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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吴侍御尸谏效忠 曾星使功成改约(3)


  第十款于旧约喀什噶尔库伦设领事官外,复议增设嘉峪关,乌里雅苏台,科布多,哈密,吐鲁番,乌鲁木齐,古城七处,十四款并有俄商运俄货,走张家口嘉峪关,赴天津汉口,过通州西安汉中,运土货回国,均经总理衙门奏奉谕旨接驳外,第二款中国允即恩赦居民,业经遵旨照办,被贼官截阻赉示委员,不准张帖。第三款伊犁民人迁居俄国,入籍者,准照俄人看待,意在胁诱伊犁民人归俄。而以空城贻我,与阻截赉示委员,同一用心。第四款俄人在伊犁,准照管旧业,虽伊犁交还,中外商民杂处,无界限可分,是包藏祸心,预为再踞之计。至商务允其多设口岸,不独夺华商生理,且以启蚕食之机。总理衙门原奏,筹虑深远,实已纤细毕周。谕旨允行,则实受其害,先允后翻,则曲仍在我,应设法挽回以维全局。窃维邦交之道,论理亦论势,本山川为疆索,界画一定,截然而不可逾。

  彼此信义相持,垂诸久远者理也;至争城争地,不以玉帛而以兴戎,彼此强弱之分,则在势而不在理。所谓势者,合天时人事言之,非仅直为壮而曲为老也。俄踞伊犁,在咸丰十年同治三年定界之后,旧附中国与中国民人杂处各部落,被其胁诱,俄官即视为所属,借以肆其凭陵。俄之取浩罕三部也,安集延未为所并,其酋阿古柏畏俄之逼,率其部众,陷我南疆,我复南疆,阿古柏死,逆子窜入俄境。俄乃认安集延为其所属,欲借为侵占回疆膄地之根,现冒称喀什噶尔住居之俄属,本随帕夏而来之安集延余众。俄之无端冒为己属,实与交还伊犁,仍留复踞地步,同一居心,观其交还伊犁,而仍索南境西境属俄,其诡谋岂仅在数百里土地哉?界务之必不可许者此也。

  俄商志在贸易,本无异图,俄官则欲借此为通西于中之计,其蓄谋甚深,非仅若西洋各国,只争口岸可比。就商务言之,俄之初意,只在嘉峪关一处,此次乃议及关内,并议及秦蜀楚各处,非不知运脚繁重,无利可图,盖欲借通商便其深入腹地,纵横自恣,我无从禁制耳。嘉峪关设领事,容尚可行,至喀什噶尔通商一节,同治三年虽约试办,迄未举行,此次界务未定,姑从缓议。而乌里雅苏台,科布多,哈密,吐鲁番,乌鲁木齐,古城等处,广设领事,欲因商务蔓及地方,化中为俄,断不可许。此商务之宜设法挽回者也。此外俄人容纳叛逆白彦虎一节,崇厚曾否与之理论,无从悬揣,应俟其复命时,请旨确询,以凭核议。

  臣维俄人自占踞伊犁以来,包藏祸心,为日已久。始以官军势弱,欲诳荣全入伊犁,陷之以为质,继见官军势强,难容久踞,乃借词各案未结以缓之。此次崇厚全权出使,俄臣布策,先以巽词餂之,枝词惑之,复多方迫促以要之,其意盖以俄于中国,未尝肇启战端,可间执中国主战者之口。又忖中国近或厌兵,未便即与决裂,以开边衅,而崇厚全权出使,便宜行事,又可牵制疆臣,免生异议。是臣今日所披沥上陈者,或尚不在俄人意料之中。当此时事纷纭,主忧臣辱之时,苟心知其危,而复依违其间,欺幽独以负朝廷,耽便安而误大局,臣具有天良,岂宜出此?就事势次第而言,先之以议论委婉而用机,次之决战阵坚忍而求胜,臣虽衰庸无似,敢不勉旃!

  ***

  两宫太后依议,特遣世袭毅勇侯出使英法大臣大理寺少卿曾纪泽,备述官衔,隐寓紫阳书法。使俄改约,并命整顿江海边防,北洋大臣李鸿章,筹备战舰。山西巡抚曾国荃,调守辽东,派刘锦棠帮办西域军务,加吴大澂三品卿衔,令赴吉林督办防务,饬彭玉麟操练长江水师,起用刘铭传、鲍超一班良将,内外忙个不了。俄国亦派军舰来华,游弋海上,险些儿要开战仗,亏得曾袭侯足智多谋,能言善辩,与俄国外部大臣布策反覆辩难,弄得布策无词可答,只是执着原约,不肯多改。巧值俄皇被刺,新主登基,令布策和平交涉,布策始不敢坚持原议。【曾袭侯虽是专对才,亦亏机缘相凑。】

  两边重复开谈,足足议了好几个月,方才妥洽,计改前约共七条:

  一 归还伊犁南境。
  二 喀什噶尔界务,不据崇厚所定之界。
  三 塔尔巴哈台界务,照原约修改。
  四 嘉峪关通商,照天津条约办理,西安汉中及汉口字样,均删去。
  五 废松花江行船至伯都讷专条。
  六 仅许于吐鲁番增一领事,其余缓议。
  七 俄商至新疆贸易,改均不纳税为暂不纳税。此外添续卢布四百万圆。

  签约的时候,已是光绪七年,虽新疆西北的边境,不能尽行归还,然把崇厚议定原约改了一半,也总算国家洪福,使臣材具了。【我至此尚恨崇厚。】沿江沿海,一律解严,改新疆为行省,依旧是升平世界,浩荡乾坤。王大臣等方逍遥自在,享此庸庸厚福,不意宫内复传出一个凶耗,说是慈安太后骤崩,小子曾有诗咏慈安后云:

  牝鸡本是戒司晨,和德宣仁誉亦真。
  十数年来同训政,慈安遗泽尚如春。

  这耗一传,王大臣很是惊愕,毕竟慈安太后如何骤崩,且至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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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本回录两大奏摺,为晚清历史上生色。吴说似迂,左议近夸,但得吴可读之一疏,见朝廷尚有效死敢谏之臣工,得左宗棠之一折,见疆臣尚有老成更事之将帅。光绪初年之清平,幸赖有此。或谓吴之争嗣,何裨大局?俄许改约,全恃曾袭侯口舌之力,于左无与?不知千人诺诺,不如一士谔谔,盈廷谐媚,而独得吴主事之力谏,风厉一世,岂不足令人起敬乎?外交以兵力为后盾,微左公之预筹战备,隐摄强俄,虽如曾袭侯之善于应对,能折冲樽俎乎?直臣亡,老成谢,清于是衰且亡矣。人才之不可少也,固如此夫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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