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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回 闻国丧长悲国士 护慈驾转忤慈颜(3)


  恭王去后,两宫太后便传懿旨,准即日奉梓宫回京。载垣、端华、肃顺三人,又开密议。载垣意思,迟一日,好一日,肃顺道:“我们且入宫去见太后,再行定议。”

  三人遂一同入宫,对着两位太后,请了安,两旁站定。

  西太后便谕道:“梓宫回京的日子,已拟定么?”

  载垣道:“闻得京城情形,尚未安静,依奴才愚见,不如展缓为是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先皇帝在日,早思回銮,因京城屡有不靖的谣言,以致迁延岁月,赍恨以终。现若再事逗留,奉安无期,岂不是我等的罪孽?你们统是宗室大臣,亲受先皇帝顾命,也该替先皇帝着想,早些奉安方好。”

  三人默然不答。

  西太后瞧着慈安太后道:“我们两人,统系女流,诸事要靠着赞襄王大臣,前日董御史奏请训政,赞襄王大臣,也未与我辈商量,骤加驳斥,我也不去怪他。但既自命赞襄,为什么将梓宫奉安,都不提起?自己问自己,恐也对不起先皇帝呢。”

  慈安太后也不多说,只答了一个“是”字。肃顺此时忍耐不住,便道:“母后训政,我朝祖制,未曾有过,就使太后有旨垂帘,奴才等也不敢奉旨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我等并不欲违犯祖制,只因嗣王幼冲,事事不能自主,全仗别人辅助,所以董元醇一折,也不无可采处。你等果肯竭诚赞襄,乃是很好的事,何必我辈训政!但现在梓宫奉安,嗣主回京的两桩大事,尚且未曾办就。哼!哼!于赞襄二字上,恐有些说不过去。”

  载垣听了此语,心中很不自在,不觉发言道:“奴才等赞襄皇上,不能事事听命太后,这也要求太后原谅。”

  西太后变色道:“我也叫你赞襄皇上,并不要你赞襄我们,你既晓得‘赞襄皇上’四个字,我等便感你不浅。你想皇上是天下共主,一日不回京,人心便一日不安,皇上也是一日不安,所以命你等检定回京日子,劳你等奉丧扈驾,早日到京,乃就是赞襄尽职了。”

  端华也开口道:“梓宫奉安,及太后同皇上回銮,原是要紧的事情,奴才等何敢阻难。不过恐京城未安,稍费踌躇呢。”

  西太后道:“京中闻已安静,不必多虑,总是早日回去的好。”

  三人随退即出。

  肃顺气的要不得,又与怡、郑二王,回寓会商,定了一计,拟派怡亲王侍卫兵丁,护送后妃,在途中刺杀西太后,聊以泄忿;就拟定九月二十三日,皇太后皇上,奉梓宫回京。到了启行这一日,由怡、郑二王扈从皇太后皇上,肃顺、穆廕等护送梓宫。照清室礼节,大行皇帝灵榇启行,皇帝及后妃等,都行礼奠酒,礼毕,立即先行,以便在京恭迎,此次自然照例办理,銮舆在前,梓宫在后。

  载垣等预定的密计,拟至古北口下手,偏这西太后机警得很,密令侍卫荣禄,带兵一队,沿途保护。【那拉后才具确是不小。】荣禄系西太后亲戚,有人说西太后幼时,曾与荣禄订婚,后因选入宫中,遂罢婚约,这话未免虚诬。但荣禄生平,忠事西太后,西太后得此人保驾,恁你载垣、端华,如何乖巧,竟不敢下手。及至古北口,大雨滂沱,荣禄振起精神,护卫两宫,自晨至夕,不离两宫左右,一切供奉,统由荣禄亲自检视。载垣、端华二人,只有瞪着两目,由他过去。

  九月二十九日,皇太后皇上,安抵京城西北门,恭王弈䜣,率同王大臣等,出城迎接,跪伏道旁。当由安太监传旨,令恭王起来。恭王谢恩起身,随銮舆入城,载垣、端华,左右四顾,见城外统是军营驻扎,两宫经过时,都俯伏行礼,不由的心中忐忑。只因梓宫尚未到京,想一时没有变动,便各回原邸安宿一宵。

  翌晨起来,刚思入朝办事,忽见恭王弈䜣,大学士桂良、周祖培,带了侍卫数十名,大着步进来。载垣接着便问何事?

  弈䜣道:“有旨请怡王解任。”

  载垣道:“我奉大行皇帝遗命,赞襄皇上,那个令我解任?”

  弈䜣道:“这是皇太后皇上谕旨,你如何不从?”

  正在争论,端华亦走入厅来,约载垣同去入朝,见了弈䜣、载垣两人相争,还不知是何故,只见弈䜣对着他道:“郑王已到,真正凑巧,免得本邸往返。现奉谕旨,着怡、郑二王解任!”

  端华嗤的一笑,随道:“上谕须要我辈拟定,你的谕旨,从哪里来的?”

  弈䜣取出谕旨,令二人瞧阅。二人不暇读旨,先去瞧那钤印。但见上面钤着御宝,末后是“同道堂印”四字。载垣问此印何来?弈䜣道:“这是大行皇帝弥留时,亲给两宫皇太后的。”

  载垣、端华齐声道:“两位太后,不能令我等解任。皇帝冲幼,更不必说。解任不解任,由我等自便,不劳你费心!”

  弈䜣勃然大愤道:“两位果不愿接旨么?”

  两人连说:“无旨可接。”

  弈䜣道:“御宝不算,有先皇帝遗传的‘同道堂印’,也好不算么?”

  弈䜣此时,也只知太后了。喝令侍卫将两人拿下。后人有诗咏同道堂玺印道:

  北狩经年跸路长,鼎湖弓剑望滦阳;
  两宫夜半披封事,玉玺亲钤同道堂。

  毕竟两人被拿后,如何处置,且至下回续叙。

  *==*==*

  以国士待我,当以国士报之,曾公之意,殆亦犹是。若载垣、端华、肃顺辈,以宗室懿亲,不务安邦,但思擅政,何其跋扈不臣若此?无莽操才,而有莽操之志,卒之弄巧成拙,反受制于妇人之手,宁非可媿?惟慈禧心性之敏,口给之长,计虑之深,手段之辣,于本回中已崭然毕露。吴道子摹孔子像,道貌如生,作者殆亦具吴道子之腕力矣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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