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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袒匪殃民联军入境 见危授命志士成仁(3)


  聂军已败,只马玉昆统率数营,扼守京津车道,并令拳匪协力对敌。洋兵节节攻入,拳匪跳舞而前,一遇枪炮,立即反奔,反致冲动官军。官军还要让他归路,否则拳匪且倒戈相向,因此官军越加困难。会马军统带草笠,拳匪指为洋奴。屡向裕禄哓哓,欲与马军开仗,裕禄与马军门婉商数次,不得已将草笠除去。马军门亦愤恨异常,与洋人交战,常拚命相争,愿随聂军门于地下。洋兵见他奋勇,倒也惧怯三分。

  一日,马军又与洋兵对垒,酣战多时。马军前仆后继,一往无前,把洋兵逼还租界,正拟乘胜追逐,忽东南风大起,暴雨骤下,马军被雨扑面,不能开目,反被洋兵顺风轰击,大半伤亡,只得退回原地。自聂军门阵亡,善阵善战,要算马军门部下,亦谨守军法,临敌不避,非义不取,洋兵推为中国名将。这次败挫,全因草笠不戴,无从蔽雨,致为洋兵所乘,伤毙甚众。不特军门痛恨拳匪,即将校也辱骂不止。

  时宋庆已奉旨节制各军,闻马军败退,已知津城难守,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,复檄马军退守北仓,防洋兵北上。马军奉檄退守,洋兵遂进薄津城。宋庆本是无能,中日一役,已是可鉴。

  裕禄不胜惊慌,忙请拳首商议守御,拳首还说:“不妨,已遣神团守护城南,定可无虑。”

  【裕禄深信不疑。至死不变,强哉矫!】

  拳首自去,次日召集匪党,托词开城出战,一出了城,哄然四散。洋兵趁这机会,攻入城南,裕禄尚在署中,恭候义民捷音,忽由巡捕入报,洋兵已经入城。裕禄起身便逃,耳中但闻一片枪炮声,吓得心胆俱裂,驰出北门,径投马营。只罗荣光已先服药自尽,天津既陷,联军大振。日本兵最多,计万二千人,俄兵八千人,英美兵各二千五百人,法兵千人,德兵二百五十人,奥兵一百五十人,意兵最少,只五十人。适德国统领瓦德西,复率德奥美军继至,联军遂改推瓦德西为统帅,长驱北向。

  宫廷中屡闻惊耗,军机大臣,还不敢据实奏闻,只端王仗胆入奏道:“天津已被洋鬼子占去,都是义和团不肯虔守戒律,以致战败。现闻直督裕禄,与宋庆、马玉昆等,退守北仓,洋鬼子颇占势力。但北京极其坚固,鬼子决不能来。”

  太后怒道:“今晨荣禄上奏,据言前日外国照会,现已查出,乃是军机章京连文冲捏造,你同启秀唆使,现在弄到这个地步,你有几个头颅,敢这般大胆?”

  端王连忙叩头道:“奴才不、不敢!”

  太后道:“我今朝才晓得你的心肝了。你想儿子即位,你好监国,这等痴心妄想,劝你趁早罢休!我一天在世,一天没有你做的,放小心点,再不安分,就赶出宫去,家产充公。象你的行为,真配你的狗名!”

  端王名载漪,乃是犬旁,所以有如此云云。端王自用事以来,从没有太后呵斥,此番是破题儿第一遭,俯伏在地,只是磕头。由内监奏闻太后,报称甘军统领董福祥求见。太后厉色道:“叫他进来!”

  董入内跪下,太后道:“你好!你好!从上月起,已来奏过十多次,都说围攻使馆的胜仗,为什么到今朝还不攻破呢?”

  董福祥答道:“臣来求见,正为这事。臣闻武卫军中有大炮,若攻使馆,立即片瓦不留,臣向他索取几回,荣禄立誓不肯借用。并言老佛爷即使有旨,也是不从。请老佛爷速即罢斥荣禄!”

  太后大怒道:“不许说话!你是强盗出身,朝廷用你,不过叫你将功赎罪,象你这狂妄样子,目无朝廷,仍不脱强盗行径,大约活得不耐烦了。快滚出去!以后非奉旨意,不准进来!”

  董谢恩趋出,太后命速召荣禄,内监奉旨而去。

  太后见端王尚是跪着,亦令滚出。端王出宫,正值荣禄趋入,端王在外探听消息,约有两三小时,方闻荣禄出来。当由内监密报,太后令荣中堂速办礼物,送与使馆,并要他转饬庆王,前往慰问。又命调李鸿章补授直督,由荣中堂拟旨电发。连忙回头,已经迟了。端王道:“迅雷不及掩耳,真是出人意外。”

  那密报端王的内监道:“还有许侍郎、袁京卿二人,又上疏参劾各大臣,闻连王爷亦被劾在内”。端王闻言,不禁气冲牛斗,大声道:“都是这班汉奸,蒙蔽太后,所以太后痛责我们,我总要杀死了他,才见老子手段。”

  次晨,已由军机处发出奏稿,端王不待瞧毕,便请徐桐、刚毅、赵舒翘、启秀等密议,定下计策。徐桐等方去,忽报李秉衡进谒,即由端王迎入,谈论间颇为款洽。端王又密嘱周旋,李秉衡应命而退。原来李秉衡应诏勤王,一入北京,把从前袒匪的故态,又流露出来。太后召见时,禀称:“愿自赴敌,决一死战。”

  太后喜甚,大加信任,因此端王托他臂助,秉衡即密奏:“许、袁二人,擅改谕旨,从前太后颁发各谕,于待遇洋人事件,杀字统改为保护字样,专擅不臣,应加诛戮。”

  太后又勃然怒发,斥为赵高复生,应加极刑。这语一传,端王不待奉旨,便令刑部尚书赵舒翘,拿许、袁二人下狱,绝不审讯,即于次日押赴市曹,令刑部侍郎徐承煜监斩,两公都以直谏得祸。袁公文学治术,尤称卓绝,所上奏本,统系袁主稿。后人有诗三章吊之云:

  八国联兵竟叩阙,知君却敌补青天。
  千秋人痛晁家令,曾为君王策万全。

  民言吴守治无双,士道文翁教此邦。
  黔首青衿各私祭,年年万泪咽中江。

  西江魔派不堪吟,北宋新奇是雅音。
  双井半山君一手,伤哉斜日广陵琴。

  欲知二公临刑情状,请看官续阅下回。

  *==*==*

  拳匪乱起,京津涂炭,八国联兵,合从而来,犹逞其一时意气,愤然主战,真令人不可思议。中东之役,以一敌一,尚且全军覆没,乃反欲以一服八耶?就使拳匪果有异术,亦未便轻于尝试,外人并未尝与我启衅,而我乃毁教堂,戕教士,甚至围攻使馆,甚且杀害公使,野蛮已甚,无一合理。证诸有史以来,从未闻有此背谬者。

  聂、马二军门,良将也,以仇匪而致败,聂且甘心殉难。许侍郎、袁京卿二人,名臣也,以忠谏而致祸,同罹惨刑。丹心未泯,碧血长埋。谁为为之,以至于此?或谓东南督抚,不奉朝命,徒令一隅开战,致陷孤危。是不然。中国孱弱久矣,宁有以一服八之理?且幸得此督抚之反抗,始得障护东南,保全大局,再造之恩,殊不在曾左下。故吾谓清之亡,实皆自满人使之,于汉人无尤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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