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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回 遭主嫌侯安都受戮 却敌军段孝先建功(3)


  是时为齐河清三年十二月,即陈天嘉五年,周保定四年。连日大雪,千山一白,齐主湛冒雪前行,兼程至晋阳,尚幸城外无寇,安然入城。命司空斛律光率步骑三万人,往屯平阳,防守南路。周柱国杨忠及突厥可汗,共麾兵直逼城下,齐主湛登城遥望,见敌兵鱼贯到来,好似潮头涌入,没有止境,不觉蹙然变色道:“这般大寇,如何抵御哩!”

  说至此,便即下城,拟挈宫人东走。

  赵郡王叡、河间王孝琬,叩马谏阻,方才停留。孝琬又请将六军进止,归叡节度,湛乃命叡节制诸军,并使并州刺史段韶,职掌军务。

  此守彼攻,相持过年,正月朔日,叡已部分诸军,出城搦战,军容甚盛。突厥木杆可汗凭高观望,颇有惧容,顾语周人道:“尔言齐乱,所以会师伐齐,今齐人眼中亦有铁,怎得轻敌!可见尔周人是好为虚言了。”

  周人闻木杆言,当然不服,并用步兵为前锋,向齐挑战,齐将俱欲迎击,独段韶不许,面嘱诸将道:“步军势力有限,今积雪既厚,不便逆击,不如严阵待着,俟彼劳我逸,方可出战。”

  说着,即下令军中道:“大众须听我号令,不得妄动!待中军扬旗伐鼓,才准出击,违令立斩!”

  【韶颇知兵。】

  各军始静守阵伍,毫无哗声。周军无从交战,渐渐的懈弛起来,突见齐兵阵内,红帜高张,接连是战鼓鼕鼕,震入耳中。正旁皇四顾,那齐兵已尽锐杀到,喊杀连天,眼见是抵敌不住,纷纷倒退。杨忠也不能禁遏,但望突厥兵上前助战,好将齐兵杀回,偏突厥木杆可汗勒马西山,并未驰下,反且把部众一齐引上,专顾自己保守,不管周军进退。周军孤军失援,顿时大溃,奔回关中。

  木杆可汗也从山后引遁,段韶始终持重,不敢力追,似此亦不免太怯。自晋阳西北七百余里,均遭突厥兵残掠,人畜无遗。木杆还至陉岭,山谷冻滑,铺毡度兵,胡马寒瘦,膝下毛皆脱落,及抵长城,马死垂尽,兵士多截槊挑归。周将达奚武至平阳,尚未知杨忠败还,嗣得齐将斛律光书,语带讥嘲,料知杨忠失败,乃即日引归,半途被齐兵追至,且战且走,好容易才得驰脱,已丧失了二千余人。

  斛律光收兵还晋阳,齐主湛见了斛律光,抱头大哭。光不知为着何事,仓猝不能劝谏。【我亦不解。】任城王叡在旁,便进言道:“想陛下新却大寇,喜极生悲,但亦何必至此!”

  湛乃止哭,颁赏有功,进赵郡王叡录尚书事,斛律光为司徒。光闻段韶不击突厥,但远远的从后追蹑,好似送他出塞一般,因向韶讥笑道:“段孝先好改呼段婆,才不愧为送女客呢。”

  【孝先系韶表字。】

  言未毕,邺中忽有急报传到,乃是太师彭城王浟,为盗所戕。湛惊问何因?邺使说是浟在第中,被群盗白子礼等突入,诈称敕使。劫浟为主,浟大呼不从,因即遇害。湛又惊问道:“现在盗目已捕诛否?”

  邺使谓已经荡平,惟望陛下还驾。湛乃匆匆启行。返至邺城,即诣浟第临丧,赠浟假黄钺太师录尚书事,给輼輬车送葬,然后还宫。旋授段韶为太师。

  过了数月,邺中有白虹围日,绕至再重,赤星又现。齐主湛携盆水照星,用盖覆住,作为厌禳。越宿盆无故自破,湛很是忧疑,适有博陵人贾德胄,呈入密启,启中有乐陵王百年手书,写着好几个敕字。湛不禁发怒,立使人促召百年,百年自知不免,割一带玦,与妃斛律氏诀别,自入都见湛,湛使百年再书敕字,笔迹与前字相符,顿时怒上加怒,喝使左右捶击。百年被击仆地,又使人且曳且殴,流血满地,气息将尽,乃呜咽乞命道:“愿与阿叔为奴。”

  湛不肯许,竟命斩首,投尸入池,池水尽赤,乃捞尸稾葬后园。斛律妃闻百年惨死,持玦哀号,绝粒而死,玦犹在手,拳不可开,年尚只十四岁。妃为斛律光女,由光亲往抚视,用手解擘,始舒拳释玦。邺中人士统替她呼冤。小子亦有诗为证道:

  济南死后乐陵亡,厥考贻谋太不臧,
  难得贞妃年十四,犹如殉节保妻纲!

  齐主湛既杀死百年,复因宫中有蜚语相传,连日钩考,查至顺成宫,得开府元蛮书信,述及百年冤死事,又不觉动起怒来。毕竟元蛮能否免祸,容待下回申叙。

  *==*==*

  陈文帝之杀侯安都,几似宋文帝之杀檀道济,然道济功多罪少,杀之适足以见宋文之失,安都功虽足称,而慢上不法,罪亦匪轻,况挤溺衡阳,害及故储,使陈文帝成不友之名,残忍性成,不死何为?《纲目》称杀不称诛,似犹为安都鸣冤。窃谓安都之死,实由自取,惟陈主诱令入宴,伏甲加诛,殊失人君赏罚之大经,《纲目》书法,所以不能无咎于陈文耳!

  齐主湛昏庸淫虐,几类高洋,晋阳之役,幸得一胜。然周师之所恃者为突厥,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周之遭败,亦其宜也。湛幸胜而归,即杀兄子百年,济南受戮,乐陵亦不得生,湛之不遵兄命,原属不仁,孝昭有知,其亦悔杀济南否耶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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