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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回 战邙山宇文泰败溃 幸佛寺梁主衍舍身(2)


  泰料欢东奔不远,更召健卒三千人,令执短兵,用贺拔胜为统将,再往追欢。胜与欢本来相识,执槊当先,竟得追及。欢见胜到来,驱马急奔,胜率十三骑力赶,驰至数里,槊已及欢马尾,便大呼道:“贺六浑!今日在贺拔破胡手中,誓必杀汝!”

  胜字破胡,故自称表字。欢吓得胆落,坠落马下。胜正挺槊刺欢,不防坐马一蹶,也将胜掀落尘埃。原来东魏将军段韶正来救欢,见欢命在须臾,忙弯弓射胜,正中胜马;因此胜亦仆地。及胜跃起,韶已驰至,扶欢上马,向东逸去。胜易马再追,复有东魏河州刺史刘洪徽,引兵拦阻,连射二矢,毙胜从骑二人。胜知不能得欢,便即长叹道:“今日不执弓矢,岂非天意!”【泰遇彭乐,欢遇贺拔胜,终得脱免,不可谓非天意。】乃引骑西还。

  惟东魏骑兵尚能再战,将军耿令贵整众复出,突入敌阵,锋刃乱下,杀伤相继。西魏将士不防有此回马兵,多半懈怠,怎禁得令贵冲入,似虎似狼,霎时间旗靡辙乱。西魏将赵贵等禁遏不住,也俱回窜。宇文泰亲自出拒,交战数合,那东魏兵陆续攒集,气势甚锐,弄得泰亦无法拦阻,没奈何策马返奔。东魏兵鼓勇追蹑,幸亏西魏将独孤信、于谨等收集散卒,从后绕出,大呼杀贼,追兵也徬徨惊顾,倒退下去,西魏各军,才得保全。若干惠且建旗鸣角,徐徐引还。

  泰走入关中,屯兵渭上,欢进至陕城。泰使达奚武拒守,东魏行台郎中封子绘白欢道:“混一东西,正在今日。昔魏太祖平汉中,不乘胜取巴蜀,失在迟疑,后悔无及。愿大王不以为疑!”

  欢点首称善,集诸将会议进止。诸将多说野无青草,人马疲瘦,不可远追。欢乃收军东归,但令侯景等收复虎牢。

  时高仲密亦随泰入关,家属尚在虎牢城内。留偏将魏光居守。宇文泰遣谍赍书,送给魏光,令他固守待援。中途为侯景所获,搜得书札,改易数字,叫他速去。乃复将书发还,纵谍入城。光见书即夤夜遁走。景麾军入城,捕得仲密妻子,解送邺都。高澄得报,不禁喜出望外,忙盛服出城,往迎仲密后妻赵氏。待了半日,方见心上人儿,被军士押至,花容惨澹,云鬓蓬松,越觉可怜可爱,当即令军士释缚,载以良马,导入都中私第,召集婢媪,替赵氏沐浴梳妆。到了黄昏,饮过交杯酒,搂入合欢床,绝处逢生的赵美人,身不由主,只得任他所为。从此仲密妻变作高澄妾,又另是一番天地了。【千古艰难惟一死,伤心岂独息夫人!】

  高欢因高乾有义勋,高敖曹死王事,家属皆免连坐。尚有仲密幼弟季式,曾行晋州事,镇守永安,至是先诣晋阳请罪,欢亦相待如初。惟高澄借父威势,得升任大将军,领中书监,移门下机事,总归中书,文武赏罚,皆由澄主张。想是肉战的功劳。侍中孙腾自恃为高澄父执,不肯敬澄。澄叱左右牵腾至阶,筑以刀环,使立门下。定州刺史库狄干,为澄姑夫,自定州入谒,立门下三日,始得相见。

  尚书令司马子如,太师咸阳王坦,为澄心腹崔暹所劾,说他贪黩无厌,并削官爵。高欢反与邺中诸贵书,略言儿年濅长,公等不宜撄锋,即如咸阳王司马令两人,皆我故交,同时获罪,我尚不得相救,他人更不必论了。纵容儿子,一至于此。自是公卿以下,无不惮澄。澄又授崔暹为御史中尉,宋游道为尚书左丞。二人俱系高澄鹰犬,所有弹章,无不照行,或黜或死,几难胜数。澄威权几过乃父,东魏主善见,简直是个木偶,毫无能力,徒拥虚名罢了。【为北齐篡位张本。】

  西魏丞相宇文泰自邙山败后,方惮东略,并且太师贺拔胜悔恨致疾,又复去世,国中失一大将,愈觉灰心。胜弟岳早被杀关中,【见五十二回。】兄允留官洛阳,为高欢所忌,闭置一室,竟致饿死。胜诸子亦多为欢所杀。胜既悔失欢,又痛覆家,因此不得永年。临死时,自写遗书致宇文泰,书中略云:“胜万里杖策,归身阙廷,每望与公扫除捕寇,不幸殒毙,微志不伸,死若有知,尚当魂飞贼庭,借报恩遇”等语。

  泰览书流涕,表请赠胜为太宰,录尚书事,予谥贞献。贺拔氏三弟兄从此皆亡,后来贺拔岳子纬,纳宇文泰女为妻,受封霍国公,得承宗祀,事且慢表。【前段了过高仲密兄弟,此段了过贺拔胜兄弟,两人关系较大,故特表明始末。】

  且说梁主衍中大通七年,复改元大同,江南无事,坐享承平。虽与北方屡有交涉,但北魏正东分西裂,无暇顾及江淮,且东魏与梁修和,边境安宁,更觉得囊弓戢矢,四静烽烟。

  梁主衍政躬多暇,竟欲皈依佛教,为参禅计。特在都下筑一同泰寺,供设莲座,宝相巍峨,殿宇弘敞,他即亲幸寺中,设四部无遮大会,居然披服缁衣,趺坐蒲圃,扮做一个老和尚,自号三宝奴,叫做舍身为僧。

  尤可笑的是公卿以下,醵钱一亿,纳入寺中,替梁主赎身还宫。这种法制,好似从平康里中采来。既而又舍身同泰寺,仍然戴毘卢帽,穿黄袈裟,亲升法座,为四部众讲涅槃经,说得天花乱坠,有条有理。其实统是佛学皮毛,未得大乘真谛。就使识得真谛,亦与治道无关。讲毕以后,拟在寺中居住,不复还宫,再经群臣出钱奉赎,表请返驾。第一、二表还不肯从,三表乃许。【做出甚么鬼态!】

  南印度僧菩提达摩,得悉梁朝重佛,从海路航至广州。梁主闻有高僧到来,亟命地方有司,护送入都,召见内殿,赐他旁坐,且婉问道:“朕欲多造佛寺,写经度僧,可有功德否?”

  达摩答道:“没有甚么功德,参禅不在形迹,须由静生智,由智生明,从空寂中体会出来,方有功德可言!”

  梁主复道:“朕在华林园中,总集许多经典,高僧前来,可能为朕逐日讲解,指误觉迷否?”

  达摩微笑道:“佛学在心不在口,一落言论,仍非上乘,所以明心见性,自能成佛,不在区区经论呢。”

  【确有至理。】

  梁主被他两番驳斥,反弄得哑口无言。

  达摩便起身告辞,梁主亦不挽留,由他自去。他乃渡江北行,至嵩山少林寺中,面壁十年,方才入寂,是为中国禅宗第一祖。弟子慧可承受衣钵,这却是佛学真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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