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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回 恨妒后御驾入山乡 谋夺嫡计臣赂朝贵(2)


  太子勇小字睍地伐,系隋主坚长子,素性坦率,不尚矫情,常参决军国大事,言多见纳。惟隋主尚俭,勇独文饰蜀铠,为父所见,尝面责道:“从古帝王,好奢必亡,汝为储君,当先知俭约,乃能奉承宗庙,我平时衣服,各留一袭,汝可随时取观,作为榜样。且赐汝旧刀一柄,葅酱一盒,令汝服食,汝宜默体我心。”

  勇虽应命趋出,但事过境迁,又复如常。会遇长至节日,百官皆往东宫贺节,勇张乐受贺,事为隋主所闻,愈滋不悦,特下诏戒谕群臣,此后不得擅贺东宫,嗣是恩宠渐衰,勇又多内嬖,昭训云氏,【昭训系东宫女职。】姿貌殊丽,尤得欢心,生子三人,还有高良娣、王良媛、成姬等,亦产下数男。独嫡妃元氏无宠,亦不闻生育。

  隋主坚却不暇计及,惟皇后独孤氏,最恨人宠妾忘妻,平时闻王置妾,或妾有怀孕等事,辄劝隋主惩诫,甚至免官。【干卿甚事?】偏皇太子亲蹈此辙,怎得不令独孤后生愤?冤冤相凑,那太子妃元氏,遇着心疾,两日即殁,独孤后疑为云氏下毒,越觉不平,每当太子入省,尝带怒容。太子勇亦漫不加察,竟使云氏专掌内政,居然视若嫡妃,益敦情好。独孤后暗暗咒骂,并尝遣内侍侦察,俟太子另有过失,便当请诸隋主,把他废斥。

  就中有个阴谋诡计的晋王广,有心夺嫡,默窥父母隐情,巧为迎合,姬妾虽有数人,他却与萧妃日夕同居,就使后庭生子,亦不使养育,但说是未曾产男。有时隋主及后,亲临广第,广只留老丑婢仆,充当役使,自与萧妃又止衣敝缯,屏帐亦改用缣素,乐器任积尘埃,毫不拂拭,隋主当然惬意,独孤后愈觉生欢。及父母回宫,另遣左右探视,广不问贵贱,必与萧妃迎候门前,待以美馔,申以厚礼,因此宫中内侍,无不称晋王仁孝。隋主坚密遣相士来和遍视诸子,和答道:“晋王眉骨隆起,贵不可言。”

  隋主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,谓诸子谁当嗣立?鼎随口奏道:“至尊皇后,最爱何人,便使嗣统,此外非臣所敢知了。”

  【来、韦二人,恐亦得杨广好处。】

  隋主笑道:“卿尚不肯明言么?”

  鼎又道:“事在陛下,臣何必多言。”

  说毕自退。

  会晋王广出镇扬州,甫经半载,便表请入觐,有旨允准。广即入觐父母,语言容止,无不加谨;就是接待朝臣,亦格外谦恭。宫廷内外,有口皆碑。及辞行还镇,并入宫别母,叙谈半日,无非是远离膝下、常怀孺慕的套话。待到天色将晚,将要出宫,又故意装出欲去不去的光景,欲言不言的情状。独孤后未免动疑,便问他有甚言语?

  广请屏去左右,只剩得母子两人,便伏地泣诉道:“臣儿愚蠢,不知忌讳,每念亲恩难报,所以上表请朝,不知东宫何意,怒及臣儿,谓臣儿觊觎名器,欲加屠陷,臣儿远到外藩,东宫日侍朝夕,倘若谗言交入,天高难辩,或赐三尺帛,或给一杯鸩,臣儿不知死所,恐未能再觐慈颜了。”

  好一张似簧利口。说至此,呜咽不止。独孤后且怜且恨道:“睍地伐见上。真令人难耐,我为他娶元氏女,向无疾病,忽然一旦暴亡,他却与阿云等日夕淫乐,生了许多豚犬。我长媳遇毒丧生,我尚未曾穷治,他竟又想害汝,我在尚然,我死后,汝等只合配他做鱼肉了。况东宫今无嫡妃,至尊万岁千秋后,汝等兄弟,且向阿云前再拜问候,这不是更加苦痛么?”

  说着,亦泫然泣下。广又假意劝慰,说是:“臣儿不肖,转累慈圣伤心,更增罪戾。”云云。【一擒一纵,独孤虽狡,怎能不堕入彀中?】

  独孤后又咬牙密谕道:“汝尽管放心还镇,我自有区处,不使我儿屈死。”

  广闻言暗喜,面上尚带着惨容,再拜而去。

  独孤后遂决意废立,屡在隋主面前,挑唆是非。隋主因令选东宫卫士,入台宿卫。朝臣无人敢谏,独高颎入奏道:“东宫宿卫,不便多调。”

  隋主不待说毕,便作色道:“朕有时出巡,卫士应求雄毅,太子毓德东宫,何须壮士?我熟见前朝旧事,公不必再循覆辙了。”

  这一席话,说得高颎面有惭色,只好退出。原来颎子表仁,曾娶太子勇女为妇,隋主言中寓意,越令高颎难以为情。既而颎妻病卒,独孤后乘间进言道:“高仆射年已将老,骤致悼亡,陛下奈何不为颎娶?”

  隋主因召颎入阙,面述后言。颎含泪答道:“臣今已老,退朝后惟斋居诵经,不愿再纳继室了。”

  隋主亦为悼叹,因即罢议。过了数月,颎亲生下一男。隋主颇为颎喜慰,惟独孤后很是不乐。隋主问为何因?后答道:“陛下尚再信高颎么?前陛下欲为颎续娶,颎心存爱妾,面欺陛下,今诈情已见,怎能再信?”

  【看到此语,方知前时劝颎复娶,已寓阴谋。】

  隋主亦以为然。及与颎商废立事,颎又提出长幼伦序,对答隋主,见上。于是隋主益疑颎有私,拟加谴谪。复忆及王世积一案,再加复验。有司希旨锻炼,谓颎实有通叛情事,乃即罢隋左仆射,以公爵就第。

  先是汉王谅东伐高丽,尝令颎为长史,面加重托。谅年少任气,与颎言多不合意,遂致无功而归。谅入见独孤后道:“儿幸免为高颎所杀。”

  独孤后原记在心中,谅亦怀恨不休,常欲置颎死地。还有晋王广为张丽华事,又挟嫌伺颎,为此种种积仇,遂阴唆颎吏上书,讦颎私事,诬称颎子表仁,劝慰乃父,谓:“司马仲达,尝托疾不朝,卒有天下,父今遇此,安知非福”等语。

  隋主得书大怒,遂拘颎至内史省,备加讯鞫。法司按不得实,反捏报他事,谓:“沙门真觉,曾语颎云,明年国有大丧,尼令晖亦与颎言,皇帝将有大厄,十九年恐不可过。”

  隋主益怒,顾语群臣道:“帝王岂可力求?孔子为古来大圣人,作法垂世,岂不欲有天下?但天命未归,只好作罢了。”

  【孔子岂肯效法篡逆么?】

  有司请即诛颎,隋主复叹道:“去年杀虞庆则,今年斩王世积,若更诛颎,天下总道我残害功臣了。”乃褫颎爵邑,除名为民。

  颎有老母,尝诫颎道:“汝富贵已极,但欠一斫头呢,奈何不慎?”

  颎既被黜,回忆母言,尚自幸不死,倒也没有恨色。哪知生死有命,后来终难免一刀,这且慢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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