骇惧,顿时溃散。唐军趁势奋击,斩首二千余级,捕虏五万余人。大度设拚命逃脱,万彻力追不及,才命回军。

  世勣既得胜仗,乃率众军还至定襄,驰书告捷。太宗拟饬世勣等,进捣薛延陀巢穴,忽闻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,被薛延陀拘去,转不免迟疑起来。【又作一波。】原来何力母姑臧夫人,及弟贺兰州都督沙门,均在凉州;何力请旨省亲,且乘便招抚部落,谁料到了凉州,知母与弟俱往降薛延陀;就是契苾诸部落,亦多欲向薛延陀投诚。何力大惊道:“主上厚恩,奈何遽负?”

  契苾诸部众道:“夫人都督,统已往降,我等不去,尚将何往?”

  何力道:“沙门尽孝,我尽忠,断不降薛延陀。”

  契苾部众,竟将何力执住,解至真珠可汗帐前。何力箕踞坐地,真珠胁何力降,何力起身东向,拔刀大呼道:“何力是大唐烈士,怎肯屈辱虏廷?天地日月,愿鉴愚诚!”

  说至此;竟把刀向左耳一横,割下鲜血淋漓的一只耳朵,向真珠掷去,且瞋目视真珠道:“请视此耳,我决不降。”【蕃将中有是忠诚,想见太宗待遇之优。】

  真珠欲杀何力,独真珠妻,怜他孤忠,从旁谏阻,乃把何力羁禁帐中。这消息传入唐廷,太宗语侍臣道:“何力必不负朕。”

  侍臣道:“戎狄气类相亲,何力往薛延陀,如鱼趋水,哪里还肯顾念隆恩?”

  太宗道:“何力心如铁石,你等不信何力,朕却可独保呢。”

  正说着,薛延陀遣使到来,当由太宗召见,来使乃是真珠可汗的叔父;名叫沙钵罗泥熟。太宗先诘责薛延陀叛状,继复问及何力情形,沙钵罗约略认罪,并极称何力忠诚,说得太宗也为凄恻,顾语侍臣道:“何力果属何如?”

  侍臣等才服太宗先见,一同俯首。沙钵罗复呈上贡单,内列貂皮三千张,马三万匹,玛瑙镜一架;愿此后罢战修和,并乞许婚。太宗道:“汝主果悔罪投诚,朕亦何惜一女?但须先送归何力,方准和亲。”

  沙钵罗请使同往,太宗乃命兵部侍郎崔敦礼,偕沙钵罗同往,迎归何力,许真珠得尚公主。真珠喜如所愿,放归何力,且与崔敦礼订定婚期。敦礼与何力同归,陛见太宗,太宗见他左耳已亡,疮痕未愈,不禁为之泣下。何力恰慨然道:“臣受陛下厚恩,杀身亦所不惜,何惜一左耳呢?”

  太宗乃厚赐金帛,并升授右骁卫大将军。

  既而真珠可汗,令侄突利设来唐纳币,献马五万匹,牛及橐驼万头,羊十万口。太宗赐宴殿中,殷勤款待,且许把新兴公主【太宗第十五女】嫁薛延陀。何力独密奏太宗,劝阻婚约。太宗道:“天子无戏言,朕已允许,如何反汗?”

  何力道:“臣闻礼重亲迎,最好是令夷男即真珠可汗名,【见十五回。】自迎公主,或至京师,或至灵武,臣料夷男必不敢来。夷男不至,何妨绝婚?况夷男性情暴戾,必因婚议不成,激成郁愤,上怒下疑,不出二三年,夷男必忧死,他日二子争立,内乱外离,不战自灭了。”【何力料事颇明。】

  太宗点头称善,即遣归突利设,嘱他转告真珠,来迎公主,并言当亲送公主至灵州,与真珠面会。真珠得报大喜,愿诣灵州,臣下交相谏阻,真珠不从,更搜括马羊,充作聘礼。薛延陀本无库厩,所需杂畜,应向各部调索,急切里无从办齐,且往返万里,道涉沙碛,畜口不得水草,耗死过半,因是失期不至。太宗本有意悔婚,遂责真珠愆期,与他绝婚,灵州也不复临幸了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帝女胡甘作虏妻,汉为无策语堪稽。
  唐宗失信虽贻议,到底迷途不再迷。

  毕竟真珠曾否抗命,待至下回续详。

  *==*==*

  塞外各国,侈然自大,皆由中国失道,无威无德,乃敢窃据一隅,负嵎称强耳。若果有堂堂之阵,正正之旗,与彼角逐,未有不因而披靡者,试观高昌之灭;与薛延陀之败,并未经过数十百战,一遇唐师,非降即奔。智盛兄弟,被俘入唐,何其弱也?薛延陀真珠可汗,雄长铁勒诸部,亦一蹶不振,入贡请罪;可见驭夷非难,在外攘之得其道耳。

  独唐太宗与吐蕃和亲;乃至薛延陀既许而复悔,出尔反尔,未免失信。夫和亲原为下策,但既以宗女嫁吐蕃,何妨以宗女嫁薛延陀?否则一律拒绝,自存国体可也。太宗不察,失策于前,食言于后,且待遇夷狄,隐分厚薄,绳以一视同仁之义,太宗其更有愧乎?叙吐蕃事于薛延陀之前,虽系按年列叙,实足为太宗存一比例,表明其驭外之不公,作者固具有苦心,明眼人方能见到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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