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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用少击众沙苑交兵 废旧迎新柔然纳女(3)


  侯景方才回营,总道泰军已去,不致复来,哪知西魏兵如潮涌至,不及列阵,竟被蹂躏。景拨马遁去,部兵四散,独高敖曹自恃勇悍,尚建着麾盖,与泰角战。泰尽锐围攻,杀得敖曹部下,七倒八歪。敖曹仗着长槊,突出重围,单骑走投河阳南城。守将高永乐为欢从子,与敖曹有宿嫌,闭门不纳。敖曹潜匿桥下,追骑趋至,见有金带浮出,竞向桥下攒射。敖曹自知不免,始奋首与语道:“来!来!好给汝开国公!”说着,那头颅已被人斫去。【强盗结果,应该如此。】

  高欢得报,如丧肝胆,召责永乐,加杖二百下。追赠敖曹太师,兼大司马太尉。一面督率大军,自往争洛。两下相遇,彼此阵势绵亘,首尾远隔,从旦至未,战至数十百合,氛雾四塞,莫能相知。西魏左右翼独孤信、赵贵等,战并不利,又未知君相所在,弄得茫无头绪,弃军奔还。此外各军,当然溃散。宇文泰尚在营中,亦觉保守不住,毁去营寨,奉主西归,留仪同三司长孙子彦,守金墉城。

  西魏将军王思政,尚与东魏军猛斗,举矟横击,一举辄踣敌数人。既而陷入敌阵,左右尽死,思政亦受创晕仆。他平时出战,尝着破衣敝甲,敌人疑是末弁,由他倒地,不暇枭首,还有他将蔡祐,率亲兵数十人,下马步斗,齐声大呼,击毙东魏兵甚多。东魏兵四面绕集,围至数十重,祐弯弓持满,盘旋四射,发无不中,敌不敢近。突有壮士数名,身穿厚甲,手执长刀,跃马径入,去祐骑仅三十步。祐随身只有一矢,左右劝祐速射,祐从容道:“我等性命,在此一矢,怎可虚发!”

  道言未绝,那来兵相距不远,方把弓弦一扯,飕的一声,正中来兵头目,流血坠下,余人却退。祐乘势突出,徐徐引还,东魏兵不敢追逼,也收军回营。思政部将雷五安,失去主将,复至战场寻觅尸首,可巧思政已苏,即割衣裹创,扶他上马,驰还恒农。宇文泰已入恒农城,检阅大将,尚少王思政、蔡祐二人,正在着急,见祐引军回来。祐字承先,泰即呼道:“承先得还,我无忧了!”

  再问及战斗情形,祐毫不言功。【最难得者在此,可为孟之反第二。】经部下替祐述明,泰益惊叹道:“承先有功不伐,真算是难得了!”

  未几思政亦到,见他创痕累累,黯然泣下。【笼络将士。】因授思政为东道行台,留镇恒农,自奉宝炬还长安。不料长安变乱,留守周惠连,偕太子钦出奔渭北,关中大扰。

  这变乱的原因,是由留守兵少,前所虏东魏士卒,拥戴故将赵青雀,伺隙据城。又有雍州刁民于伏德等,亦劫咸阳太守慕容思庆,同时作乱。西魏主宝炬,留驻阌乡,由宇文泰入关讨贼。

  泰因士马疲敝,不愿速进,且谓青雀等乌合,不足为患,散骑常侍陆通进谏道:“蜂虿有毒,不宜轻视!今军虽疲乏,精锐尚多,加以明公声威,麾军压贼,立可荡平;若养痈贻患,转非良策。”

  泰即依议,整军西入,父老见泰回师,且悲且喜,士女亦交相庆贺。华州刺史宇文导,系泰从子,继王罴后任,起兵袭咸阳,斩思庆,擒伏德,渡渭会泰,同攻青雀。青雀败死,泰遣使至阌乡报捷,迎驾入长安。泰出屯华州。东魏丞相高欢,进攻金墉,长孙子彦毁去城中室庐,开门潜遁,欢入城巡视,遍地已成瓦砾,索性将城砦毁去,但使洛州刺史王元轨镇辖,自返晋阳。

  是年冬季,西魏复遣将军是云宝,掩入洛阳,王元轨弃城东走,广州亦为西魏将赵刚所陷,襄、广以西,复为西魏有。

  是时柔然复强,头兵可汗阿那瓖,雄踞朔方。【见前文。】起初尚向魏称臣,及魏已分裂,遂把臣字削去,通使东西,居中取利,先向东魏求婚,东魏许将宗女兰陵公主,嫁与为妻。柔然遂帮助东魏,侵扰西魏,宇文泰方有事东方,不遑北顾,也只好设法羁縻,饵以女色。【无非晦气几个宗女。】乃使中书舍人库狄峙,北赴柔然,与议和亲,头兵可汗有弟塔寒,未曾婚娶,因向西魏求妇,西魏封舍人元翌女为化政公主,遣嫁了去。

  但东西两魏,虽都用着美人计,笼络柔然,究竟东魏宗女,配与可汗,西魏宗女,不过一个可汗的弟妇,两边权势,相形见绌。宇文泰特劝主子宝炬,纳头兵女为妃,再向柔然议婚,偏头兵可汗,定欲纳女为后,方肯如约。泰不得已为废后计,请宝炬割爱从权。【以女易女,却还值得,只难为了乙弗后。】

  看官,试想宝炬已纳乙弗氏为后,生男育女,已有数人,就是太子钦亦乙弗后所出。后父瑗曾为兖州刺史,母为淮阳长公主,乃是孝文帝第四女,本来是阀阅名媛,更兼容德兼全,仁而且俭。此次顾全大局,不得不游居别宫,后且自愿为尼,削发参禅。乃令扶风王元孚至柔然迎女。

  柔然送女南来,有车七百乘,马万匹,橐驼千头。行次黑盐池,遇着卤簿仪仗,来迎新后。孚请柔然女正位南面,柔然女答道:“我未见汝主,尚是柔然女儿,汝国以南面为尊,我国却尚东面,各守国俗便了。”

  于是西魏仪仗,尽皆南向,柔然营幕,仍然东向。及迎入长安,即行册后礼。后号郁久闾氏,年才十四,容貌端严,颇饶才识,只有一种大病,便是一个妒字。她因废后乙弗氏尚在都中,常有违言。西魏主宝炬,取悦新后,特遣次子戊为秦州刺史,奉母乙弗氏赴镇。母子入宫辞行,与宝炬相见,并皆泣下。宝炬本无芥蒂,为势所迫,勉强出此,此时触起旧情,也泪下不止。且密嘱乙弗氏在外蓄发,再图后会。乙弗氏母子,乃拜辞而去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废后原来事不经,况兼妇德足仪型;
  如何迎入侏俐女,诀别妻孥泣帝庭!

  光阴易过,倏忽经年,那柔然竟来犯边。究竟为着何因,待小子下回再表。

  *==*==*

  沙苑之役,为东西魏第一次大战。高欢发兵二十万,渡河而西,当时已目无关中,几视黑獭如囊中物,卒之渭曲交兵,遭人暗算,曹操之败于赤壁,苻坚之败于淝水,高欢之败于沙苑,皆恃众不整,出以轻心故耳。厥后河东、河南,没入西魏,莫多娄贷文以轻战而死,高敖曹以轻敌而亡,轻躁者之不可行军,固如此哉!

  洛阳再战,宇文失利,一则因屡败而惧;一则因屡胜而骄,甚矣用兵之不可不慎也。若夫两国相争,结邻为助,而柔然适得博渔人之利,智如黑獭,且劝宝炬废旧迎新,纳侏俐之女,逐上国之母,毋乃悖甚!况女德无极,妇怨无终,和亲岂果足恃耶!识者于此,当亦以轻率讥之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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