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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明德楼纶音释俘 万岁殿烛影生疑(2)


  钱俶祖名镠,曾贩盐为盗。唐僖宗时,纠众讨黄巢,平定吴、越,唐乃封俶为越王,继封吴王,梁又加封为吴越王。传子元瓘,元瓘传子弘佐,弘佐传弟弘倧,弘倧被废,弟弘俶嗣位,因避太祖父弘殷偏讳,单名为俶。太祖元年,封俶为天下兵马元帅。俶岁贡勿绝,至是奉太祖命,与妻孙氏、子维濬入朝。

  太祖遣皇子德昭,出郊迎劳。并特赐礼贤宅,亲视供帐,令俶寓居。俶入觐太祖,赐坐赐宴,且命与晋王光义,叙兄弟礼,俶固辞乃止。太祖又亲幸俶宅,留与共饮,欢洽异常。嗣又诏命剑履上殿,书诏不名。封俶妻孙氏为吴越国王妃,赏赉甚厚。开宝九年三月,太祖将巡幸西京,行郊祀礼,俶请扈跸出行。太祖道:“南北风土不同,将及炎暑,卿可早日还国,不必随往西京。”

  俶感谢泣下,愿三岁一朝。

  太祖道:“水陆迂远,也不必预定限期,总教诏命东来,入觐便是。”

  俶连称遵旨。太祖乃命在讲武殿饯行,俟宴饮毕,令左右捧过黄袱,持以赐俶,且言途中可以启视,幸无泄人。俶受袱而去。及登程后,启袱检视,统是群臣奏乞留俶,约有数十百篇。【安知非太祖授意群臣,特令上疏,借示羁縻。】俶且感且惧,奉表申谢。太祖遣俶归国,即启跸西幸。

  原来太祖仍周旧制,定都开封,号为东京,以河南府为西京。是时江南戡定,淮甸澄清,乃西往河洛,祭告天地,且欲留都洛阳。群臣相率谏阻,太祖不从。及晋王光义入陈,力言未便,太祖道:“我不但欲迁都洛阳,还要迁都长安。”

  光义问是何故?

  太祖道:“汴梁地居四塞,无险可守,我意徙都关中,倚山带河,裁去冗兵,复依周、汉故事,为长治久安的根本,岂不是一劳永逸么?”

  光义道:“在德不在险,何必定要迁都?”

  太祖叹息道:“你也未免迂执了。今日依你,恐不出百年,天下民力已尽敝哩。”【都汴原不若都陕,太祖成算在胸,所见固是。但子孙不良,即都陕亦无救于亡。】

  乃怅然归汴。过了月余,复定议北征,遣侍卫都指挥使党进,宣徽北院使潘美,及杨光美、牛光进、米文义等,率兵北伐,分道攻汉。党进等依诏前进,连败北汉军,将及太原。太祖又命行营都监郭进等,分攻忻、代、汾、沁、辽、石等州,所向克捷。

  北汉主刘继元,急向辽廷乞师,辽相耶律沙统兵援汉,正拟鏖战一场,互决雌雄,忽接得汴都急报,有太祖病重消息,促令班师,党进等乃返旆还朝。太祖自西京还驾,已觉不适,后因疗治得愈。到了孟冬,自觉身体康健,随处游幸,顺便到晋王光义第,宴饮甚欢。

  太祖素性友爱,兄弟间和好无忤,光义有疾,太祖与他灼艾,光义觉痛,太祖亦取艾自灸,尝谓光义龙行虎步,他日必为太平天子,光义亦暗自欣幸,因此对着乃兄,亦颇加恭谨。偏太祖寿数将终,与宴以后,又觉旧疾复发,渐渐的不能支持;嗣且卧床不起,一切国政,均委光义代理。光义昼理朝事,夜侍兄疾,恰也忙碌得很。

  一夕,天方大雪,光义入宫少迟,忽由内侍驰召,令他即刻入宫。光义奉命,起身驰入,只见太祖喘急异常,对着光义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光义待了半晌,未奉面谕,只好就榻慰问。太祖眼睁睁的瞧着外面,光义一想,私自点首,即命内侍等退出,只留着自己一人,静听顾命。【其迹可疑。】

  内侍等不敢有违,各退出寝门,远远的立着外面,探看那门内举动。俄听太祖嘱咐光义,语言若断若续,声音过低,共觉辨不清楚。过了片刻,又见烛影摇红,或暗或明,仿佛似光义离席,逡巡退避的形状。既而闻柱斧戳地声,又闻太祖高声道:“你好好去做!”这一语音激而惨,也不知为着何故,蓦见光义至寝门侧,传呼内侍,速请皇后皇子等到来。内侍分头去请,不一时,陆续俱到,趋近榻前,不瞧犹可,瞧着后,大家便齐声悲号。原来太祖已目定口开,悠然归天去了。

  看官!你想这次烛影斧声的疑案,究竟是何缘故?

  小子遍考稗官野乘,也没有一定的确证。或说是太祖生一背疽,苦痛的了不得,光义入视,突见有一女鬼,用手捶背,他便执着柱斧,向鬼劈去,不意鬼竟闪避,那斧反落在疽上,疽破肉裂,太祖忍痛不住,遂致晕厥,一命呜呼。或说由光义谋害太祖,特地屏去左右,以便下手,至如何致死,旁人无从窥见,因此不得证实。独《宋史·太祖本纪》,只云帝崩于万岁殿,年五十,把太祖所有遗命,及烛影斧声诸传闻,概屏不录,小子也不便臆断,只好将正史野乘,酌录数则,任凭后人评论罢了。【以不断断之。】

  且说皇后宋氏,及皇子德昭、德芳等,抚床大恸,哀号不已。就是皇弟光美,亦悲泣有声。【独不及晋王光义,意在言表。】内侍王继恩入劝宋后,并言先帝奉昭宪太后遗命传位晋王,金匮密封,可以复视,现请晋王嗣位,然后准备治丧。宋后闻言,索性擘踊大号,愈加哀感。光义瞧不过去,亦劝慰数语。宋后不禁泣告道:“我母子的性命,均托付官家。”

  光义道:“当共保富贵,幸毋过虑!”

  宋后乃稍稍止哀。

  原来皇子德芳,系宋后所出,宋后欲请立为太子,因太祖孝友性成,誓守金匮遗言,不欲背盟,所以宋后无法可施,没奈何含忍过去。此次太祖骤崩,自思孤儿寡妇,如何结果?且晋王手握大权,势不能与他相争,只好低首下心,含哀相嘱。光义乐得客气,因此满口承认,敷衍目前。【太祖夺国家于孤儿寡妇之手,故一经晏驾,即有宋后之悲。报应之速,如影随形。】

  越日,光义即皇帝位,大赦改元,即以本年为太平兴国元年,号宋后为开宝皇后,授弟光美为开封尹,进封齐王,所有太祖、廷美子女,并称皇子皇女。光美因避主讳,易名廷美。封兄子德昭为武功郡王,德芳为兴元尹,同平章事。

  薛居正为左仆射,沈伦为右仆射,卢多逊为中书侍郎,曹彬仍为枢密使,并同平章事,楚昭辅为枢密使,潘美为宣徽南院使,内外进秩官有差,并加封刘鋹卫国公,李煜陇西郡公。越年孟夏,乃葬太祖于永昌陵。总计太祖在位,改元三次,共一十三年。小子有诗咏太祖道:

  帝位原从篡窃来,孤雏嫠妇也罹灾。
  可怜烛影摇红夜,尽有雄心一夕灰。

  晋王光义嗣位后,史家因他庙号太宗,遂称为太宗皇帝。

  欲知后事,下回再详。

  *==*==*

  江南主李煜,耽酒色,信浮屠,固足以致亡,前回已评论及之。然其事宋之道,不可谓不备,宋祖亦不能指斥过恶,第以屡征不至,遂兴师以伐之。古人所谓国不竞亦陵,何国之为者?观于李煜而益信矣。明德楼之宣诏,语多掩护自己,要不若“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鼾睡”两语,较为直截了当。彼恃人不恃己者,其盍援为殷鉴乎?若夫烛影斧声一案,事之真否,无从悬断,顾何不于太祖大渐之先,内集懿亲,外召宰辅,同诣寝门,面请顾命,而乃屏人独侍,自启流言?遗诏未闻,遽尔即位,甚至宋后有母子相托之语,此可见当日宫廷,实有不可告人之隐情,史家无从录实,因略而不详耳。谓予不信,盍观后文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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