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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回 献白雉罔上居功 惊赤血杀儿构狱(2)


  会当盛夏大旱,飞蝗为灾,莽不能视作祥瑞,只得派吏查勘,准备赈饥。一面奏请太皇太后,宜衣缯减膳,表率万民。自己也戒杀除荤,连日茹素,且愿出钱百万,献田三十顷,付诸大司农,助给灾黎。满朝公卿,见莽如此慷慨,也不得不捐田助宅,充作灾赈,共计有二百三十人。但第一发起,总要算安汉公王莽,一班灾民,仍说莽功德及人,莽又借着天灾,得了一种大名。【处处使乖】。已而得雨经旬,群臣联疏上陈,请太皇太后照常服食,又盛称安汉公修德禳灾,感格天心,果沛甘霖。

  可巧匈奴有使人到来,入见王莽。莽问及王昭君二女,是否俱存。来使答言俱已适人,现并无恙,莽乘机说道:“王昭君系我朝遣嫁,既有二女遗传,亦应使他入省外家,顾全亲谊,烦汝转告汝主便了!”

  来使唯唯受教,谢别而去。过了月余,匈奴单于囊知牙斯,竟依着莽意,特遣王昭君长女云,曾号须卜居次,入谒宫廷。【须卜居次,见前文。】当由关吏飞章入报,莽闻信大悦,便令地方官好生接待,派妥吏护送来京。及须卜居次已到,莽即禀白太皇太后,说是匈奴遣女入侍,应该召见。

  太皇太后听着,也是心欢,立即传见须卜居次,须卜居次虽是番装,却尚不脱遗传性质,面貌颇肖王昭君,楚楚动人。再加中朝言语,也有好几句通晓,就是寻常礼节,亦约略能行,所以入见太皇太后,跪拜应对,大致如仪。太皇太后喜动慈颜,赐她旁坐,问过了许多说话,然后赐给衣饰等物,令她留住宫中。须卜居次生长朔方,所居所食,无非毳帐酪浆,此次得至皇宫中寄居数月,服罗绮,戴金珠,饱尝天厨珍馐,有何不愿?不过安汉公以下的走狗,又说得天花乱坠,归德安汉公,能使外人悦服,遣女入侍。就是太皇太后也道由莽德能及远,上下被欺,莽计又被用着了。

  时光易过,又是一年,须卜居次怀念故乡,恳请遣归。太皇太后却不加阻,准令北返,临行时复厚给赏赐。须卜居次拜舞而去。平帝年仅一十二岁,情窦未开,但当须卜居次来往时,见她语言举动,半华半夷,很觉有些稀奇,所以每与相见,辄为注目。莽又凑着机会,转告太皇太后,应为平帝择婚,太皇太后自无异议。

  莽复采取古礼,谓宜援天子一娶十二女制度,方可多望生男,借广继嗣,当下诏令有司,选择世家良女,造册呈入。有司领命,采选数日,已得了数十人,按年编次,呈将进去。莽先行展阅,见他所开选女,原是豪阀名家,但一半是王氏女儿,连己女亦有名在内。

  莽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即携名册入内,面奏太皇太后道:“臣本无德,女亦无材,不堪入选,应即除名。”

  太皇太后听了,不知莽是何用意,俯首细思,想系莽不欲外家为后,故有此议。当下诏令有司,王氏女俱不得选入。那知王莽本意,正要想己女为后,好做个现成国丈;不过为了选名册中,多采入王氏女,只恐鱼目混珠,被他夺去。偏太皇太后无端误会,竟命将王氏女一概除去,岂不是弄巧成拙么?【全是欲取姑与的狡计。】

  正忧虑间,已有许多朝臣,伏阙上书,请立安汉公女为皇后,接连是吏民附和,都奏称安汉公功德巍巍,今当立后,奈何不选安汉公女,反去另采他家?说得太皇太后不能不从,只好依言选定。莽始尚推辞,继见太皇太后已经决意,乃申言臣女为后,亦当另选十一人,冀合古制。群臣又相率上议,竞言不必另选,免多后患。

  莽还要生出周折,一是请派官看验,一是请卜定吉凶。太皇太后,因遣长府宗正尚书令等,往视莽女,须臾复命,俱言女容窈窕,允宜正位中宫。再令大司徒大司空,策告宗庙,兼及卜筮。太卜又奏称卜得吉兆,乃是金水旺相,父母得位,定主康强逢吉。【谁知后来是乌焦巴弓!】(注:乌焦巴弓,方言,一塌糊涂。)

  于是续议聘礼,遵照先代聘后故事,计黄金二万斤,钱二万万缗。莽仍请另选十一媵女,待至选就,自己只受聘礼钱四千万,还把四千万内腾出三千三百万,分给媵女各家,每家得三百万。群臣再奏称皇后受聘,只收受七百万钱,与媵女相去无几,应该加给。太皇太后复增钱二千三百万,合莽原留七百万缗,共计三千万,莽又腾出一千万,散给九族。群臣更寻出古礼,谓古时皇后父受封百里,今当举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顷,加封安汉公,莽慌忙固辞,乃不复加封。莽意原不止此。

  后既聘定,由太史择定婚期,应在次年仲春吉日。莽家闻信,预备嫁奁,自然有一番忙碌。不意一夕有门吏出外,见有一人立在门前,才打了一个照面,便即窜去。门吏本认识此人,乃是莽长子宇妻舅吕宽,平日尝相往来,为何鬼鬼祟祟,逢人即避?此中定有蹊跷。

  正在怀疑,蓦闻有一阵血腥气,贯入鼻中,越觉奇怪得很。慌忙返身入门,取火出照,见门上血迹淋漓,连地上亦都瞭湿,不由的毛骨悚然。亟入内报知王莽,莽怎肯不问?连夜遣人缉捕吕宽。次日即被捕到,仔细盘问,乃是莽子宇唆使出来。从前莽迎入平帝,只封帝母卫姬为中山王后,不许入都。 【见本回前文。】卫后止有此子,不忍远离,免不得上书请求,莽仍然不从。

  独莽子宇,不直乃父,恐将来平帝长成,必然怀怨,不如预先筹谋,省得后悔。当下与师吴章,及妻兄吕宽,私下商议良策。章默想多时,方密告道:“论理应由汝进谏;但汝父执拗,我亦深知,现在只有一法,夜间可用血洒门,使汝父暗中生疑,向我说起,我方好进言,劝他迎入卫后,归政卫氏便了。”

  吕宽拍手道:“此计甚妙,便可照行。”

  宇知莽迷信鬼神,亦连声称善,遂托吕宽乘夜办理。宽遂出觅猪羊狗血,聚藏钵内,至夜间往洒莽门。冤冤相凑,撞见门吏,竟被发觉诡谋,不得不卸罪王宇。他想宇是莽子,定可邀恕,谁知莽毫无恩情,立刻将宇召入,问由何人主谋。宇答由吴师所教。莽竟缚宇,送交狱中,连宇妻吕焉一同连坐。越宿即逼宇自杀,吕焉腹中有孕,才令缓刑,复把吴章拿到,磔死市曹。狼心狗肺,至此已露。

  章籍居平陵,素通《尚书》,入为博士。生徒负笈从游,约有一千余人。莽都视为恶党,下令禁锢。诸生统皆抵赖,不肯自认为吴章弟子,独有大司徒掾属云敞,自认章徒,且收抱吴章遗尸,买棺殓葬。都人士因此誉敞,就是莽从弟王舜,亦称敞见义必为,足比栾布。布收彭越首级事,见前文。莽专好沽名,因闻敞为众所称,倒也不敢加罪。惟甄邯等入白太皇太后,极称莽大义灭亲。当由太皇太后下诏道:“公居周公之位,行管蔡之诛,不以亲亲害尊尊,朕甚嘉之!”

  为此一诏,更激动贼莽狠心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杀尽卫氏支属,只留下帝母卫后一人。还有元帝女弟敬武公主,曾为高阳侯薛宣继妻,宣死后留居京师,屡言莽专擅不臣。莽查得宣子薛况,与吕宽为友,遂将他母子株连,迫令敬武公主自尽,处况死刑。外如莽叔父红阳侯王立,及从弟平阿侯王仁,王谭长子。乐昌侯王安,王商子。与莽未协,由莽假传太皇太后诏旨,并皆赐死。又杀死故将军何武,前司隶鲍宣,护羌校尉辛通,函谷都尉辛遵,水衡都尉辛茂,南郡太守辛伯等人,所有罪状,都坐与卫氏通谋。北海人逢萌,留寓长安,怅然语友人道:“三纲已绝,若再不去,祸将及身!”

  说着,即脱冠悬挂东城,匆匆出都。至家中挈领妻子,渡海东游,径往辽东避祸去了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洒血门前理固差,论心还是望持家。
  无端杀尽诸亲属,难怪伊人逝水涯。

  越年便是元始四年,平帝大婚期至,特派大员,往迎莽女。所有一切礼仪,且至下回再叙。

  *==*==*

  本回全叙王莽专恣,见得莽阴贼险鸷,与众不同。甫经起用,即贬废四后,彼岂尚有人臣之义耶?孝元后反喜其报怨,妇人之私,断不足与议大体。越裳氏之献白雉,何足言功?周公之称为元圣,固与白雉无关,况其由买嘱而致乎?厥后黄支献犀牛,越嶲现黄龙,何一非侈饰祯祥,矫揉造作。

  即如须卜居次之入侍,与汉廷有何利益?而朝臣竞称为王莽功德,不值一噱!至若吕宽事起,亲子可杀,已非人情,甚且叔父从弟,无辜被害,是可忍,孰不可忍!宁待入宫逼玺,始无姑侄情乎?要之莽之篡汉,全由孝元后一人酿成,彼孔光等何足责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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