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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回 王总督招纳降番 冯中官诉逐首辅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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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德道:“大汗果有此心,谨当代为禀陈,想朝廷有意怀柔,断不辜负好意。” 俺答益加欣慰,遂与崇德饯行。入席时,折箭为誓道:“我若食言,有如此箭!” 崇德亦答道:“彼此一致,各不食言。” 当下畅饮尽欢,方才告别。俺答复遣使与崇德偕行,返谒崇古,崇古亦厚待来使,愿如前约。俺答乃诱执赵全等九人来归。 先是山西妖人吕镇明,借白莲妖术,谋为不轨,事败伏诛。余党赵全、李自馨、刘四、赵龙等,逃归俺答,驻扎边外古丰州地,号为板升。已而明边百户张文彦,游击家丁刘天祺,边民马西川等,统往依附,有众万人,因尊俺答为帝。全治第如王府,门前署着开化府三字,声势显赫,且屡嗾俺答入寇,于中取利。【为虎作伥,全等之肉,其足食乎?】至是俺答托词进兵,诱令赵全等入见。全等欣然而来,不图一入大营,即被伏兵擒住,当由俺答遣众数千,押赵全等至大同。王崇古亦发兵收受,悉送阙下。鸷鸟入笼,暴虎投阱,还有什么希望?只落得枭首分尸,脔割以尽,死有余辜。这且不消细说了。 惟把汉那吉,有诏令归,那吉犹恋恋不欲行,崇古婉谕道:“你与祖父母,总是一脉的至亲,现既诚心要你归去,你尽管前行。倘你祖再若虐待,我当发兵十万,替你问罪。我朝恩威及远,近正与你祖议和,将来你国奉表通贡,往来不绝,你亦可顺便来游,何必怏怏呢。” 那吉闻言,不由的双膝跪下,且感且泣道:“天朝如此待我,总帅如此厚我,我非木石,死生相感。如或背德,愿殛神明。” 【北人不复反了。】 崇古亲自扶起,也赐酒为饯,酒阑席散,那吉才整装辞行,挈妻偕归。阿力哥亦随同归去。俺答见了那吉,倒也不加诘责,依然照常相待,惟据住三娘子,仍不归还,【亏他厚脸。】只遣使报谢,誓不犯边。王崇古遂为俺答陈乞四事:一请给王印,如先朝忠顺王故事;二请许贡入京,比从前朵颜三卫,各贡使贡马三十匹;三请给铁锅,议广锅十斤,炼铁五斤,洛锅生粗每十斤,炼铁三斤,但准以敝易新,免他铸为兵器;四请抚赏部中亲族布匹米豆,散所部穷兵,僦居塞上,俾得随时小市。 穆宗览奏,诏令廷臣集议。高拱、张居正等,请外示羁縻,内修战备,乃封俺答为顺义王,名所居城曰归化城。俺答弟昆都力,并其子辛爱等,皆授都督同知等官。封把汉那吉为昭勇将军,指挥如故。后来河套各部,也求归附,明廷一视同仁,分授官职。嗣是西塞诸夷,岁来贡市,自宣大至甘肃,边陲晏然,不用兵革,约数十年,这且慢表。 且说穆宗在位六年,一切政令,颇尚简静,内廷服食,亦从俭约,岁省帑项数万金。惟简约有余,刚明不足,所以辅政各臣,互相倾轧,门户渐开,濅成积弊。这是穆宗一生坏处。高拱、张居正,起初还是莫逆交,所议朝事,彼此同心,后来亦渐渐相离,致启怨隙。【想总为权利起见。】拱遂荐用礼部尚书高仪,入阁办事,无非欲隐植党与,排挤居正。 会隆庆六年闰三月,穆宗御皇极门,忽然疾作,还宫休养。又过两月,政躬稍愈,即出视朝政,不料出宫登陛,甫升御座,忽觉眼目昏黑,几乎跌下御座来。幸两旁侍卫,左右扶掖,才得还宫。自知疾不可为,亟召高拱、张居正入内,嘱咐后事。两人趋至榻前,穆宗只握定高拱右手,款语备至,居正在旁,一眼也不正觑。嗣命两人宿乾清门,夜半病剧,再召高拱、张居正,及高仪同受顾命,未几驾崩,享年三十六岁。穆宗继后陈氏无子,且多疾病,尝居别宫,隆庆二年,立李贵妃子翊钧为太子。五年,复立翊钧弟翊镠为潞王。翊钧幼颇聪慧,六岁时,见穆宗驰马宫中,他即叩马谏阻道:“陛下为天下主,独骑疾骋,倘一衔橛,为之奈何?” 【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。】 穆宗爱他伶俐过人,下马慰勉,即立为太子。陈皇后在别宫,太子随贵妃往候起居,每晨过从,很得皇后欢心。后闻履声,尝为强起,取经书琐问,无不响答。贵妃亦喜,所以后妃情好,亦甚密切,向无闲言。至是太子嗣位,年才十龄,后来庙号神宗,小子亦即以神宗相称。诏命次年改元,拟定万历二字。 这时候有个中官冯保,久侍宫中,颇得权力,本应依次轮着司礼监,适高拱荐举陈洪及孟冲,保几失位,遂怨高拱。独张居正与他相结,很是契合。当穆宗病重时,居正处分十余事,均用密书示保。拱稍有所闻,面诘居正道:“密函中有什么大事?国家要政,应由我辈作主,奈何付诸内竖。” 居正闻言,不禁面颊发赤,勉强一笑罢了。【确有些难以为情。】 到了穆宗晏驾,保诈传遗诏,自称与阁臣等同受顾命。及神宗登极,百官朝贺,保竟升立御座旁,昂然自若,举朝惊愕,只因新主登基,不便多说。朝贺礼成,保即奉旨掌司礼监,又督东厂事务,总兼内外,权焰逼人。拱以主上幼冲,应惩中官专政,遂毅然上疏,请减轻司礼监权柄,又嘱言官合疏攻保,自己拟旨斥逐。计算停当,即遣人走报居正,嘱他从中出力。居正假意赞成,极口答应,暗地里却通知冯保,令他设法自全。【居正为柱石大臣,谁意却如此叵测。】 保闻言大惧,亟趋入李贵妃宫中,拜倒尘埃,磕头不绝。贵妃问为何事?保只磕头,不说话。待贵妃问了三五次,方流下两行眼泪,呜呜哭诉道:“奴才被高阁老陷害,将加斥逐了。高阁老忿奴才掌司礼监,只知敬奉太后皇上,不去敬奉他们,所以嗾使言官,攻讦奴才。高阁老擅自拟旨,将奴才驱逐,奴才虽死不足惜,只奴才掌司礼监,系奉皇上特旨,高阁老如何可以变更?奴才不能侍奉太后皇上,所以在此悲泣,请太后作主,保全蚁命。” 无一语不中听,无一字不逞刁。说到此处,又连磕了几个响头。李贵妃怒道:“高拱虽系先皇旧辅,究竟是个臣子,难道有这般专擅么?” 保又道:“高拱跋扈,朝右共知,只因他位尊势厚,不敢奏劾,还请太后留意!” 贵妃点首道:“你且退去!我自有法。” 保拭泪而退。越日召群臣入宫,传宣两宫特旨,高拱欣然直入,满拟诏中必逐冯保,谁知诏旨颁下,并不是斥逐冯太监,乃是斥逐一个高大学士。正是: 骑梁不成,反输一跌。 古谚有言,弄巧反拙。 高拱闻到此诏,不由的伏在地上,几不能起。欲知高拱被逐与否,且至下回说明。 *==*==* 俺答恃赵全等为耳目,屡犯朔方,城狐社鼠,翦灭不易,设非把汉那吉叩关请降,亦何自弭兵戢衅?而原其致此之由,则实自三娘子始。何来尤物,乃胜于中国十万兵耶?且为鞑靼计,亦未尝无利。中外修和,交通贡市,彼此罢兵数十年,子子孙孙,均得安享荣华,宁非三娘子之赐?然则鞑靼之有三娘子,几成为奇人奇事,而王崇古之因利招徕,亦明季中之一大功臣也。穆宗在位六年,乏善可纪,惟任用边将,最称得人,意者其亦天恤民艰,暂俾苏息耶?至穆宗崩而神宗嗣,中官冯保,又复得势,内蠹复萌,外奸乘之,吾不能无治少乱多之叹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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