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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回 追狡寇庸帅败还 开马市荩臣极谏(2)


  是时俺答已纵掠八日,所得过望,竟整好辎重,向白羊口而去。有旨饬仇鸾追袭,鸾无奈,发兵尾随敌后,谁料敌兵竟返旆来驰,吓得仇鸾胆战心惊,急忙退步。部兵亦霎时溃散,等到敌兵转身,徐徐出塞,然后收集溃卒,检点人数,已伤亡了千余人。鸾反在途中枭斩遗尸,得八十余级,只说是所斩虏首,献捷报功,世宗信以为真,优诏慰劳,并加鸾太保,厚赐金帛。京中官吏,闻寇众退去,互相庆贺。【丑不可耐。】

  不意有严旨下来,饬逮尚书丁汝夔,都御史杨守谦下狱。原来京城西北,多筑内臣园宅,自被寇众纵火,免不得一并延烧。内臣入奏世宗,统说是丁、杨二人,牵制将帅,不许出战,以致烽火满郊,惊我皇上,伏乞将二人治罪,为后来戒。【都把皇帝做推头,这叫作肤受之愬。】

  世宗闻言大怒,所以立刻传旨,将二人逮系起来。汝夔本受教严嵩,才命各营停战,至此反致得罪,连忙嘱着家属,向嵩乞救。嵩语来人道:“老夫尚在,必不令丁公屈死。”

  来人欢谢去讫。嵩驰入见帝,谈及丁汝夔,世宗勃然变色道:“汝夔负朕太甚,不杀汝夔,无以谢臣民。”

  这数语吓退严嵩,只好踉跄趋出,不发一言。至弃市诏下,汝夔及守谦,同被绑至法场,汝夔大哭道:“贼嵩误我!贼嵩误我!”

  言未已,刀光一下,身首两分。守谦亦依次斩首,毋庸细述。

  过了一日,又有一道中旨颁下,着逮左谕德赵贞吉下狱。看官听说!这赵贞吉因奏对称旨,已得超擢,如何凭空得罪呢?先是贞吉廷议后,盛气谒嵩,嵩辞不见。贞吉怒叱阍人。说他有意刁难,正在吵嚷的时候,忽有一人走入,笑语贞吉道:“足下何为?军国重事,慢慢的计议就是了。”

  贞吉视之,乃是严嵩义子赵文华,官拜通政使,不禁愤恨道:“似你等权门走狗,晓得甚么天下事?”言毕,悻悻自去。【文华原不足道,贞吉亦属太傲。】

  文华也不与多辩,冷笑而入,当即报知严嵩,嵩仇恨益甚。至俺答已退,遂奏称:“贞吉大言不惭,毫无规画,徒为周尚文、沈束游说,隐谤宸聪。”

  这句话又激起世宗的怒意,遂命将贞吉拘系数日,廷杖一顿,谪为荔波典史。

  当贞吉主战时,廷臣俱袖手旁观,莫敢附和,独有一小小官吏,位列最卑,恰朗声道:“赵公言是。”

  吏部尚书夏邦谟,张目注视道:“你是何等官儿,在此高论?”

  那人即应声道:“公不识锦衣经历沈鍊么?由他自己报名,又是一样笔墨。公等大臣,无所建白,小臣不得不说。鍊恨国家无人,致寇猖獗,若以万骑护陵寝,万骑护通州军饷,再合勤王军十余万,击寇惰归,定可得胜,何故屡议不决呢?”

  邦谟道:“你自去奏闻皇上,我等恰是无才,你也不必同我空说。”

  鍊益愤愤,竟拜表上陈,世宗全然不理。鍊闷闷不乐,纵酒佯狂。一日,至尚宝丞张逊业处小饮,彼此纵论国事,谈及严嵩,鍊停杯痛骂,涕泪交颐。既晚归寓,余恨未平,慨然太息道:“自古至今,何人不死?今日大奸当国,正忠臣拚死尽言的时候,我何不上书痛劾?就是致死,也所甘心。”

  计划已定,遂研墨展毫,缮就奏牍道:

  昨岁俺答犯顺,陛下欲乘时北伐,此正文武群臣,所共当戮力者也。然制敌必先庙算,庙算必当为天下除奸邪,然后外寇可平。今大学士严嵩,当主忧臣辱之时,不闻延访贤豪,咨询方略,惟与子世蕃,规图自便,忠谋则多方沮之,谄谀则曲意引之,索贿鬻官,沽恩结客,朝廷赏一人,则曰由我赏之,罚一人,则曰由我罚之,人皆伺严氏之爱恶,而不知朝廷之恩威,尚忍言哉!姑举其罪之大者言之:

  纳将帅之贿,以启边陲之衅,一也;
  受诸王馈遗,每事隐为之地,二也;
  揽御史之权,虽州县小吏,亦皆货取,致官方大坏,三也;
  索抚按之岁例,致有司递相承奉,而闾阎之财日削,四也;
  隐制谏官,俾不敢直言,五也;
  嫉贤妒能,一忤其意,必致之死,六也;
  纵子受贿,敛怨天下,七也;
  运财还家,月无虚日,致道途驿骚,八也;
  久居政府,擅权害政,九也;
  不能协谋天讨,上贻君父忧,十也。
  
  明知臣言一出,结怨权奸,必无幸事,但与其纵奸误国,毋宁效死全忠。今日诛嵩以谢天下,明日戮臣以谢嵩,臣虽死无余恨矣。

  ***

  写至此,读了一遍,又自念道:“夏邦谟恰也可恶,索性连他劾奏。”

  遂又续写数语,无非是吏部尚书夏邦谟,谄谀黩货,并请治罪等情。次日呈将进去,看官试想!一个锦衣卫经历,居然想参劾大学士及吏部尚书来,任你笔挟龙蛇,口吐烟云,也是没有效力。况世宗方倚重严嵩,哪里还肯容忍?严旨一下,斥他诬衊大臣,榜掠数十,谪佃保安。同时刑部郎中徐学诗,南京御史王宗茂,先后劾嵩,一并得罪。学诗削籍,宗茂贬官。还有叶经、谢瑜、陈绍,与学诗同里同官,俱以劾嵩遭谴,时称为上虞四谏官。此外所有忤嵩各官,都当京察大计时,尽行贬斥,真个是一网打尽,靡有孑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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